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后来，咲真的做到了她所说的。那个牢笼被废除了，孩子们被游女分别选走，成为了她们后辈，由游女们进行了抚养。”

“以前只有很少数的游女是有着培养后辈的“传统”，比如据说从枝原出现到现在都是大花魁的“花绮罗”这个姓氏。在那之后，咲通过一些代价，让这变成了强制性的举措，即每个被枝原买来的女孩，都必须由游女们亲自抚养教导，并且不能出现虐待等行为。”

“一些代价……”浅浅说的很轻松，但就算是佐佐木小季也能明白，那绝对不只是“一些”。

“那么你……”佐佐小季咬着便当里金黄油亮的豆芽，她有些挑食，但是在这份便当里她竟然能很平常地吃了下去。

“是的，很意外吧。”在浅浅讲述的故事中，那个女孩就是她自己，咲是她的前辈，氷堂咲，枝原的前大花魁。

“老实说很奇怪，你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老好人的样子，和你所讲述的那个女孩根本就是两个人。”

浅浅摘下了一小块白璃子，放在手中，“人是有很多面的，也是会改变的，并且通常没有什么道理。这是木野子告诉过我的，作品中的角色到底和真实的人有什么不同。”

“作品中的角色要做出改变的话，需要遵循着逻辑，遵循着设定，但人不需要。人就是这样无理又任性的生物。”

是这样的么，佐佐木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她想起了橘理在那天晚上露出的那个宛如少女的笑容。

“永远都不要以为自己能够看穿了别人，尤其是以游女的身份来说，这样的念头，有时甚至会让自己丧命的。这句话倒不是木野子说的，是前辈她教导我成为游女时说的。”

前辈，那说的就是咲了，不过……“你怎么会成为游女，不应该是很抗拒的么？”

“啊，不是，那个时候我连游女是什么都不知道。做的那些事只是因为仇恨而已，因为咲她，间接害死了我最亲近的人。”

白璃子在夜晚时会散发出微弱的萤光，和雪非常相像，无声无息地飘落着，铺成了一片寂寥，传来喧闹无比的声音的主楼，好像是这片雪地之外，旅人们温暖的归宿。

“我五岁的时候，军队就掠劫了我家村子，爸爸妈妈死在了那些士兵的暴行中，姐姐和我趁乱逃了出来，之后就是一直流浪，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

“就算只是两个小女孩，也是没有人敢收留的，也没有能力收留，反而想要将我和姐姐拐骗卖掉的事，就遇到了至少十数次，有些人假意好心地说要收留我们，但暗地里就开始盘算着能把我们卖多少钱，士兵们追杀我们，山贼想抢掠我们，破落的村庄和山林的野外没什么两样，都充满了吃人的野兽。有同行的同伴，我亲眼看到他无辜的就死在试刀的武士的刀下，什么征兆都没有，就那样被砍掉了脑袋。”

“一定是有神佛保佑吧，我和姐姐能安然无恙地活了四年。之后，我们得以在一位将军手下做侍女，略微安定下来了。”

“不过怎么可能会有长久的平稳，很快，将军就战败了，我和姐姐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被卖到了枝原。”

“那时枝原唯一比外面好的地方，大概就是不会饿着我们吧，那些馊掉的勉强可以称作事物的东西，也比野草树根好吃。”

“但是，姐姐死了。”

“死去的游女都被葬在了墓园里，姐姐她也是，每年夏天我都会祭奠去她，还有前辈，她们沉睡在同一个地方。”

“前辈是很伟大的游女，这可不是只有我有一个人认为，就连上一代的首位大花魁也是这么说的，前辈她对枝原的贡献，可以和初代的那数位建立并维护了枝原的游女相提并论了。”

“她还把我抚养长大，教了我许多东西，教我如何做个游女。我在她身后仰慕她，渐渐地就放下了对她的仇恨。那个时候我也就只是想吓唬她，或许能控制她而已。但是杀人，我不可能做得到。因为，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吧。”

食盒里的便当早就吃完了，佐佐木小季安静地听着浅浅的话。她的父亲，虽然很不正经，但在和母亲结婚后，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在她出生后也是如此，并且还很传授给了她剑术。直到前年母亲病逝，佐佐木小季也有了能独立生活的能力，他才又一次消失了。佐佐木小季从小到大，最辛苦的也就是在练剑的时候，除此以外，她一直生活的很幸福，没有颠沛流离之苦，也没有为如何活下去而担忧。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现在要去陪泽野扬之大人了，毕竟她是我的客人，所以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不过你……”浅浅看着佐佐木小季，如果让她枝原里自由行动的话，八成会被客人当成游女吧，到时候又要起各种问题了。

“泽野小姐给了我这个。”佐佐木小季拿出了一条手链，上面系着一个木制的纹章，纹章上的图案是一枚家徽。

“啊，这个。”浅浅惊讶，泽野大人竟然把自己的家徽给了佐佐木小季，她并不知道泽两人之间的关系。“有这个就很方便了。”只要其他客人看到这个家徽，就绝对不会认为她是游女。

两人一同离开了凉亭，并肩走在小径上，花都合上了它们的花瓣，花园一部分陷入了沉睡，但另一部分正在醒来。

“呐，佐佐木。”浅浅叫着少女的名字。“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的呀，还是像以前那样残酷么。”

浅浅从九岁进入枝原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出去过，枝原里的游女，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仅仅只能依靠客人们的只言片语，但更多的时候，客人们更愿意和游女们调情而不是说这种无聊的话题。浅浅也是如此，虽然她的客人都都愿意顺着她来，不过在作为游女接待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聊这种话题。佐佐木小季是浅浅第一个接触到的，非客人从外界来的人，她很愿意听佐佐木小季说说外面的事情。

“不，虽然有时还会有一些小的摩擦和冲突，不过现在已经比较和平了，大规模的战争很久没有发生了。”

“这样，那真好呀。一定死了很多人吧。”浅浅低着头说。

“你怎么知道的？”两年之前，战争进行到了最惨烈的阶段，像是绞肉机一样吞食了无数的生命，以此为代价，换来了现在的短暂和平。

“从客人的数量上就知道了，还有新被送进来的女孩的数量。大概能想像的到外面的样子。”浅浅看着不远处主楼的辉煌灯火。

“某种意义上，枝原挺好的不是，至少保护了我们。像我们这些游女，如果在外面，肯定会死很多人吧，下场也不会比在这里好。”

“是这样……”佐佐木小季没有否认。在这样的世界里，这些女孩们有一个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让她们能够平安无恙地生活的地方，也可以算的上是幸运了。

“改天有时间，和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吧。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和这里不一样的花和茶，外面的人们会不会过热闹的祭典，听说还有烟火祭，我还在外面时，一次都没有看到过。”

“好，好的。”佐佐木小季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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