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灰发青年暗暗骂了一句,隔壁卧室里传来了妹妹痛苦的咳嗽。
“哥哥,快来.....我,好难受.....”少女的声音虚弱,青年快步闪入房间。
虚弱的十六岁温柔少女一身轻飘的睡裙,脸色苍白,宛如丝绸的金色长发颜色都有些黯淡,俏丽的但病态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憔悴的微笑。
“团长说....我再唱两场......再有两场,就给我一个长长的带薪休假,那时候,好好,好好睡上一个懒觉,再和哥哥、爸爸、妈妈一起......一起去乡下那片草地上滚来滚去....那会多开心啊.....”少女的声音有些空灵,带有一种唱歌的感觉。
两场,别说两场,再唱一场少女说不定就会一命归西,可谁又会在乎一个不起眼的剧院中一个不起眼的女伶呢?除了那些想她的情人的阔佬和多愁善感的没用诗人,谁会再提起她呢?
青年为少女盖上了被,“再睡一会儿吧。今天没有排练,明天也没有。”
少女甜甜一笑,闭上了眼睛,金色的修长睫毛把晨光分解成七色的幻梦。
“那会见啦,哥哥。”
“嗯。”青年悄声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了老旧的木质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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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历史终结的时代,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都无可改变,世界不会变的更好也不会变的更坏,只会变的一天比一天衰老,老化的钟表、机器、发条玩偶,生锈的连绵的工厂蔓延到比夕阳还要远的地平线的尽头。
“是春天呢。”有人说,的确,连绵的阴雨,满地的泥泞和机油,是春天。
不过是虚构的春天,国立的天文站观察黄道十二宫得出来“是春天”的结论,然后告诉报社告诉行人告诉农民和商人。谁知道是不是谎言?反正只是靠锁链、齿轮和传送带拼装起来的春天,在这颗工业的星球上,就连上帝都能用锈红的手脚架灰色的直角吊车构建起来。
青年走过贫民窟唯一有名字的大街,在这里可以望见国王的城堡,那据说住着公主的大理石塔楼。
青年沿着阴郁的河边,无数人用老旧的竹篮打水,远处是教堂样子的垃圾站,那里有污黄的手指,腐烂的臭水,死狗骨头。
经过几个女孩,穿着不知羞耻的衣服。十三岁吧。渴慕着八音盒和机械蝴蝶玩具。
“这个时代不需要我,不需要他们、我们,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没有谁世界都会是这样,不会改变。”
灰色的清晨。春天。两只乌鸦在枯树上叫。飞走了。
机器使用机器,机器被机器使用,机器修理机器,机器销毁机器。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环而已,齿轮而已,自己也罢,妹妹也罢,做那行的小女孩也罢,橱窗里的机械蝴蝶和八音盒也罢(明天她们就会偷偷用塞在系袜带的钱里买上一个吧?她们会少有的露出甜甜的单纯的笑吧?),都只是机器,都是无关紧要。那国王呢?资本家呢?政客呢?电子男孩和质子女孩谈论着爱情和廉价的章回故事,天上飘下半黑半百的春雪.....
贫民区里有一百三十二座教堂,隶属于国立圣心教会,富人和王室贵族捐款,粉白的墙,一个高一些的塔楼,除此之外并无它物。青年的教名是彼得,不过不重要。反正青年不信上帝,也不信神。青年没有信仰。
“你究竟觉醒到什么程度了,小哥哥?”带有一丝戏谑的稚嫩的少女声音传来,彼得回头寻找声音的源头。
街对面的街边咖啡馆中,一个洋装的少女拄着脸,脸上挂着观察玩具的笑意,赤红色的瞳孔盯着自己,银灰色的长发飘荡。
少女的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停着两只机械蝴蝶。
货车开过。扬起灰尘。彼得连忙抬起双手捂头。可再次睁开眼睛时,咖啡馆的座位上却没有银发少女的身影。
只有两只机械蝴蝶缓慢飞过
“你的命运,就是找到我,成为我的一部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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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文所说,彼得的妹妹阿蕾特是歌剧演员,不是声音上的,而是肉体上的,所以说她演过的角色只有两个:理查德施特劳斯的《莎乐美》中的莎乐美和瓦格纳《帕西法尔》中的昆德莉。她拥有纯洁的笑,柔软温暖肢体和神圣的心灵。她是虔诚的教徒,每周日都会去教堂想十字架上的耶稣祈祷,带着单纯的欣喜快乐。
修女和神父们说她不是女演员的话,就会得救;但事实上,如果她不是女演员的话,她会饿死:患精神病的母亲、酗酒的父亲......一切经济开支,都得靠她在剧院中的薪水和彼得在造船厂中的工酬来维持。母亲也想过自杀,然后疯了,现在每天对着窗外灰白的墙体和青铜人造花,嘟囔一些奇怪的故事。没有演出和排练的时候,阿蕾特就会坐在床旁边,静静听着。
造船厂到了。隔着高高的墙体,彼得瞥了一眼在建的巨大造物。
巨型战列舰,圣使徒级一号舰,彼得号。
这艘战舰的设计者据说是个疯子,妄想做出能毁灭世界的巨型战舰,装上无数门炮,装上无数颗导弹,装上无限高的舰桥.....不过当他劝说国王批准他的疯狂计划倒是非常冷静,国王最后批准了。
说来好笑,这艘战舰的工人总管——我们的主人公——也叫彼得。
“彼得啊,在下是设计师温斯特,唔.....你叫彼得,正好和我的宝贝重名,和使徒彼得重名,很巧吧?很巧吧?所以这个美丽的造物就交给你啦!”彼得回忆起自己和疯子设计师温斯特的初次见面,那个瘦高男人一身白大褂,厚厚的眼镜都遮不住他的黑眼圈。
很跳脱的人,很随意的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这就是温斯特给彼得的第一印象,不过总归是上司。
换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和粗麻手套,展开设计图。
“今天,安装第A十六炮塔。
夕阳洒落之时,下工的钟声敲响。工人们,管理者们,会计们三三两两走出船厂大门。去酒馆,去公运,回家......温斯特和彼得走在了一起。
——夕阳很美,不是吗?彼得少年?你每天都是这么阴沉?
——温斯特先生,我家里还有病着的妹妹和母亲,酗酒的父亲.....我真的没闲心高兴。
——你妹妹,唔,就是那个演员吧,小女孩.....你的脸色很可怕啊,不过’演员’这个词不含贬义的啊?
——抱歉。
——听说下层工人要闹工人运动?真是奇怪,保险,保底工资,普选权,结社、集会和言论出版自由,好像都有了,为什么还要闹工运?
——或许就是干一些有意义的是吧。我呢,温斯特先生,连糊口都难。
——’有意义的事’,彼得少年,你觉得应该是什么?
——不知道。其实大概就是让自己不再无聊什么的?不过一旦想明白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不追求成为重要的人的话,其实一切都无所谓了。
——那你是绝望喽?你才二十岁不到吧?
——大概吧。
——绝望也分种类的,克尔凯郭尔说过。你这是,无知于绝望的绝望?
(我不知道自己的绝望吗?不,知道的,可我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诉说?每天走在这里,和昨天一样的道路,和昨天一样的事,家人、妹妹和昨天一样的痛苦......)
——不。我知道我痛苦。
——毕希那,丹东之死,你知道吗?
——知道。
——你妹妹告诉你的?看她的样子,应该很喜欢读书吧?
(不,只是我妹妹演过里面的人物。为了不让妹妹扮演那种女人,我和别人打过架)
——“肉体也好,圣像也好,玩具也好,感觉其实都是一样的”不是吗?高兴也罢,伤心也罢,“其实都是一样的”,不是吗?一样的空虚,一样的无所谓,一样的没什么意义,那是虚无主义的绝望啊......不过......
温斯特先生说着,脸上荡起一份狂喜,“有一样东西不一样哦?”
“什么?”彼得顺着他的意思问了一句。
“就是我美丽的钢铁造物啊!优美的炮塔,优美的舰桥,优美修长的船体.....你能感觉到吗?”温斯特先生的脸上带上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造她吗?”
不知道,以前没有人提起过,彼得起了兴趣,“您能说说吗?”
“那是我小时候,在废弃场,每天的工作是捡还能用的车轮和轴承。我爸妈那两个都得瘟疫死了,痛的抱着肚子打滚,然后就死了。周围都是机油的臭气,报废汽车一辆押着一辆跟山似的.....”
“我有一天很想死,不知为什么很想死,然后就跑到荒原上,找狼毒花,据说吃下去肚疼一会就死了,不会很痛苦。我找啊找啊,可就是找不到。那天的月亮是血红色的,我做梦一般来到了一个小山丘上,那里开满了狼毒花......”
“山上有一处废墟,断壁残垣上坐着一个穿着洋装的银发少女。你痛苦吗?她问我。那还用说?然后她笑了,站起身,说,那我来让你忘却痛苦,不过,作为交换的货币,你必须帮我建造一个海上的堡垒......”
“于是就是那艘战舰?为什么告诉我?”彼得打断了这个无厘头的奇幻故事。
没有神,没有精灵,没有奇迹,没有这么浪漫的神话故事。
“很简单。因为你身上有和我差不多的气味。”停了一下,温斯特先生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笑脸。
“你见过那个‘神’一般少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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