前一天晚上疲惫奔波,第二天直到下午,我和欧克茜丹才起床。我们走到庭院前厅,准备开始我们作为布雷洛代理郡守的第一天。
作为郡守的第一天,要做什么呢?
我把这个问题抛给欧克茜丹,希望她作为因蒂比涅大公——这个爵位说明她有着个叫“因蒂比涅”的封地——有一些当郡守的经验,可惜她的回答让我失望。
“公爵,皇室子女的封号都是遥领而不是实领的,我们之前的所有时光几乎都是在帝都度过的,哪里有治理一方的经验呢?”
“那因蒂比涅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名义上的关系罢了。我至今只在地图上见到过因蒂比涅地区。”欧克茜丹的语气里面听不出什么惋惜,“公爵,但是像舍瑟尼尔侯爵这样的边境贵族,他们是可以实际掌握自己的领地的一些权力的。所以对待他们要非常小心,比如今天下午您要见面的达拉贝克边境伯。他的傲慢与派头即使我在帝都也有所耳闻。”
“谢谢你,”我一想到当这个代理郡守就非常头疼,“希望这次会面不会如此不堪让我们两方都觉得谈话难以为继。”
“话说,为什么这个代理郡守一定要我担任呢,”我向欧克茜丹抱怨到,“我更希望你现在在这个位置,欧克茜丹。”
“公爵,”欧克茜丹像是在埋怨到,“我的直觉告诉我您更适合这个位置。她告诉我您拥有作为行政官员最为宝贵的财富——一颗赤子之心。”
“就算我有你所谓的赤子之心,那也是远远不够成为一郡之首的。”我抱怨到,“这个位置所涉及的领域这么繁复,它的芜杂让工作赖以进行到的决断力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普通人直觉的范畴了。”
“不是这样的,公爵。”欧克茜丹对我的抱怨劝解到,“越是治理庞大的城市,越是需要您的直觉而不是理性,审慎而不是自信。因为我们还没有自大到相信我们的理性已经如此发达到如此一个地步以至于可以纤毫毕现地厘清世界上每一个因果,相反,我们谦卑地相信我们有限的理性与无限的自信无法看清世间如同漆黑海底的水草一般缠绕的因果。这些因果的红线,连同我们的骄傲,自负与自矜,终将成为命运女神的叙事诗里的韵脚。”
“倘若直觉能帮助我们治理一方,那么最好的皇帝应该是个婴儿,因为他的灵魂还未受庸俗浸染,他的直觉最为敏锐。”
“公爵,”欧克茜丹似乎对我的归谬没有太生气,“倘若婴儿能准确地浏览文牍,听取汇报和下达指令,那么他的确是最优秀的君主,只不过古往今来从没有哪个贤君在襁褓之中能做到如是。”
这个时候,门口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脸上伤疤凸显,看得出来他曾经经历了很多场战斗,这些战斗让他肤色古铜,面色铁青,握着手杖的臂腕青筋如同角斗士一般兀自跳动,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您想必就是尊贵的达拉贝克边境伯了。”我走上前去,“您的到来真是这个如今时期最美好的消息。”
“带我去见斯通尔斯,”面前这位伯爵的声音浑厚,像是从他硬朗的胸腔里发出的,“他在哪里?”
“我尊敬的边境伯爵,斯通尔斯男爵在监御会议。”欧克茜丹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您如果想要见他恐怕需要略等片刻。我们不希望您在等待的时间里无所事事,请您在这扶手椅上坐着享用这茶叶吧。”
达拉贝克这才注意到欧克茜丹的存在。他走过去,调整了一下扶手椅的方向,使得他坐下去的时候可以面朝我们而不是对面墙上地图。
他坐下去,用手杖敲击着地面,盯着我问到:“帝国这是要放弃我们要准备撤退了吗?让一个贵族少爷来当城主。”
“我尊敬的边境伯爵,”我试图让他的手杖不要一直敲击着地面,这让这场会面像是一场审讯,“帝国没有放弃布雷洛,就如同您一样心有戚戚于这里发生的惨剧。所以我谨承我们先辈的志愿,在这个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忝倨列位。”
“说得不错,年轻人。”达拉贝克不屑地回答到,“你和帝都那帮人一样体面斯文,油嘴滑舌,以后一定官运亨通。”
“啊!我们尊贵的达拉贝克边境伯爵——”斯通尔斯男爵出现在会客厅门口,他快步走向前去,张开双臂,“多么意外在这里就能见到你!”
“斯通而斯!”达拉贝克站起来,两人相互拥抱,“自从奥施瓦伊之后我就很少有见过你这个救命恩人了。”
“奥施瓦伊是众神之巅的一个伯爵领。上一次帝国与弗雷厄姆针对奥施瓦伊的继承人问题,在那里爆发了场冲突。”欧克茜丹小声在我耳边低声提醒,“斯通尔斯和达拉贝克当时在冲突里面是战友。”
“原来如此,”我小声说,“看来他们关系很好。”
“一直如此。”欧克茜丹附和地说,“斯通尔斯来布雷洛任职就是达拉贝克推荐的。”
“看来达拉贝克和舍瑟尼尔之间关系比较微妙,”我想起来了之前斯通尔斯对舍瑟尼尔的一番评价,“希望这微妙的关系不会延伸到海峡对岸。”
“舍瑟尼尔和达拉贝克之间事多齮龁,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欧克茜丹给我解释到,“一个是本地的商业贵族,一个是外来的军事贵族;一个掌管一方行政,一个掌管一方军事。他们之间不相互倾轧才怪呢。”
我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公开的秘密,看来客套的社交辞令下的布雷洛暗流涌动。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寒暄也结束了。斯通尔斯和达拉贝克走过来,四个人彼此看着。
达拉贝克打破了沉默,“我们来是想讨论一个问题的——布雷洛的命运掌握在我们四个人手中,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是个很尖锐的问题。来到这个世界第四天,我就要决定几十万人的命运,这让我始料未及。我本来预想的世界冒险之旅不过是两个人轻车简从地游荡在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而不是被几十万人的如炬目光同时聚焦。当然,在这个时候退却,来一句“我也实在不是谦虚,你们还是另请高明”这样的话就的确如达拉贝克伯爵之前说的“油嘴滑舌”了。
“在这危难关头,二位的经验与直觉将是这座城市最宝贵的财富。”我想了一下如何表达,“此时此刻,我们年轻人的价值不在于用我们自负的神情揣测迷雾对面暧昧不明的可能性,相反,我们的价值在于用我们澎湃的力量让二位的判断得以变为实在。”
“您这真是太谦虚了,我尊贵的幻爵大人。”斯通尔斯说到,“以您的年龄就有如此的成绩,这让我们这些人也有些嫉妒啊。”
“他是个幻爵?”达拉贝克语气里面带着疑惑,“邸函里面可没说最近有幻爵要来下萨林。”
“他是第三幻爵,幻之斯卡拉曼尼亚公爵。”斯通尔斯一拍他闪亮的脑门,“我忘记给你介绍了,达拉贝克。这位是尊贵的帝国幻之斯卡拉曼尼亚公爵,鹿邑公爵;他旁边的是因蒂比涅大公,他的使徒。”
“这么年轻的幻爵?”达拉贝克充满了惊讶,“这一定是天纵之资啊。刚才是我唐突了。”
我摇了摇头,失意我并没有把刚才的一幕放在心上,“承蒙您谬赞。”
“回到正题上来吧。”斯通尔斯长叹一声,“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是军队。达拉贝克,这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达拉贝克伯爵是阿尔登-下萨林行省的行兵使,”欧克茜丹在我耳边轻轻地补充了一句,“整个行省的军队都受他节制。”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信息,是判断。”达拉贝克没有正面回答,“敌人几何?这是精心策划的大战计划的一部分还是一次试探?除了布雷洛还有哪些地方受到了袭击?这些问题我们现在都无法回答。”
“伯爵,我认为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袭击。”欧克茜丹说到,“如果仅仅是一次试探的话埃尔沙亚未免有些托大。”
“这很难说,欧克茜丹。”斯通尔斯皱了下眉头,“敌人未免撤退得太快了。你还记得第三次特雷盖索战争吗?”
“我想,我们最好以最坏的情况考虑。”我顿了一下,“达拉贝克边境伯,我们手上有那些资源?”
“恐怕我们手上的筹码会少到让您失望,幻爵阁下。”达拉贝克黑着脸,“对这片靡战之地,帝国的唯一要求就是能在全境沦陷之前越过阿尔登山脉给帝都报信。”
我不禁感到现在情况真是越来越不妙。
“我们手上只有一个缺斤少两的军团。”达拉贝克伯爵用手杖敲击着地面,好像在和什么无形的事物对抗,“这只军队如此疲蔽以至于需要用骡子拉运火炮,辎重缺斤少两,精锐的团营庶无满额。”
“我们是否能得到援军呢?”欧克茜丹问到,“叔皇恐怕不会对一个边境军团的疲蔽熟视无睹。”
“我们哪里也得不到援军。”斯通尔斯男爵无不悲观地说到,“按照帝国的惯例,边境军团是由帝都与地方共同拨款维持的;但是阿尔登-下萨林的地方拨款永远没有上缴完全过,再加上舍瑟尼尔治下时放任贪污军费——帝都完全可以责怪是我们导致了目前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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