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也是可怜人

她让金儿给她盘了个十字髻，选了个金湘玉的新品银步摇插在十字髻中，步摇下缀着两个精致的银色莲花。

下了马车，她看着前方楼上的三个字，觉得她对宋桓之的关心是不是的确有些少了，连他天天出入这种地方都不知道。

挽月阁。

名字倒是起得雅致，她听说，这挽月阁明面上是一个艺坊，实则是个青楼。进入挽月阁后，一楼大厅早已坐满了人，唯有前方大红台子空着。从一楼大厅向上看，能直接看到阁楼的屋顶，四周一层一层的，在二三四楼的走廊便可直接看到一楼大厅的景象。这阁楼样式倒是和呈香居装的一样，只是金银色彩比呈香居要浓上不少。

她和师傅，金儿直接上了二楼，在走廊上找了个最靠边的位置，看一楼的景象看的更清楚些。

点了一壶茶，要了点瓜子。金儿时而向下看去：“这太子怎么还不出现啊。”

她吐出口中的瓜子皮：“不急。”

师傅端着茶水，看了她一眼，随进看向一旁：“瓜子皮吐到衣服上了。”

她一愣，低头一看，果然见瓜子皮被她吐到了裙子上，急忙拿了步擦掉：“恶心啊恶心啊。”

“他来了。”二哥放下手中茶杯，看向楼下。

她点点头，注意到了楼下的动静。

宋桓之在几个人的簇拥下缓步跨进挽月阁，在一楼最靠近大红台子的一个地方坐下。然后开始闭目养神，用行动回绝了周围要来寒暄的人。

她以为他今日来这里只是来看歌舞的，却发现好像不是。今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来了这么多人，她刚才一眼望去，有不少面孔是她在隽康公主的寿宴上见过的。

金儿往她和师傅的杯子里倒满茶，她端起杯子小嘬一口，又放下。楼下渐渐骚动起来，一路人抱着些乐器来到红色台子上，将乐器挨个摆在台子上的木桌中间。木桌最前方，有一个较大的椅子，摆好后，就下了台。

四周的蜡烛被依次吹灭，只留下红色高台四周的烛火还亮着。台下渐渐安静，所有人都看向高台。

一个奶妈子一样的人摇摇晃晃的上了台，走到台子中间，冲着四周的人海拱了拱手：“感谢各位贵客远道而来，给挽月阁捧场。老妈子她也就话不多说，今日是她们挽月阁两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将从她们挽月阁的艺妓中选出一位佼佼者，夺得花魁者的奖励与往年一样，可成为她们挽月阁的头牌艺妓。当然，到场的名媛小姐们也可以上台来，与她挽月阁的艺妓一较高低。”

她挑起眉头，这种事，倒是热闹。可宋桓之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啊，莫非，今日有他想见的人？

比赛开始，挽月阁共有二十名艺妓参与本届的花魁大赛，第一轮是以群舞的方式，由挽月阁的舞师评判，淘汰掉技艺不精的。还剩下12人。

她看向宋桓之，却见他正闭目养神，一点也不像是来看比赛的，好像在等人一般。可他会等谁呢？谁又会让他在这个日子出现在挽月阁呢？

第二轮比赛开始，艺妓可以自由选择乐器上台表演。三个艺妓表演结束后，台下终于有按耐不住的官家小姐上台挑衅。这些小姐们自小学习乐理，为了不给家族抹黑，琴棋书画样样都要精通。然而一比下来，却鲜有能比过这挽月阁艺妓的。

她倍感无聊，又开始嗑瓜子。一旁的师傅冲她笑道：“你不去试一试？”

她用牙嗑开一粒瓜子：“不去。”

金儿笑起来：“这些人的技艺哪能跟安医师的相提并论。”

她也笑看向金儿：“不要拍他马屁了，我师傅永远是一朵与世隔绝的高岭之花，跟这些凡尘俗子无法相提并论。高手都在台下等着呢，看着吧。”

安临尧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金儿瘪瘪嘴：“可我看，这台下上来的小姐没有一个比得过这些艺妓的啊。”

她笑笑，不说话。

老妈子看着又一个落败的官家小姐，脸上笑开了花：“柳小姐，对不住了。”

“切。”那柳小姐瞪了老妈子一眼，怏怏不乐的转身下了台，“什么挽月阁，改天让爹爹拆了你这破地方。”

老妈子却对柳小姐的话置若未闻，眼神一变，看向另一边站起身的一个姑娘。

“姑娘，你可是要上来一试？”

那人犹豫着，点了点头。

她看清她的面貌，提起唇角，是了。这不，高手出来了。

那人小脸清冷，眼中却是一汪清潭，灵动不已。便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左相东方寅家的三小姐，东方沁。

她抱了一个古筝，坐在最前方，轻轻抚了抚琴弦，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无半点怯意。

她上次在公主府中弹奏的那首曲子，可厉害的很。虽然不免有些瑕疵，可又岂是这些艺妓能媲美的。她知道她能把这些艺妓都比下去，闭上了眼，准备倾听。

缓缓地，一首乐曲响起。轻灵的音符中带着丝丝魔力，抚人心灵，让人仿若置身于一片桃园之中，却用揪人心弦，让人好像回忆起了半生的痛楚。

她是擅长用音律触人心弦的，在这一点上，她是佩服得很。

怕是她又在思念心上人了，这女子的才情，倒也是堪为少见。看她还是个用情至深之人，爱上了，便不想忘记了。哪怕最后万事皆空，也不枉掉入一场梦境。

也是一个可怜人！

不经意看向师傅，却见他歪着头，不知道在回忆着什么。

“师傅？”

“嗯，”师傅回过神，笑了笑，“只是觉得这琴音很耳熟，这人也眼熟，却实在记不起何时见过。”

一曲毕，台下掌声四起，东方沁从位子上坐起来，向下鞠了一躬。老妈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走上台来：“这位姑娘看着好生眼熟，是谁家的千金啊？”

东方沁蹙起黛眉，半晌：“东方家，东方沁。”

台下哗声四起，竟是左相家的三小姐。怪不得，这一手古筝弹得果然出神入化，将人的心绪摆弄于指尖。

“东方小姐，您这技艺的确不是这些小丫头能比得上的，看来，是时候让我们今天的主角上台了。”老妈子满脸堆笑，看向舞台一旁的幕布。

她不经意的看过去，本不觉得有什么，却见宋桓之睁开了眼。哦？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看来还是个女的，或许才情还不输东方沁。

一道粉红色的倩影缓缓从幕布后走出，脸上盖着粉色面纱。莲步轻移，暗香盈鼻，铜铃声声，裙摆拖着地面，走到台子中央。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那女人，她抬起右手，放在左耳边，将面纱缓缓取下。一双杏眸渐渐从面纱后露出，明明是刚看到面纱外的样子，却像是已经转动了千百遍，将这挽月阁内的景象尽收眼底。该是个心中灵敏的女子，眼中的狡黠却被深藏眼底。

她向着台下轻轻行了礼，转过身朝着老妈子行了礼，又向东方沁点了点头。

台下的公子哥一个个像失了魂似的，眼睛都看直了。宋桓之却只是一瞬不瞬的打量着台上的女子。她实在看不明白宋桓之在想什么，心中有些暗自失望。她嫁到太子府也有一段时间了，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只因他面对她时，永远是一脸温柔，她的要求从来不多考虑就答应，细心的呵护着她。她什么时候开心，他知道。她什么时候不开心，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思念什么，他还是知道。

可他在什么情况下会露出这种捕猎者一般的眼神，她却毫无头绪。

老妈子笑呵呵的看向台下：“这便是我们阁主最看好的艺妓，姓龙，单名一个字策。”

“下面，就由龙姑娘给大家露一手。”

老妈子说完，一脸风光明媚，和东方沁一起下了台。

龙策？这名字倒不像个姑娘的名字。

她走到乐器，却没有用最抢手的古筝，而是选了琵琶。

然后坐到舞台前，闭上了眼。

她看着她，姐姐每次弹琴时，都会闭上眼。这是一种证明，证明这弹琴之人的琴技已经高到一定地步。

悲哀婉转，慷慨激昂，从她的琴音中，苏沉央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曾经。金戈铁马，尔虞我诈，后来双目失明，和心爱之人分道扬镳……

这一路的颠沛流离，都在她的琴音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看来她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心里有故事，所以琴音中也有故事。而且她的故事不是东方沁那样的闺中愁怨，必定和苏沉央一样，事关春秋。

这位姑娘，怕是从小开始练习乐理。奇了怪了，宋桓之明显是有备而来的，就是来见这个龙策的。可看他刚才的表现，似乎以前并未见过她。那只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来。

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这曲子已经结束了。台下的公子哥都像是入了迷，直到台上的人儿站起来，才猛然惊醒，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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