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芬觉得今晚月亮太刺眼,屋顶风沙好大,眼泪总是哭不完。
她感觉自己现在不是那傻兮兮爱笑的艾尔芬,她觉得自己变回了那个总是委屈巴巴的爱哭鬼陆小爱。
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摆脱过去,但她的这双脚实在不争气,那个可恶的眼镜男随随便便就把她像牵狗一样拉着走,走到了名为“陆小爱”的哭泣专用小角落。
什么是陆小爱?大概是占身体90%组成成分的水,一半积在脑子里,一半存在眼睛里。但偏偏平日爱喝水,眼泪哭不完,脑子的水也出不去。
天边忽然闪过一道流星,艾尔芬前一秒哭嚎下一秒双手合十许愿。
但等她要许愿时,却突然不知道能许什么愿望。
她很想让这辈子重来过,但估计流星先生知道了会倒着跑,像是在说——我不干……我不干……
等她睁开眼,流星早已无影无踪。机缘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这句话说得实在没错,尤其是流星许愿时。
她想找人说话,但不知找谁。她希望弗雷能在她身边坐一会,但很害怕热心肠的弗雷会安慰她;或许应该让一个互不熟识的人凑一起,大家坐一块吹吹风,一言不发,比如那克洛斯汀就很合适,但跟她之间的氛围总怪怪的;或许应该让陆侍卿那个眼镜男过来给她骂一顿,那样至少解气,但她还是想让某个人稀释她心里的委屈。
到头来,艾尔芬不明白此时她还能与谁分享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太熟的人不想让她们被她这可怜模样影响而去安慰她,不熟的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这个人就是这么贱,找人陪也要挑三挑四,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想着干脆回马厩一睡解千愁,一回身,就看到安洁莉卡大姐头正好顺梯子走上屋顶。
这里是工会屋顶。
“哎呀……有人了。那我就别的地方。”
安洁莉卡尴尬一笑,正要往后退,艾尔芬便急忙说。
“我回去了。会长你来吧。”
安洁停在梯子上,盯着艾尔芬看了好一会才爬上屋顶,艾尔芬低着头走过她身边,安洁突然伸手拉住她。
“想起来我还没跟你说诶……欢迎来到好运工会!我叫安洁莉卡·特伦斯,你可以叫我安洁,也可以叫我安。”
“我……我叫艾尔芬。”艾尔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明明刚才已经哭得够多了,但一听到“欢迎来到好运工会”,她就觉得心里又酸又麻,头埋得更低了,“我会……我会加油的……”
“陪我坐一下吧?”
安洁拉着艾尔芬回到原位坐下,从工会屋顶往小镇眺望,可以将周边的所有风景纳入眼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现在正是一夜中最热闹的时候,聚会饮酒,高歌欢舞,其中最闹腾的莫过于正在开迎新会的工会。
人们唱啊跳啊,热热闹闹;屋顶两人静坐远眺,发呆或沉思。街灯的光打在安洁的脸上,艾尔芬偷偷地瞧,她在想,十年前突然被前会长托付命运之力的安洁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十年前的她也会在喧闹时爬上安静的屋顶,吹风发呆,或是烦恼,或是惆怅。
十年前,勇者反叛,灭门三大贤者,其中之一便是安洁曾经的直系贤者——大天使。曾经的恩怨究竟如何艾尔芬不知道,但她或多或少可以感受到安洁当时有多么迷茫与绝望。家国破灭,忽然间又被予以重任,继承前会长的力量,代替前会长守护这家不大不小的工会。
十年后,工会上上下下的成员对安洁心悦诚服,这其中到底经过了多少猜疑与自证?为了抗争前线,安洁苦心经营工会,保证战力稳定。现如今,众多成员加盟工会,有艾尔芬吸引的冒险者,还有安洁从公共招聘所带回的勇者们,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再担心人手问题。
这十年,是安洁莉卡最珍贵的十年青春,却完完全全奉献给了工作,奉献给了工会,奉献给了人类。
但从安洁此时此刻的恬淡微笑里,艾尔芬看不出任何悔恨,只是很平静,如面雨后彩虹,视线透过七色的虹彩,望向更远的地方。
安洁突然侧脸去看艾尔芬,她也才发现艾尔芬一直盯着她发呆。
“艾尔芬,这段时间辛苦了,我从大家那里听了好多关于你的故事。谢谢你,替我为工会的大家带来快乐。”
安洁在说话时,那副笑容柔情似水,但在说到“替我”时,才稍稍流露出些许不安与动摇。
“虽然我知道格格力会维持工会的运转,但多多少少会想,大家会不会担心我?会不会影响他们的状态?如果这影响他们的任务怎么办?会不会因为走神而受伤?甚至是再也回不来了……但好像有人帮我安抚了大家的焦虑,我很感激。”
安洁对艾尔芬歉意一笑,挪身贴着艾尔芬坐。
“抱歉了,谢谢你。”
艾尔芬急忙摇头,正想说话,安洁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动作轻柔,丝丝温暖从手心透过柔软的金发,渗进灵魂。
“我真是个不合格的会长啊……没来得及给你迎新就被抓走了哈哈哈哈哈……”
艾尔芬发誓,她这时候真的很想给会长一个暖暖的笑,然后说“没关系,应该的”,但她的话才刚从嘴里吐出半句,眼睛一热,眼泪一下子就逃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装什么嘛!换我都会觉得委屈死了!”安洁一边给她擦泪,一边笑她,但越笑越凝噎,最后她也哭了出来,边哭边笑,“你太乖了!换做是我,肯定要把那个擅自离岗的混蛋打一顿!要不然可把我委屈坏了……换谁都委屈啊……”
安洁莉拉嘴上这样说,但她的笑容里只剩委屈。艾尔芬还可以揍安洁一顿解气,安洁又到哪去抓前会长来揍一顿呢?那个混蛋女人,把命运之力交给她就撒手人寰,死前还骗她当冒险者工会会长可好玩了,但事实呢?
事实是工会的成员怀疑她,怀疑她能不能做好这个职位,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命运之力,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个可以托付性命的人,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她害死了前会长。
证明自己,真的不是个容易的事。
安洁和艾尔芬在屋顶抱着落泪,安洁也想同艾尔芬一样哭得像个孩子,但她下意识地保留了一份坚强。
她可是艾尔芬的会长啊!
工会内,大家伙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工会楼顶,两颗心紧靠取暖,融解夜色化成的霜。
过了好一会,艾尔芬才清醒过来,眼泪似乎是哭干了,但也可能是她终于把所有的伤心与难过哭完了。
至于安洁,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停止了流泪,可能是艾尔芬哭完之前,也可能是哭完的那一瞬间。她嘴角上扬。眼圈虽然红红的,但有灯火与明月映在眼中,那眼中景一片祥和、温暖、富有希望。
安洁拉起艾尔芬的手,突然问她。
“艾尔芬,如果我说我想抛开这一切,和格格力去私奔,让你当会长,你敢不敢?”
艾尔芬一听直接蒙了,让她当会长?!
安洁莉卡调皮地吐舌头,哈哈大笑。
“如果你答应了,我就真的跟格格力提这件事。怎样,你敢不敢?其实我之前早就想开溜了,只不过一直想吧,工会这帮大龄巨婴实在是让人不省心,要是没人照顾他们怎么办?现在可不一样了,好运工会拥有SS级偶像勇者艾尔芬呀!为了能够继续为偶像应援,他们肯定不会让自己死的太快。我和格格力也该去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了,而不是被前线战事困在这里,你可以也有能力,代替我们守护大家。”
“不干!我不干!”
艾尔芬觉得这辈子再也没这么坚决的时刻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拒绝,她总觉得,安洁和格格力如果真的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她偏偏就有这种预感,强烈到让她不假思索地拒绝。
安洁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拐骗弗雷了吗?”
“你们要去哪?”艾尔芬突然站起来,她似乎能猜到安洁说的“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安洁抬起左手,在无名指上有着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当然是去度蜜月啦!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30!30!我已经30岁了!虽然还没到生日,但我也快变成老女人了!再不出去度蜜月就要变老了!”
安洁满脸悲怆,看样子她真的很在意工作耽误婚姻这件事。
“我不管,就这样定了!反正我和格格力过段时间就溜得无影无踪,你和弗雷商量吧!”
一边说着,安洁一边推艾尔芬到梯子那,让她下楼参加迎新会。
“大家都在等偶像艾尔芬呢!快下楼工作!还有,屋顶可是会长的专属地盘!”
把人赶下去,安洁才坐回原处,看着左手的戒指,将戒指摘下,收进一个小盒子里。过了片刻,身后走来一人,安洁头也不回也知身后人是谁。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有用的消息,萨尔加。”
红发青年静静地站在安洁身后,他的头上悬着一个红色的圆环。红发青年的神色淡漠,与众人印象中那平易近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的声音更是冷淡,“安洁,只有你我二人时,请称我大天使萨菲罗斯。”
安洁似乎对“大天使”这个词十分厌恶,语调冰冷至极,“我所知道的大天使已经死了!少说废话。底下人告诉我陆侍卿被放了?格格力和他谈了什么?”
红发的大天使冷冷地嘲笑道:“你这么想知道就去问。我喜欢你们俩人这种默契,互相隐瞒的默契。”
“若不是你拿他威胁我!”
安洁怒而回头,却不见一人……忽有声音传入她的耳中,那声音近得就像是在耳畔轻语!
红色的羽毛纷飞飘落,像是血腥的洪流裹挟着灾厄降临。
“陆侍卿是个威胁,除掉他——用你的命运之力,撕碎他的命运。”
工会内,弗雷突然大喊一声,艾尔芬还没反应过来,众人齐齐向她举杯。
“生日快乐!艾尔芬!”
听着这响亮的呼喊,安洁觉得这简直是她绝望中的一道光。
“生日快乐……艾尔芬!”
红色的天使,低吟若恶魔浅唱,他展开红色的巨翼,手中捏着一个金色的光环,安洁莉卡的天使光环,只要稍一用力,便能让这世上仅剩不多的天使之一魂飞魄散。
安洁莉卡站在原地仇恨怒视,被劫走光环的她并没有任何胆怯,反而站得笔挺,就像某个她深爱的男人,也曾这般笔挺的站立,无论是面对怎样的强敌。
工会内的艾尔芬,被众人一声又一声欢呼震晕了脑袋,她却在傻兮兮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在这时候傻笑。
这个傻笑属于所有人,也属于她自己。
屋外,克洛斯汀一袭长发随风飘扬,她一步一步走在空中,像是踏在透明的阶梯上,前往屋顶的阶梯。
她手中一把刀。
“生日快乐,艾尔芬。”
一声祝福,像是在说送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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