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做梦。
当柴郡看着眼前身穿白色连衣裙,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幼年时期的自己。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一定在做梦。
因为她根本没见过自己十三岁以前的模样,但是却直觉眼前哭泣的女孩正是六岁时的小柴郡。
柴郡失去了十三岁以前的记忆。
那似乎并不稀奇,很多人长大后都对小学六年级以前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那很正常。
但是不知怎的,柴郡对于自己的“失忆”却总觉着有一股违和感。因为她脑海中十三岁之前完完全全的是空白一片,连一点回忆的碎片都不剩。
让人不安。
追溯记忆的尽头,柴郡只是记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是从东方落阳区的那个初夏的早上开始。
那时自己只有十三岁,似乎生了一场大病,虚弱的不行。在当时的“周记杂货铺”二楼自己的小床上第一次睁开了眼睛,记忆空白,忘记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亦看不见咫尺的未来。只能茫然又慌张地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间,被子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被掀开,小小的柴郡被毫不留情的丢掷在初夏清晨凉凉的空气中,鼻子潮乎乎的,很可怕。
然后,她就嚎啕大哭起来。
当时只是心想着“好可怕,好可怕……”完全没法在意周围是什么样的情况。然而,下一秒,柴郡就被紧紧的搂进一个带着点雪松般清凉气息的怀里。
小柴郡抽着鼻子仰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周清那张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憔悴又俊逸的面庞。
那时的周清只有十九岁,眼神中却充斥着好似早已历经了世上一切磨难的坚毅。
“别哭了,我会保护好你。”
周清使劲儿抱着柴郡小小的身体,力道大的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所以,请相信我,这次,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其实,那时的柴郡有点不明白眼前这个好看的大哥哥在说些什么,也不明白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即悲伤又复杂。
只是……她隐隐知道自己除了相信他,再也没有其他选择。这种诱人的安全感好似火红的罂粟花,明明觉着不应如此,却还是深深的沉溺在其中。
因为她是胆小鬼。
周清就这样以突然的姿态降临到柴郡的身边,用笔直的脊梁撑起了柴郡整个世界。
以保护者的名义。
其实,柴郡也曾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可是每当她鼓起勇气,向周清问起过这个问题时,周清的面色总会变得僵硬,然后自以为毫无破绽的转移话题,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但是却总在柴郡转身时,眼神瞬间变得阴沉,仿佛燃烧殆尽死灰,绝望而悲怆。
柴郡不喜欢那样的周清。
周清是柴郡的英雄,强硬地降临在她的世界,拉住她的手,将她拖离崩溃的边缘。宛若星辰,熠熠生辉,却不应该被任何东西蒙蔽变得暗淡。
一瞬间的勇气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下去。柴郡最终还是再也不敢触碰那道“禁忌”的问题。
其实那也无所谓。
每当柴郡骑着自行车,迎着朝阳,汗流浃背的踩着踏板,载着后座上重得要命的器械道具时,她偶尔这样想:这样的日常,会伴随着东方落阳区居民亲切的笑脸和温暖的阳光,偶尔还有周清大叔早上聒噪的煎荷包蛋的声音,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尽管心中有时还是会因为失去近十三年的记忆而感到不安,但至少现在……她很幸福。并且坚信这份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
…………………………
……………………
………………
警惕地看着面前蜷缩着的小女孩,本能的察觉到危险的柴郡慢慢挪动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白色的衣裙飘飘,女孩却好似没有看到柴郡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肩膀一抽一抽地轻轻啜泣。
身体也轻飘飘的,连意识都变得懒惰起来。柴郡悄悄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周围,那里是浩瀚的宇宙——她整个人都漂浮在了空中。
这是一场关于外太空的梦境?
柴郡心里暗暗惊讶。她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在梦里的太空中,她可以呼吸,身体也可以自由地活动。这不禁让柴郡微微庆幸。
黑色长发四散开来,无风自动,柴郡内心默默数了三声:三……二……一!
然后迅速转身往后拼命地奔跑。
“呼……呼…………”
不对劲。
柴郡睁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景色——无论她如何跑动,无际的黑暗都不会有丝毫变化。
就好像身处流沙之中,怎样挣扎,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看起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有精神。”
突然,身侧传来一到熟悉的声音。眼角瞥到了一抹不祥的白色,柴郡瞳孔蓦地缩小,极度僵硬地侧过脑袋,却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可怕双眸!!
年幼的白裙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静悄悄地飘在柴郡身旁,眼睛睁到了极限,比常人还要大一圈的漆黑瞳孔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她,看起来分外诡异。
“看起来比我想的要精神。”
眼睛哭肿的女孩又机械地重复了一句,表情不复之前的悲伤,透着一股木然。然后冷漠的看着柴郡惊恐的往后倒退一大步,差点因为左脚绊右脚而一下子摔倒。
女孩面无表情的轻轻勾了勾手指,柴郡只觉着脚底忽然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出现,强迫自己向女孩走去。
“你是谁?”
柴郡挣扎着,张开嘴,发出无声的询问。
“呵……”女孩冷笑一声,却好似听到了柴郡的疑惑。下一秒,只见她周身突然亮起刺眼的光芒,柴郡禁不住眯起了眼睛。光芒中女孩的身形迅速变化,由原本的孩童体型迅速抽条,个子拔高,身材逐渐变得成熟。
等光芒散去,一切都恢复为平静。
柴郡吃了一惊,看着眼前突然出现莫名眼熟的身影。
“……怎么?连自己的样子都认不出来吗?”
另一位“柴郡”站在女孩的面前,眉眼凌厉,面带嘲讽。柴郡茫然的盯着眼前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自己,自己脸上绝对不会出现那种表情。无论是口中的话语,还是脸上的讥讽,那不是柴郡,只是个与柴郡外壳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不要逃避,我就是你。”“柴郡”淡淡的说道:“我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甚至…………”她顿了一顿:“我可以开口说话。”
“不,不对,不能相信她。这毕竟是梦境,所以出现什么都不奇怪。”女孩在心里默默想道。
眼前的“柴郡”冷笑着瞥了自己一眼:“你不相信我?”
柴郡打了个冷战,胆怯的交错开两人交汇的视线。浓重的危险气息让她想要立刻转身就逃跑,只是脚下却似乎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一样,生根似的紧紧扎在原地,动弹不得。
“撇去这点不谈,我还以为…………”“柴郡”地语气变得缓慢,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她吞进肚子里:“这几年你起码会有一点长进,不再是那副畏畏缩缩窝囊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柴郡咽了一口口水,低下头,莫名的不敢看“柴郡”的眼睛。
“你说呢?”“柴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这几年你在周清为你精心准备的玩具箱中做着美梦乐不思蜀,连真正的自己都要抛弃吗?”
“不,我就是我,哪来的‘真正的自己’?”柴郡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闭上眼睛使劲儿地摇摇头:“离开我的梦境,不要胡说八道。”
“周清不是你的英雄,醒醒吧。”“柴郡”低声呢喃:“他在欺骗着你,隐藏了你的记忆。自以为是地把你圈养在东方落阳区,作为他的傀儡。”
“你骗人。”
“你总是在逃避,一次又一次不是吗?”
“我没有。”
“总是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
“并且优柔寡断,充满矛盾。”
“不像样。”“柴郡”愤怒的抬起眉毛,似乎颇为不快的上下扫视着柴郡:“你若真的想维护住周清给你的梦境,当初就不应该走出东方落阳区!”
女孩顿时哑口无言。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周清隐瞒了什么?”“柴郡”微微叹气,对女孩伸出了右手。纤细的食指伸出,轻轻点在了女孩的眉心:“你应当已经感觉到违和感了。”
“而我只是想把你应该知晓的告诉你。”
“你不能……不,是请求你……不要拒绝。”一阵白光随着“柴郡”点在额头上的食指而映入视网膜,女孩眯起了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只是在一瞬间突然感觉到“柴郡”的表情变得异常难过,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你的执念,你的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在呼唤着,在你心里早就深深刻下了痕迹,又怎么是普普通通的‘失忆’就能掩盖过去的?不论周清是否是出于保护的目的,那些事情都不是你可以擅自忘记的。为了那个孩子,为了所有人的未来,这次,请一定要…………”
然后,伴随着周身一阵离心感,柴郡知道自己正在往下坠落。不可思议的……柴郡闭上了双眼,隔绝掉满目的黑暗,原本慌乱的心情却正一点一点平复,就好像…………知道底下有人正在伸手接住准备落下的自己那样的安心?
“柴郡…………”
下一秒,感觉到身体似乎被人被轻轻托住,耳边传来稚嫩的童声。
柴郡应声睁开眼睛,却正对上一双锐利的血红色双眸。血色的瞳孔在光芒的照耀下宛若红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这像鹰一样的的眼睛,却生在了一位年幼的女孩身上。察觉到对方竟然把自己抱在臂弯中,柴郡连忙回过神来,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了下来。
“怎么了?睡迷糊了吗?已经到时间了,而你又无论如何都叫不醒,我就只能这样把你抱出来了。”
感觉到这声音莫名的熟悉,柴郡愣了一愣,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孩子。
外表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巴掌大的小脸异常的苍白,脸颊上没有一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婴儿肥,金色长及小腿的长发也似乎好久都没有好好打理,乱糟糟的被别在耳后,像是一团枯黄的稻草。营养不良般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过于肥大的白色衣裙,左胸前印着一个红色的“7”号数字。因为实在是太过瘦弱,这件衣服穿在女孩的身上就像是一根竹竿套进了麻袋中,感觉有点滑稽。无论从哪里看,都无法感受到这个孩子有“被爱着”的迹象。只是唯独那双罕见的赤红色眸子,阴郁而锐利,死死盯着柴郡,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被狩猎者盯上的猎物,令人无法忽视。
“别害怕,这次似乎只是让我们去实验室注射试验药品罢了。”
或许是看到柴郡有点恍惚,女孩以为她是在担心接下来的事情,于是想了一想,有些别扭地开口安慰道:“小啾也在实验室里,我们很快就能看到他了。”
“实验室?小啾?”
柴郡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空荡荡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般无限延伸,目极之处没有一个人。这里似乎只有她们存在着,墙上也没有窗户,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头顶上的白炽灯光照亮了脚下不沾一丝灰尘的瓷砖,还有鼻息间若隐若现的令人讨厌的化学药剂气息。怎么看都觉着他们两个正处在一间类似研究所的机构中。
这里是哪里?她是不是还在做梦呢?另一个“柴郡”想告诉自己的是什么?
她又真的应该找回记忆吗?而你……又是谁?
成堆的问题像是海啸一般席卷而来,柴郡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安,她的视线转移到了身边女孩子的脸上——就算是营养不良的憔悴感也遮掩不住的精致五官还有那锐利的眼眸,都让柴郡感觉到十分的熟悉。
或许是见到柴郡对自己的话没有一丝的反应,女孩皱紧了眉毛,不再多说一言,只是上前霸道地牵起了她的手:“时间不多了,快跑起来,要是给那群人留下把柄的话就糟糕了。”
“等……”
柴郡一个不防备被拉得踉跄了一下,惊愕的看着眼前自己的小手。她此时才注意到不光眼前的女孩子,原来自己似乎也是处于十二岁的模样。
还有……
“慢……慢一点……”
柴郡听到自己如此说道。
那是真真正正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地细腻童声。她竟然可以说话了!?
还没等她来得及惊讶,就只听女孩子开口道:“没办法再慢了,”金发女孩扭头看着身后因为跑太快而喘不过气来的柴郡,毫不犹豫的跑到前面蹲下身子,扭头看着她:“上来,我背着你。”
“这…………”
柴郡心里一阵动摇,不知怎的,看着眼前女孩子瘦小的身影,总觉着自己一趴上去就会将她压垮。
只是女孩不给她一点犹豫的机会。
“你要想清楚,那女人最讨厌不守时的人,若是我们真的迟到,那么将要受到怎样的对待……”
尽管柴郡心里还存在着疑虑,可是身体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自发地摇摇晃晃爬到了女孩单薄的脊背上。
“……对不起…………”
手臂轻轻地环住对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背后乱糟糟的长发中,柴郡听到自己如此说道。
“哼……抓稳了。”
女孩冷哼一声,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立马动作迅速地开始在走廊上狂奔,面上一片轻轻松松,完全看不出正背着一个比她还高半头的同龄人的样子。
此时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距离近到柴郡甚至可以闻到女孩子身上的体香。那是一种温和而又凛冽的香味,让人莫名的想起了春末夏初最后怒放的樱花,明明看起来温柔脆弱却又凛然,跟女孩给人的感觉有点不尽相同。
柴郡趁着女孩不注意,悄悄摸了一把手下的身子——透过薄薄的皮肤底下便是咯人的骨头,几乎一点肉都没有。很不可思议的,明明应当是如此瘦弱的孩童,并且应该还是第一次见面,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仿佛天塌下来了也不会太过害怕,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的话。
柴郡想了很久,才给出答案:那是一种安全感。跟周清给自己的感觉很类似,却又不尽相同,总觉着十分怀念。
但是,总觉着似乎还缺一点什么。
柴郡吸了吸鼻子,有点不怎么确定的想道。可是,若说缺少的是什么东西,她又有点说不上来。
“到了。”
原本在印象中无尽的走廊似乎也并没有那样长,最终只觉着金发女孩子的脚步稳稳地停在了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密码门前面,然后柴郡就被轻轻地放了下来。
明明背着自己跑了这么久,女孩子的气息却没有一丝紊乱。她冷冷的看着密码门,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准备好了吗?”
柴郡听见她对自己如此说道。
只是还没来得及回答,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密码门一瞬间被从里面打开,耀眼的白光刺痛了她的视网膜。柴郡不禁眯起了眼睛…………
…………………………
……………………
………………
意识从那里开始似乎中断了一会。
当柴郡朦朦胧胧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察觉到自己似乎正躺在一个实验台上,全身赤|裸不着一物,满眼只有头上那盏耀眼的手术灯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柴郡试探着抬了一下胳膊,针扎似的疼痛感顿时潮水般袭来。
她侧过脑袋,茫然看着地看向自己裸|露着的右臂——那里已然密密麻麻布满了沾有血迹的可怖针孔,像是一块被虫蛀得不像样的木头,甚至连皮肤也是极端不健康的青白色。鼻息间充满了人体脂肪和蛋白质的臭味,但是目之所及并没有任何生物。那么…………
柴郡屏住呼吸,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向了自己从方才起就有些不对劲的小腹——那里赫然有一道长长的缝合伤疤,似乎还颇为新鲜。
一想到自己不知道被做了什么,此刻的蛋白质臭味都来源于自身。柴郡喉咙一抽,觉着有点恶心。
“呕呜…………”
她呻|吟一声,挣扎着想要从实验台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体沉重的不像话,额头上也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从精神到肉体都疲惫到极限,微微一动全身骨骼就仿佛要发出刺耳的悲鸣,整个人就好像刚刚经受过非人的折磨一般异常虚弱。
“呜!”
柴郡搀扶着身下的实验台,摇摇晃晃的站稳脚步,环视了一下四周:她似乎正处于一个空白的房间中,除了刚醒来时的实验台和旁边“滴滴”响着的不知名仪器,再没有其他物品的存在。甚至连活人都不见一个。
“这里……是?”
心中突然涌出不祥的预感,柴郡双腿颤抖着,再也支撑不住她的重量,下一秒膝盖就“咚”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呜……”柴郡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这是发生了什么?刚刚那个金发的女孩子又到哪里去了?
她努力地想要再次站起来,却事如愿违地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上。
“好疼,好累…………”麻醉药的药效似乎已经过去,小腹处的伤口被压在身下,疼得厉害,她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柴郡用指甲使劲扣进肉中来维持着自己最后的清醒: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怎么会忘记呢?
原本应该深深刻进骨髓中的疲惫,不同于肉体的折磨,却正是这种超能力严重透支的感觉啊。
“嗡……”
就在此时,自动门被从外面打开,紧接着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走了进来。
柴郡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有两双白色的靴子停在了眼前,下一秒,她只觉着头皮一阵剧痛——有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从地上拉了起来。
“呜……疼……谁?……”
已经失去挣扎的力气,柴郡眯起了眼睛,顺着那人的力道视线往前看去——漆黑的面罩隔绝了那个人与外界空气的接触,连真面目都看不到,浑身上下都被厚重的防辐射保护服遮得严严实实。
另一个人也是相同的打扮,就好像在惧怕着房间里什么致命的病毒一样夸张。
穿着防护服的人从同伴那里接过了一小块黄油似的东西,拽着柴郡头发的手使劲向后,迫使她的嘴唇微微敞开,然后粗鲁地把那块黄油用力塞进了柴郡口中。
“唔……啊……”
柴郡一个猝不及防,被黄油噎到了。
不过幸好那东西入口即化,微微有一点咸咸的口感,闻着也有点腥腥的,不过并不难吃,很快便顺着柴郡的喉咙尽数流进了胃中。
许久没有进食,早就已经麻|痹了的肠胃一接触到食物就复活般蠕动起来,柴郡这才感受到了异常的饥饿。
“还……还要,请再给我!”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柴郡用力推开身边的面具人,把他身边用锡纸包着的黄油块尽数扫到怀里,大口大口的开始咀嚼。
久违的食物流入肠胃,消化吸收为能量,在血液中,一点一点的滋润着枯朽不堪的血肉。
失去的力气在悄悄地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不知什么时候,那两个人早已离去,空白色的实验室中,只留下滴滴作响的仪器,还有狼吞虎咽着的少女。
生存的本能让人近乎疯狂。当柴郡理智回笼的时候,黄油能量块已经尽数被消灭进了腹中。
有了一点力气的柴郡踉踉跄跄的摸索来到实验台前,直挺挺的仰面倒在台面上,盯着头顶的冰冷灯光,胸口剧烈起伏。
“得救了,可以活下来了吗?”这是此时柴郡心中唯一的念头。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只是心中从方才起就难以忽视的不详预感越来越强烈,让她隐隐不安。
直到耳边冷不丁的传来一个莫名耳熟的机械质感女声:“早上好,我亲爱的小柴郡猫。”
咦?
身体仿佛被雷劈中一样蓦地僵硬住,柴郡浑身打了个冷战,惊恐地坐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依然是什么都没有,明明是这样……那么,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难道你在找我吗?哼哼……”
女人发出古怪的笑声,伴随着“沙沙”作响的杂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听起来格外诡异。
“不是早跟你说过是不可能找到的吗?怎么还没有习惯被监控的生活呢?真是个坏孩子~~~”
女人的语调愉快的上扬,似乎对柴郡的警惕完全不放在眼中。
这个人很可怕。
明明并不清楚扬声器的那一边究竟是什么人在讲话,但是那种令周身寒毛全部倒立的颤栗感觉伴随着女人的声音席卷而来,甚至类似于巴甫洛夫的狗一样的条件反射,让柴郡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得远远的欲|望。
“这个人很可怕。”
“你没办法反抗她。”
“不能反抗。”
“会被杀”
“会被杀”
“会被杀”
“会被杀”
“……我不想死。”
柴郡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回忆画面:一个身穿白大褂,金发及腰的女人背对着她,一边哼唱着愉快的小调调,一边从盘中取出了一把沾满了血的手术刀,颇为愉快的说道:“完成!取出了你的XX和左边的一颗……,明明两样都是重要的脏器,却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活着,真是惊人的XXX…………哼哼~~让我们来试验更多 ,看看……………的极限在哪里怎么样?”
“不!!不要!”
头皮发麻,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五彩斑斓的昆虫在眼前尽情飞舞。柴郡痛苦的捂住脑袋,声嘶力竭的尖叫着,目眦欲裂,恐惧的眼泪从眼眶中不自然溢出。
要逃,一定要逃,她想起来了,说话的这个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鬼。
甚至顾不得尚且虚弱的身体,柴郡翻身跌落实验台,一瘸一拐地拼命挪向旁
边厚重的密码门。
“打开!打开!放我出去!”
无望的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紧闭的大门。柴郡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不要白费力气哦,密码门被设置成只有从外侧才能开启的样子,就算是重
型热武器来轰炸都难以使其破坏。”女人轻松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柴郡濒临崩溃的怒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防备着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不过,我可没说不能让你离开啊。”
女人话音刚落,就只听“咔擦”一声,密码门被解锁了:“今天的实验数据已经采集完成了,你当然可以回去了。”
完全出乎柴郡意料的答复,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大门,试探着伸出右手轻轻一推。
很轻松的,门被推开了,露出门后狭窄的通道。
虽然很是诧异女人这次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自己回去,不过柴郡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小腹处的伤口生生发疼,她捂住自己的伤口,蹒跚着就要跨过金属质感的门槛,却在下一秒被女人的声音定在了原地:“不过,我还以为你醒来的第一句会是询问那个孩子的下落呢?失策失策。”
咦?
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个有着一头稻草金长发的赤眸女孩子,柴郡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她在哪里?”她没有事吗?记得金发女孩是和自己一同进入了实验室。
“哼哼,果然,我就猜到你会这么问。该说不愧是‘小白鼠的友谊’吗?真
是让人感动。”那声音装模做样的抽噎两声,紧接着回答道:“你们不是已经见面了吗?还是那么亲密的接触。”
“你……你在说什么?”
不祥的预感迅速蔓延,柴郡突然想到一个极端可怕的可能性。
“在说什么?哼哼,当然是在说七号了啊?你刚才不是刚刚吃掉吗?”
“那些从七号身体中提取出来的脂肪块…………”
“嗡………………”
那一瞬间,五感都消失,脑中嗡嗡作响,柴郡想到的,只有赤眸少女胸前印着的大大的“7”号数字。
少女就是七号……
咦?刚才那女人说了什么?她吃了什么??…………
是什么?
“呜呕…………”
胃部一阵抽搐,温热的液体混合着无数白色的泡沫争先恐后地从食管中涌出。
那个有着好闻樱花香味的少女?她的XXX?
之后那声音还在说什么柴郡已经听不到了,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失守。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来着??咦?
做什…………么?
浓缩的巨大混乱能量汇集在胸口,蓄势待发。
毁灭吧……杀了………………谁来着?
咦?
“好了~~~到此为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直接从脑海深处传来一个陌生又稚嫩的少女声音。
伴随着一阵离心感,柴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半透明的灵魂被强行从年幼的身体中抽离,升到了半空中。
“到此为止哦~~~接下来的事情还不能被回忆起来。”
少女紧接着说道,声音不紧不慢,像是没睡醒似的慵懒:“跟随我的声音,离开这里,快一点,在你的心灵,彻底崩溃以前…………”
感觉手腕似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身形在空中越升越高……
柴郡茫然地低下头,看着底下年幼的自己崩溃大哭,瘫坐在了地上,两|腿|间晕染开淡黄色的液体,一边呕吐着一边可笑的试图聚集起呕吐物中的黏块,努力捏成一个人的形状……
…………………………
……………………
………………
“砰!!”
伴着一声巨响,柴郡猛地张开眼睛,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身上的冷汗已然湿透了她的T恤,还顺着额角一滴一滴的滚落。
柔和的夜灯朦朦胧胧地照亮了病床边小巧的床头柜,刚被拿取清洗完的白色棉被还散发着清新的洗涤液气息。
女孩剧烈的喘息着,视线始终无法聚焦: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在哪里?
“这里是失乐园地下三层医务室,你现在所在的是第五号‘波波’床位哦。”冷不丁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左眼缠着厚厚绷带的少女,天真的淡紫色右眼瞳中倒映出柴郡茫然的一张脸。
仿佛看出了柴郡的疑问一般,少女用她那独特的像是没睡醒似的声音说道:“呀!你好啊,欢迎你回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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