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四·人生坡道上的速降赛
早已过了华灯初上的时间,给还在忙碌的速水发了一封邮件后,崇宗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情侣酒店。
凉夜如水,一只貌似无家可归的小狗,贴着崇宗的裤脚黏了上来,低声的哀鸣着仿若它能够感受到崇宗的心情。
——不不不,这些都还太早了。
没有嫌恶流浪犬身上的脏泥,崇宗双手将其捧起,做了一个举高高的动作。
——我想要做的,都才刚刚开始。
『要吃东西吗?』
『汪!』
这大概是肯定性的回答吧,崇宗带着它到便利店里买了些吃的东西,然后与之分离。
算是一场微薄的缘分。
崇宗变更了原定的计划,本是应该直接回上杉家的,但他决定再去一趟那家充满疑点的小公司,如果他没有看错,没有记错的话,那么那家公司的老板,那个金发,名叫赤尾的男人,与那天晚上,他在上杉家透过窗户所看到的小巷里的金发男人,应是同一人。
就近找了一个可以用来变装的公共卫生间,崇宗以崇宗的样子走了进去,以伊东宣弘的外貌走了出来。
『打扰了。』
当伊东宣弘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在前台接听电话中的女职员看了他一眼,没有表示出任何阻挠的,于是伊东宣弘就这么走进了里面。
『什么事?』
刚走进里间,就有人对伊东宣弘的进入产生了回应,这与他数小时前来时所遭受的冷漠待遇完全不同。他顺着声音看去,是这家公司的老板,赤尾,他手上拿着一份文件,面对着伊东宣弘,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故校之以七计,而索其情。
纵然没什么特别,但伊东宣弘已看出其中蹊跷的地方,而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他推断为赤尾手上的那份文件。
『不……没什么事,只是想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伊东宣弘将双手插入口袋,一副相当随性的样子,实际上却以眼角的余光扫视着这间办公室,寻找着一些能够让事态的构建更为清晰的线索。
『有那么缺钱吗,已经没有要做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赤尾不耐烦的用脚跺着地板,伊东宣弘见状,也识趣的欠了欠身,准备打道回府,在他转身的时候,不经意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通缉令。
——司徒启廉。
通缉令上的人,对伊东宣弘来说,并不陌生,但也算不上是熟人,这是他在飞机上看报纸时曾见过一次的脸孔,劫走某富豪一千五百万现款的天才少年。
——叫做司徒启廉吗……还真是个好名字。
『抱歉,请问这张通缉令能给我吗?』
这是一个趁火打劫的要求,伊东宣弘知道赤尾巴不得自己立刻消失,所以这么一点点请求是不会拒绝的。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算了,爱拿去就拿去吧。』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展开,顺利的收下这张通缉令后,伊东宣弘给赤尾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暗示,虽说他认为赤尾并不会明白。
『嗯,谢谢了……另外,你的金发很好看哦,老板。』
伊东宣弘留下这句听似客套实则意味深长的话,离开了公司。而赤尾,看着伊东宣弘离去的身影,不快的踢了一脚桌子。
『我回来了。』
崇宗,一如既往的回到了上杉家,和平日里别无二致,仿若今天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
而,今天获得了多大的信息,筛选了多少关键信息,只有崇宗自己知道。
『欢迎回来。』
迎接崇宗的是雪乃姐一惯的温和笑容,晚上的时候,有希妹妹一般都会待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做功课,不会热衷于开门的事业中。
『你今天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呃……因为要做的事情提早做完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晚餐……』
雪乃姐的眉头一皱,很突兀的停了下来,然后凑到崇宗身边,鼻子一动一动的,发出嗅嗅的声音。
『小宗宗。』
温和的语气不见了,变得有些严肃,还带着一丝杀气。
『你刚刚去哪里了?』
『诶?速水同学的家里……』
『唔……』
雪乃姐双手抱在胸前,眉头拧在一起,低着头,纠结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
——被她发现了吗?
因为刚刚去了情侣酒店那种地方,让我心里有些发怵。
虽然没有和古贺紫衣有过身体接触,但是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待在一起很长时间,沾上一些气味也不是不可能……
崇宗对『女人的直觉』这种超能力越发的感到恐惧,自从认识了雪乃姐以后。
然后,在长久的沉默以后,雪乃姐小声的吐出了一个单词。
『香水味……』
这个单词瞬间让崇宗石化,僵硬得连一根头发都动不了……不,本来就是动不了的。
『香水味香水味……』
这个单词被无限次重复,不知为何而纠结中的雪乃姐还在扭来扭去,她与崇宗两个人就这样子僵持在了玄关处。
——要老实交待吗……
崇宗大致上已经到了极限,而雪乃姐,嘴里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时不时地抬起头,瞄崇宗一眼。
这幅从未见过的样子,让崇宗更加慌张了。
紧蹙的眉头,略微有些蜷缩的身躯,环抱着上半身的双手,低下的头,时不时抬起来,如同有些害羞的小猫,匆促的看崇宗一眼,又低下去……
这是此时杀气腾腾的雪乃姐?
不对啊……刚刚的杀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没了。
现在的雪乃姐是怎么回事?
『雪……』
『小宗宗!』
『你觉得速水他母亲身上的味道好闻吗?』
这离奇的对话就这么展开了。
『……』
因为太过离奇,崇宗甚至没有从危机中大松一口气的宽慰感。
『……诶?』
就连对话是怎么展开到这一步的,他都还来不及理解。
『好闻吗?』
雪乃姐认真地看着崇宗,较真的眼神看起来闪闪发光。
『呃……还可以。』
——女人的嫉妒心?
——可以这样蒙混过去吗?
『唔……还可以啊……』
雪乃姐把脸侧向一边,然后用手指头缠绕着自己的发丝,转来转去。
『那你觉得雪乃姐的味道怎么样?』
她扭扭捏捏的把身体凑近了崇宗。
『很,很好闻啊!』
崇宗十分不自然的说出了一句非常蹩脚的赞美语……
『真的吗?!』
但雪乃姐一点都不介意其中的蹩脚成分,反而是十分开心的双手握在一起,眼睛里发出胜利的光芒。假如是『女王』的话,此时肯定会『噢呵呵呵』的尖笑着,用兰花指顶着自己的下巴吧。
顺带一提,崇宗关于『女王』这个知识,来源于院长的……夫人。他把开心得忘我的雪乃姐放在一边,先行走入了屋子。
女人的好胜心还真是强大。
雪乃姐难得一见的,可爱的样子,多多少少调剂了崇宗的心情。
只是,现在还不到开心的时候。
『有希,我可以进去吗?』
手指敲在门上,发出带着木头质感的KONG KONG声,一下子就为崇宗的心情降低了温度。
『请进。』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打开了房门。
对他而言,这是第二次了,进入有希的房间。
只是心情上,完全不一样。
充满女孩子味道的房间,毛茸茸的泰迪熊,装饰着可爱饰品的墙壁,松垮垮的坐垫随意的摆放在地上。稍微宽大一些的白色睡衣挂在有希娇小的身躯上,映衬着她特有的白皙肌肤,如同娃娃一般可爱。
她从椅子上转过来,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崇宗。
——有希,晚上好?
——这种时候应该用这种俗气的开场白吗?
『哥哥,有什么事情吗?』
『呃……还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一下。现在可以吗,有希?』
『嗯。』
不知道崇宗接下来要问什么的有希,只把这当作一般的对话,除了面对哥哥所一贯的那份拘谨外,她的态度非常自然的,相反的,崇宗的内心相当纠结,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题很有可能会破坏他们两人逐渐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
等着崇宗提问的有希,把手中的铅笔放到了桌子上,合上了作业本。而崇宗,把房门关上后,在离有希稍远一些的地方,席地坐下。
——有希或许不像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的一个孩子。
——那么,我现在是应该开门见山的问她,还是委婉一些?
『哥哥?』
『有希。』
崇宗念出这名字的语调有些低落,这与平常不同的感觉,让有希稍觉奇怪,可她依然是毫无戒备的对待崇宗。
『哥哥接下来要问你的事情,并没有恶意,希望你也不要介意。』
『……唔?』
『你们学校,今天并没有放假吧?』
有希低下了头,不再像刚才那样单纯的直视崇宗,而是没什么表情的盯着自己的双手,这样的姿态,让崇宗相当的厌倦这样的自己,对待自己的妹妹,又何须做到这种地步。
对他而言,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一开口就伤到别人,明明,并不带着恶意。
『嗯。』
有希并没有沉默太久,在崇宗因自责而放弃这次『质问』之前,她给出了答复。
——是已经看出我知道了真相,还是不打算骗我?
——真的很让我厌烦,明明是一起生活的人,却不得不这样子去猜测对方的心理。
但无论如何,有希诚实的给了答案,让崇宗对她的好感增添了不少。
『你今天有去上学吗?』
『没有。』
有希非常坦率的摇了摇头。
『可是,我在放学的时候,看到你从学校走出来。』
两人的对话渐渐流畅,似乎彼此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态。
『那是因为……我有不得不在那个时间,回到学校的原因。』
『但是,我真的没有去上学,同样……也是因为不得不逃学的理由。』
有希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小小拳头,『没有去上学』并不是值得强调真实的事情,但是她的表情却十分认真,也很坦诚。
崇宗知道自己已经相信她了,那个『不得不』的理由,无论是什么,崇宗都觉得自己会站在有希一边。
因为,这个几乎可以让人一眼看透的,单纯的,纯洁透明的小女孩,让崇宗觉得即使只是轻微的去怀疑她都会产生负罪感。
『那么,白天的时间,有希你跑出去做什么了?』
不得不回到学校的原因,崇宗大概已经知道了,或者说,他在去市立小学找水素的时候,他就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个原因,而,坚持做着这种事情的有希,让崇宗觉得她不可能是一个坏孩子。
崇宗所在意的,是那个『不得不逃学』的理由。
『因为我很担心一个人,所以,我陪她一起过了一天。』
日语在此时,第一次显示出了其便利的地方。假如是汉语的话,崇宗听不出那个『她』,到底是男是女。而现在,他心中的猜想,已添上了更多的砝码。
崇宗觉得是时候摊牌了,因为他知道有希与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那个『她』,是古贺水素吧。』
他的这句话,让有希乌黑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很大。她不可置信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背对着崇宗的方向,倒退了几步,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
『痛……』
有希的眉毛纠结的拧在了一起,眼眶里甚至流出了一些晶莹的泪花。
『没事吧,有希?!』
『唔……屁屁……屁屁撞到了尖尖的地方……』
——呃……这种状况,我应该怎样表示我的关心?
『哥哥……』
她略带着哭腔,水汪汪的望着崇宗。
『你怎么知道的……水素的事情?』
有希的小手按在屁屁上,脸颊微微泛红,虽然没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脸上也已经是泫然欲滴的神情。
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将屋子里原本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但,与其说是变得放松了,不如说是变得有些尴尬了。崇宗最不擅长应对的,就是哭泣的女生了。
而这大概也是所有男生的弱点。
『没事吧,有希,要不要我去拿些药什么的?』
于是,崇宗只能支吾着把话题叉开,迅速的把问题指向解决的方法,或许也不失为一种良方。
『不……没事……』
有希尝试着坐到椅子上,却又『呀』的一声,跳了起来。
也许是淤青了吧。
淤青在屁屁上,还真是让人难堪且又难以启齿的悲伤。
崇宗拿起身边的坐垫,递给了有希。
『唔……谢谢。』
现在的有希,全身上下都写着『柔弱』两个字,让崇宗无法再用刚才那种平淡的近乎不带感情的口气,继续追问下去了。不过,她今天确实是和水素在一起,这一点,崇宗从有希刚才的反应,可以推测得出来。
——最起码……可以确定水素应该还安全无事吧。
——然后,看她刚刚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水素曾经在这里过夜的事情。
——先平和的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有希小心翼翼的坐在坐垫上,细眉在稚嫩的脸孔上纠结的拧在一起,表情很有趣,这让崇宗看得很想笑,却又得忍住以免让这个敏感的妹妹尴尬。
『有希,你和水素认识很久了吗?』
『嗯。』
她含着泪花,点了点头。
——还真的是很痛啊,确实,假如屁屁撞到了尖尖的地方,应该会疼很久。
——仔细回想一下,当初向有希核对水素的身份时,她脸上的神情,确实像是在说着一个好友。
——只是,却又在言辞上装着陌生,还真是难为你了,有希。
『有希,你能不能告诉哥哥,今天你和水素做什么去了?』
『唔……』
有希踌躇着是否要回答,这样的态度让崇宗更加明确了有希确实是与水素在一起的推测,而现在的疑问,就是她们去做了什么。
『其实,哥哥和水素也是好朋友哦,只是因为她今天没有去上课,让哥哥有些担心。』
『是吗……』
有希犹豫的看了崇宗一眼,最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水素昨天打了电话给我,和我说她心情很不好,今天想要翘课。』
——白天么……
崇宗确认了一下时间顺序,意识到那个时候水素应该还没有被打。
『因为水素有时候,会半开玩笑的说『不想活了』之类的话,我担心万一……所以我就和她一起翘课了。』
——不想活了……一个小学生说出这样的话。
——『那家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单纯的累赘而已。』
——『住在一起?别开玩笑了,和那种刁蛮任性的人住在一起,我还不如睡猪圈里。』
——『我管她那么多?!能按时给她生活费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崇宗尽力在脸上保持笑容,让有希明白他并没有因为她翘课而生气,纵然他此刻的心情因为那句『不想活了』而变得十分糟糕。
『所以,我们两个就一起逛街,玩了一整个白天,直到学校放学的时间,才分开。』
『你们分开的时候,水素的心情怎么样?』
『唔……应该算是,很开心吧。』
就在昨晚,还遍体鳞伤的倒在路边。
『有希,你有去过水素家吗?』
『不……没有。有一次我说想要去,被她拒绝了,后来我就没有再提起。』
虽然是朋友,可也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
——说不定,有希所认识的水素,比我所认识的水素,还要来得单纯。
数天前,崇宗曾经问过有希觉得水素是一个怎样的人,当时她的回答是『可爱的人』。而水素的班主任,本田老师,对她的整体印象是『一个调皮的好孩子』。
换言之,大家认识的,都是有些顽皮,但又很可爱的水素。
而崇宗认识的水素,远比这个表象,要来得复杂的多。
和那样子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不,不是母亲,只是带着厌恶的感情,供养着她的女人。
『对了有希,水素明天会来上学吗?』
『会的啊,为什么不会?』
有希的这句反问让崇宗小惊了一下,由于对话得太过顺利,让他不自觉的忽略了『要尽可能的让有希置身事外』这个先决条件。
『嗯,是啊,当然是会的,只是我觉得调皮的水素也有可能会任性的再逃课一天也说不定。』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在有希明白什么之前,崇宗已经把话题引向自己所操控的领域。
『明天我想要去见她一面,你可以帮我留意一下她吗?』
『嗯,好的,没问题哦。』
——能从有希这里得到的帮助,差不多也就这么多了。
——那么,水素的事情先到这里吧。
有希坦率的态度,着实出乎了崇宗的预料。虽然在外,在学生群里,有着一副大姐头的样子,但在亲人面前,真的只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可以让人信任的,小妹妹。
崇宗并不觉得,纯真的笑容,纯真的语气,是可以装出来的。那么,这个本着善良的本质,热心的去帮助别人的妹妹,他也不能放着不管。
妨碍能做出诱拐儿童这种事情的组织,所可能带来的危险,有希可能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呐,有希,其实哥哥知道你不得不在那个时间回到学校的原因哦。』
『诶?』
『你是为了能让小学生们,能够安全的回到家里吧。』
『诶诶诶诶诶诶诶!!!!!!』
有希惊讶的从坐垫上站起来,朝着背对崇宗的方向……
『小心!』
在她后退之前,崇宗抢先拉住了她的手。刚刚带着哭腔说话的有希,崇宗还记忆犹新,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的泫然欲滴的样子,要是再来一次,他的心脏可受不了。
『啊……谢谢。』
有希靠着崇宗拉住她的手,站住了脚,然后,有些羞涩的看着崇宗拉着她的手的手。
这种繁琐复杂啰嗦的描写着谁的手的手,其实都是与手手无关的,更为含蓄与羞赧的青涩情感。
——嗯?怎么了吗?
只是有个人对此不以为意,例如某个连姓带名只有两个字的男生。
这些都先且过不论。
于是,崇宗松开手,让有希先坐回垫子上。
『是这样的吧?』
『嗯,是,是的。』
『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稍微问了一些家长,然后就知道了。』
崇宗正坐起来,因为,接下是比较严肃的话题了。
『有希,虽然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而且这件事情本身的性质,也是好的。』
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让有希有些迷惑,歪着脑袋。
『但是你有想过,这样做,会碰到什么危险吗?』
那些让孩子不要去多管闲事、见义勇为的家长,应该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吧。即便这个世界的公平与正义需要维护,即便警察不是万能的,但是,自己亲人的安危,无论如何都是高于一切美德、道义的。
而现在的崇宗,也是出于担心,不得不对有希说着这些,充满世俗味道的道理。
只是,崇宗也知道,现在要让有希放弃,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有希,你组织的那个放学团队,维持多久了?』
『诶?唔……快一个月了吧。』
『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嗯,没有啊,为什么会有麻烦?』
面对有希天真无邪到近乎无知的反问,除了以微笑应对,崇宗没有更好的办法。
对这种纯真的任何妄加操作,都是一种亵渎。
『也是,是哥哥想太多了。』
因为人数多了,想要光明正大的下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也不代表着绝对的安全,落单的时候,谁都会有。
在夜里看到的那个金发男子,让崇宗无法安心。
要保障有希的安全,就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但崇宗,并没有那种力量。
没有那种高度的力量又如何呢,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强弱,并不取决于他自身。
崇宗渐渐的有了一种要燃烧起来的,夹杂着兴奋的沉重感。
——如果和上杉叔叔,雪乃姐商量这件事的话……会怎么样。
崇宗将注意力调节回眼前,以手轻轻摸了摸有希的小脑袋。
『那么,有希,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不好意思,问了你这么多问题。』
『不要紧的。』
有希微笑着摆了摆手。
『呐,有希,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情,先和哥哥商量好吗?』
『嗯。』
在与有希交换了邮箱地址与电话号码后,崇宗离开了她的房间。
对身边的人怀着猜疑的心情,让人很不愉快,产生排斥自己的感情。
其实,和崇宗相处的有希,一直都是很坦率的,无比纯真的孩子。
若非是为了别人考虑,她就不会对崇宗说谎。
询问她的问题,能回答的就诚实回答,不想回答的,不能说的问题,也会明确的表明她自己的立场。和这样坦率的孩子交谈时,还不得不在心中算计着『可信度』之类的事情的崇宗,他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差劲。
而这,也是偏执狂院长告诉过崇宗的,为人处事的,不得不学会的,差劲的方法之一。
——该为这份『不得不的差劲』负责的,是社会吗,是所谓的坏人吗,还是我们人类全员?
——还是,一厢情愿的,想要做一个不让人厌恶的人的……我。
崇宗的大叔心将这些付之一笑,如果纠结于这些无法触碰的大道理的话,那么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宣告上午放学的钟声还盘旋在耳际,上午的课程,在崇宗脑中所残留的记忆,却已经所剩无几。再这样子过一段时间的话,考试挂彩应该是早晚的事情。
——不就是挂彩么。
——也不是没挂过彩。
崇宗小学最悲惨的一段时间,考试挂彩就和吃饭一样简单,平凡。挂彩最多的时候,也就跟个穿着迷彩的游击队员差不多吧。
他看着黑板上的板书,默默地发呆。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懂,也念得出来……
但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崇宗无法理解的语句。
上午的最后一堂课是古文。日语古文的威力,勘比中国的文言文,当然,这里所指的是对崇宗这种文学白痴的杀伤力方面。
风流小白速水英二因为那天晚上一起去过情侣酒店的缘故,对崇宗的态度变得更加亲切,就好像是对待同一条贼船上的『亲人』一样。他热情的问崇宗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然后被崇宗不带感情地回绝了。
崇宗虽然觉得这样对待速水有些不公平,不过他真的没有和速水说笑打哈哈的心情。
他就这样子擅自进入了水素的生活,而且,在知道了她的痛苦之后,并不能立即给予她有效的帮助。下午见到她之后,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崇宗现在还完全没有头绪。
就连能不能见到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明明在前天晚上,崇宗还能切实的感到她身体的温暖,但现在,却有一种指间流沙,无法把握的挫败感,只要注意力一不集中,思绪在脑海中,就会自行构筑起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种种可能。
——年幼的有希,尚未成熟的我,不能称作母亲的女人。
水素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就连她自己,也只是无力反抗的弱小存在。
『哟,上杉学长,在想什么呢。』
一个女生把饭盒颇为用力的放在了崇宗桌上,坐在了桌子的另外一面。
『没什么,另外,午休时间别随便跑来别人教室好么。』
精干的短发,炯炯有神的眼睛,比崇宗低一学年的伊藤友乃,看起来总是没有烦恼,精力十足的样子。
『说来听听吧,难得本班长有闲心听取你的烦恼。』
『是吗,你是二年级的班长,和我这个三年级的学生联系在一起的话,这个班长头衔没有任何意义吧。』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和伊藤友乃说话的时候,崇宗的心情就会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伊藤友乃就好像是一颗小型的太阳,照耀着她身边的一切,于是,崇宗稍作思考,把自己的故事做了添油加醋的灰化修改,说了出来。
『有一个初中生,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小六的女生,有一天晚上……』
伊藤友乃一边吃着盒饭,一边静静的,听崇宗讲完了这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故事就到这里。』
『就到这里?』
当崇宗讲完的时候,伊藤友乃的饭盒也已经空了,在男生面前也丝毫不顾及斯文,以自己的步调消灭完午餐的伊藤友乃,确实是和一般女生不太相同。
而在听完了崇宗所讲的一个『废柴软弱初中生与遭害受难小学生』的故事后,她的反应更是独树一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首先,伊藤友乃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开什么玩笑啊,这个初中生也配当男的吗?!!!』
然后,是超高分贝外加超高音量的大骂。
如此高亢的语调,一下子就吸引了全班的目光……崇宗只好尴尬的赔笑,然后把同学们愤怒的眼神传递给伊藤。不过伊藤友乃丝毫没有觉得抱歉的意思,虽然她立刻就把音量降低了。
『虽然他忍住了**,没有对那个小学生下手,这点姑且还算可以……但是!』
她再次响亮的拍了一下桌子,换来了崇宗的再度赔笑。
『身为一个男的,就这样子不闻不问,放走了那个小学生,要是那个小学生因此发生了意外,他要怎么负责?!』
『如果是我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弄清楚,帮助那个小学生脱离险境,这样子才对啊!』
黎明分别的那一刻,清晰的在崇宗脑海中再现了。
水素朝他鞠躬的身影。
最后的话语。
他再次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就那么离开。
『怎么了,上杉学长,你的脸色很严肃啊。』
『嗯,那是当然,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嘛。』
『是吗……』
伊藤友乃狐疑的看着崇宗。
『依我身为一班之长的眼光来看,你这严肃的表情来得太奇怪了。』
『那个初中生,不会是你吧。』
——当然不是我了。
故事中的那个初中生,是崇宗把自己软弱化,犹豫化,放弃一切决断后所产生的废柴。
『不,怎么可能。』
崇宗诡谲一笑。
『反倒是你,只带了一份便当过来,强迫我看着你吃,这样是社长对待社员的态度吗。』
『看着别人吃又不会怎么样,这么一点小事都计较,这样是学长对待学妹的态度吗?』
『真过分啊,当着别人的面剽窃别人的话。』
『哪有,这不过是随机应变灵活运用罢了……这么在意我的便当,难道你还没吃午饭吗?』
『是啊,正是如此,所以我要去食堂补充点热量了,要一起去吗?』
『不了不了,我该回教室了。』
『真让我意外,我以为你会一口答应的。』
『NO~NO~NO~和一个诱拐了小学生后又企图诱拐初中生的男生一起去食堂,实在是太危險了。』
伊藤友乃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抢先崇宗一步,抱着自己的便当盒跑了出去。
『……』
被抛下的崇宗,只能空张着嘴,吃了这个被误会的哑巴亏。
——那不过是个改编过的故事而已。
窗外的太阳,正一点点的爬上苍穹中的制高点。
——那故事里的废柴男生,懦弱男生,才不是我。
洒下的辉耀,是其地位的绝对象征。
——那么怎样的人才是我?
不容许任何质疑的至高无上。
——怎样做的人才会是我?
其,端坐在穹空之中。
——我,是怎样的人?
俯视苍生。
——在大道与荆棘之中选择受伤,在做与不做之间选择果断,在自保与后悔二者间放弃犹豫,被当作白痴也好,被看作中二病也好,被人认定为多管闲事也好,如果世界把选择摆在我眼前,是为了放弃不做而后悔,还是为了做了失败而后悔,我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后者,粉身碎骨,即使是赔上这条命,也在所不辞。
零七年,八月二十八日,MiueFe房地产集团总裁,黄清竹向警方报案,称他被一名十五岁左右的男生劫走了一千五百万现金。
这一开始只被当作一个玩笑,一场谬论,一次恶意炒作。
然而,当警方涉入调查并对一名叫做『司徒启廉』的十五岁中学生正式发出通缉后,媒体、大众、社会,才知道这并非是什么情报游戏,而是有一个少年,逾越了这个社会的法则,一口气获得了他们中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无法触摸得到的巨额财富。
这个少年,司徒启廉,他正逍遥法外。
直至警方从黄清竹口中获得一条重要情报之前,这件事情始终显得扑朔迷离,让人难以相信。
这条重要的情报是——
案发的时间,是零七年,八月二十五日正午。
案发的时间与黄清竹报案日期相隔三天,这作为一项事关破案的重大信息,但黄清竹却拒绝向警方提供其中的缘由,作为报案人,受害者,黄清竹却把事态引向对案情,对自己不利的方向。
另外,关于为何黄清竹会有那么多现金,以及为何会将如此多的现金放在家中,这些警方都全不知晓,无从下手。在信息渠道上受到诸多障碍、限制的警方,在破获上举步维艰。
唯一的突破口,来自黄清竹所住小区的闭路监视系统,警方通过录像获得了司徒启廉的外貌特征,并以此为根据查到了他的个人信息。
——司徒启廉,男,十五岁,福建省厦门市第八中学(双十中学)高中一年级生。
显示器上的照片,与通缉令上的照片是同一张,崇宗默默的将通缉令折好收入书包中,然后关上了电脑。
用过午饭后,他就一直待在图书馆里,借用图书馆的公共电脑以及网络查找这个中国学生的个人信息。与那天在飞机上的感觉相同,像是心悸与心血来潮的混合,崇宗对这个少年有一种莫名的在意感,但又只是隐隐约约的程度,似有若无。
——就先到这里吧。
『打扰了,电脑我已经不用了。』
『嗯,好的。』
学校的图书馆由学生自主管理,今天中午值班的是两个一年级学生,崇宗谢过其中一个挂着『一年级-仓重忧』牌子的女生后,离开了图书馆。
回教室的路上,崇宗见到上杉唯与片雾麻衣走在一起,这对他来说是相当罕见的组合,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两个人除了前辈后辈以外还有什么关联,碍于片雾麻衣那足以以寒意杀死人的目光,崇宗并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混在人流中避开了她们。
过于高昂的心情是不行的,一直保持着亢奋并非是热血,而是身体出了问题。崇宗强迫着自己听了一下午的课,借此分散注意力,渐渐回到了平常的状态。
下课之后,他先给有希发了『我正在去的路上』这样的邮件,然后以他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市立小学。
时机正好。
放学的小学生们,三三两两的从校门里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多为高兴,但也有闷闷不乐的……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烦恼。
——当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都在考虑一些什么事情呢。
——记不清了。
因为有拜托有希帮忙了,所以崇宗并没在校门口等,而是慢慢的绕着学校围墙走着。对于这所引起了诸多麻烦的小学,他的了解还不够。
学校的围墙高大而又古老,在围墙里的里侧,种植着一排排的小榕树,茂密的枝叶,穿透了围墙的包围,伸出校园之外。
就好像是学生们的心思一样。
人总是不容易安分的待在同一个地方,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
树叶交叠相碰,发出了悉悉窣窣的声音。
有些奇怪,明明没有风吹,树叶更是不会自己动起来的。
崇宗抬起头,看到从围墙上,冒出了一条草莓内裤。
——草莓内裤?
——哈?
——诶?
然后,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从围墙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矫健得如同小猫一般。
她背对着崇宗落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崇宗的存在,随手拍落了沾在身上的树叶,她站起来准备往前走,然后又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抬起头看向了围墙。
以她的身高,视野里是看不到她所落下的东西的。
然而崇宗却能看到,那是放在围墙上端的书包,他轻轻一跃,把书包拿了下来。
『啊,谢谢。』
熟悉的声音。
『不用。』
崇宗给了她一个微笑。
然后她给了一崇宗张目瞪口呆的脸孔。
——也不用着这么惊讶吧。
崇宗正想自然的跟不期而遇的她打个招呼,她却转过身撒腿就跑。
只不过,小学生怎么跑得过初中生呢。
要是在这种地方遇见她却又让她从自己眼里消失,那么最先看不起崇宗的人,便是他自己。
正如崇宗所想的那样,她没能跑出几步,就已被自己追上。崇宗没有尝试去拉住她的手,而是直接把她拦腰抱起,扛在了肩膀上,任由她的小手和小腿不停的扑腾着。
她如此有活力的挣扎着,反而让崇宗松了一口气,连原本有些担心她的心情,也冷静了下来。他有一种淡淡的,喜悦的心情,在心底慢慢的蔓延开来。
潜意识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不幸的事情,这是一类人的缺陷,却也让他们更不容易失去所珍视的事物。
崇宗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嗡的震动着,是有希的来电。
『哥哥,水素不见了!』
他刚刚按下接听键,话筒里就传出巨大的声音,让崇宗不得不把手机远离耳朵。说话一向柔声细语的有希,声音因为焦虑的心情而放大了。
但其实没什么可焦虑的,最起码是在眼下。
『她现在在我这里,有希,听我说,水素她现在在我这里,听明白了?』
崇宗用平缓的口气,连续说了好多次后,有希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还有事情要做吧,有希,水素交给我就好了。』
『……嗯。』
——看来是为了逃过有希,才选择从围墙翻出来。
——我所知道的,应该还不是全部吧。
——所以,才要一看到我就逃跑。
——不过……
此刻,压在崇宗肩膀上的重量,让他非常安心。
『水素。』
『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崇宗把手放到她的小脑袋上,终于让她安静了下来。
『放开我啦!』
崇宗原本以为,只要温柔的抚摸她的头发,就会乖乖安静下来。
其实,确实是安静了。
但那只是一瞬间。
然后立刻就重新开始挣扎了。
『放我下来!』
正当崇宗犹豫着要怎么做的时候,水素毫不留情的朝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痛。
痛痛痛!
看着就很痛吧,崇宗。
因为水素的牙齿上沾着血,不是水素自己的血,那是崇宗的血,她在崇宗脖颈的侧面上连皮带肉的扯下了一小块,虽说这只是皮肉伤的程度,却让崇宗痛得揪心,他勉强没有发出惨叫,而水素利用这个机会从他的手中逃脱了。
——就是再生气也犯不着咬我吧!
崇宗迅速调整状态,没有用手去捂住伤口,因为这是没用的,他更在意水素是否会再次逃跑,但这次,水素只是警戒的看着崇宗,站在他身前两米左右的地方,没有要逃离的意思。
她的书包还在崇宗手上。
——是因为这个书包么。
——不,是因为这里面的东西吧。
——与书本无关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
——或许,是能决定她身上谜团的东西。
想到这里,崇宗才意识到自己手中书包的重量,不由得在指关节上用上了更多力气。
『饿了吗,我陪你去吃东西吧。』
注意力的转移只能减免疼痛而不是让疼痛消失,脖子上的伤口隐隐折磨着崇宗的神经,被水素咬的这一口对崇宗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不得要领。
明明上次分开的时候,两人的关系是那么要好。
而现在。
这个善于变化的女孩,让崇宗很头疼。
之前,水素那种黏人的样子已经不见了,现在她看崇宗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儿童诱拐犯一样。
——儿童诱拐犯。
对话是要双方都开口才能进行的,水素的缄默让崇宗只能自行将对话延续下去。
『看来并非是因为太饿了才咬我,那么,真正的原因什么呢,水素?』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但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事情是不会改观的。』
崇宗试图让气氛变得和缓些,但这些似乎都成了徒劳。
『一见面就对一个小女孩动手动脚的家伙还有脸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水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这个对幼女怀着变态妄想的萝莉控!』
——啥?
——怎么回事,现在是毒舌模式吗?
崇宗愣在了原地,感觉眼中的世界在一点点的灰化。
『乖乖把我的书包还过来,不要让你的萝莉控细胞残留在我的书包上!』
『把手套戴起来再动我的书包,别用你肮脏的手直接去碰,听到了没有啊你这个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的超级萝莉控?!』
水素此时的语速快到崇宗无法完整的辨析其中的词汇,但,毫无疑问的,从这恨不得用声音杀死戳死碾死对方的气势来看,崇宗有十成十的把握认为自己被水素骂得体无完肤。
『等,等一下。』
于是他果断的插嘴了。
他知道,要是自己再不插嘴的话,水素,她真的有可能就这样子一直无休无止的说下去了,直到崇宗真的被她的恶言恶语碾死。
『一见面就把你抓起来是我的不对,但是你为什么要逃跑啊?』
『我逃跑关你什么事啊萝莉控。』
『不是这个问题才对吧,我是问你的态度啊,你这样子突然转变让人很受不了啊。』
『我转变态度又怎么样啊,萝莉控。』
『那个『萝莉控』的称呼可不可以不要用……』
『你没有否认的权利,萝莉控!』
不行啊,完全是一边倒的局势。
崇宗紧张的四处看了一下,还好,这里距离校门口很远,离主干道也很远,没有路过的行人,没有会因为一个有『萝莉控』妄图对一个萝莉动手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路过。
当然,这些都是假象。
崇宗清楚的记得上次可是因为碰到行人而着实吃了大亏。
『你还要拿着我的书包到什么时候啊,你这个有着恋物癖的变态萝莉控!』
——不……虽然我对着我的九节鞭有着很深的感情,但我没有恋物癖。
『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水素?』
崇宗尝试着用他最温柔,最平和,最具有亲和力的声音,想要改变一下局势。
『别用那么恶心的声音叫我,死萝莉控!』
——这个对我的一切都给予否认,从上到下全部厌恶我的水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事请可以和我说啊,那天晚上明明还那么黏人,还央求着我陪你一起睡的……』
『吵,吵,吵吵吵死了!!!』
『那都是你的信口胡编,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肯定只是你这个死、死、死萝莉控的变态妄想!!!』
『谁、谁会央求着一个萝莉控来陪睡啊!』
——虽然用词上非常强硬,但是这过激的反应,慌张的语气,以及不敢直视我的目光。
——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
崇宗微微一笑。
『那天晚上,记得有人说过『最喜欢崇……』』
『吵,吵,吵吵吵死了!!!』
『『最喜欢崇宗哥』什么的我绝对不可能说的!』
这么容易就自爆了。
水素刚讲完,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羞得涨红了脸,气鼓鼓的转向了另外一边,背对着崇宗。
不过,依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因为对我还有着眷念』
——这种不知廉耻的想法我是绝对不可能会有的。
——让她无法离开的,应该是我手里的书包。
——这里面装着什么,我也很好奇。
很明显的,如果崇宗就这样打开书包的话,不可避免的会有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自然没有笨到明知道有这样的结果还去做,但,这个书包里装了什么,崇宗认为自己是迟早要知道的。
『怎么样,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崇宗淡定的接着试探。
『萝莉控就乖乖的别给我说话!』
——根本就无法沟通嘛。
状况摆在眼前。
『好吧好吧,即使讨厌我,但你也不能不顾自己吧。为什么不和有希他们一起放学呢,一个人走很危险的吧。』
『或许吧。』
不是怒气冲冲的声音,水素的声音有些发虚。
『萝莉控,原来你知道有希在做什么啊。』
声音发虚只是一个转着,古贺水素的声音一点点的趋于平静,崇宗不知道是否她的心情也是如此变化着。
『大体的内容知道。』
『怎么样,觉得很了不起吧?』
『……』
崇宗有些犹豫了,和水素的对话,总是被她所引导,这样子只会重蹈覆辙而已。
而且,这句话,『怎么样,觉得很了不起吧?』,总与崇宗所设想的情形不同,在他看来,应是有希的『特别好友』的水素,是不应该说出这种话的,不该说出这种带着嘲讽感觉的话语。
『水素,昨天为什么没去上课?』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都说过了吗,昨天不用上……』
『对,只有你和有希两个人放假了是吗?』
崇宗这句话逼得太紧,让水素惊讶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你在调查我么。』
片刻的沉默后,是不带感情的质问。
若是说,之前都是开玩笑打哈哈玩玩闹闹,那么现在,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了。调皮、温柔、柔弱、毒舌,假如这些都可以接受的话,那现在水素这个冷漠的态度,让崇宗有些发怵了。
崇宗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把事态引向最为严重的发展。
水素可能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崇宗不安的察觉到这种可能性,进而迷茫于下一步该怎么做。
『别太自我意识过剩了,把书包还我,我不想再和你耗费时间了。』
水素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说话的声音冰冷得毫无温度,他们两人间原本还残留着的关系,被她的言语扯断了。
她快步走到崇宗的身边,从他手上抓过书包。
不过,她却没能拿走。
因为崇宗的手也还紧紧地握着书包。
——『开什么玩笑啊,这个初中生也配当男的吗?!』
——『身为一个男的,就这样子不闻不问,放走了那个小学生,要是那个小学生因此发生了意外,他要怎么负责?!』
——自我意识过剩了又怎么样。
崇宗丝毫没有要把书包还给水素的意思。
『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他这么说了,蹲了下来,从正面看着水素的眼睛。
『如果伤害到了你我道歉,但是我不希望你把我当作局外人。』
『昨天晚上,我见过了你的母亲,古贺紫衣。』
这是崇宗所最不希望打出的一张牌,这并非是王牌,而是鬼牌,空开了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的牌。
而,『古贺紫衣』这个名字,让水素后退了半步,动作僵硬的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那个女人,你见过了啊。』
『看来,那个关于家庭的谎言,你应该也识破了。』
——是啊,我识破了。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对水素而言,紫衣也只是『那个女人』的程度。
崇宗不可思议的在水素身上看到了古贺紫衣的影子。
『怎么样,觉得我的家庭很悲惨吧,贫穷,没有父亲,不知廉耻的母亲在外过着腐朽的生活,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取钱财,然后让她自己,和我这个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生存价值的家伙,维持着这种残喘苟活的状态。』
『如果你想要同情的话,那就免了,公园的约定,你也就当作一个愚蠢的梦境好了。』
水素自暴自弃的说着,昏暗的树影投落在了她的身上,阴暗的感觉包围着她。
『怎么样,大好人,你还想知道什么。』
水素把脸凑到我的眼前,目光里没有自卑,反而是怜悯。
『我还有事要做,没空陪你在这瞎耗时间。』
『我警告你,别-做-多-余-的-事。』
『明白了吗?』
水素的语音落下,然后,崇宗的腹部感到一阵剧痛,水素抓住了这个机会,踢了他一脚,并想要趁着崇宗分神的这瞬间抢走书包,然而崇宗却抓住了水素所伸出的手,只是他只捉住了一只,而忽视了水素的另一只手,装了辣椒水的喷雾剂,正对着崇宗的眼睛,喷了下去。
把古贺水素当作一个普通的小学生来看待,是崇宗在这里失礼的最大原因。
当他勉强恢复了视力,隐约能看清东西的时候,水素,连同她的书包一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喂,是有希吗?』
『是哥哥?』
『对。你知道水素她家大概住在哪个位置么?』
『不知道诶……』
『无论多大的范围都可以。』
『这样的话,应该是寺今町,元妙莲寺町那一带。』
——两个街区么,范围有点大。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的条件。
『谢了!』
崇宗挂掉电话,拔腿飞奔起来。
——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
这里并没有敌人,也没有敌营,只是崇宗明白了自己不能再留在战线以后了,他必须要站到前线去,否则等到什么都准备好了,那就什么都晚了。
京都上京区的地图早已被他记在脑海中,在哪个路口该转弯,哪里有近路,他的一清二楚。
他原本以为,刚刚与水素的相遇就是这次事件的转折点。
却没想到最后却会演变成这样。
——开什么玩笑,就这样让她逃走了,比我主动放弃还来得让人生气。
崇宗的眼睛还因为辣椒水的缘故在流着泪。
——只是,对着经历了很多悲伤与痛苦的水素,总是不自觉地,就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已无暇去顾及。
——完全无法对她生气啊。
明明已经是放学了,却要用翻墙这种方式避开有希,逃离学校,崇宗知道水素在打算着做什么事情,不能让有希知道的事情,不能让他插手的事情。
那会是什么事情,会有多危险,崇宗想象不出,不敢去想象。
一路,他只是奔跑,无力思考,只选择着这个路口是左转,还是右转,以己之力,争取着哪怕只是一秒也好,也想早一点到达水素家。
水素不一定在家中,但在那个不能被称作家的『家』里,会有指示该如何到达水素身边的方法。
崇宗如此坚信着。
他脚下的步频还在一点一点的加快,是一公里还是两公里?不,他跑了多远已经不再重要。每天都坚持着长跑的崇宗,并没有把这点距离放在眼里,他正忙于在脑海里构建目标,然后一个一个的去抵达。
——只要不是公寓的话,要找到她的住处应该是不难的。
道路两边,住家的围墙笔直的延伸向前,如同迷宫的蔽障一样,封锁着崇宗的视野。
走在路上的人,从巷子里拐出来的人,都会让崇宗不由自主地重叠一部分水素的身影在他们的身上。
她在刚才说过——『我还有事要做。』。
——根据这几天相处下来的经验。
——她说着那句话时的眼神。
——并非在寻求一个脱身的借口。
——还有那个书包。
——虽然没有打开过,但是根据重量来判断的话,应该只放了一个小物件。
——书包里面并没有装书。
——换言之,她昨天并没有去上课的心情,而造成这样的原因,就是她口中所说的,要去做的『那件事情』。
——那么,今天会来学校上课的原因,也同样是为了……
在这种时候,任性的人,反而变得容易琢磨了。
崇宗抑制住发现了真相一般,兴奋的心情,但是脚却不听话的越跑越快。
『是有希吗?』
——只要再确认一件事情……
他拨通了有希的号码。
『嗯,哥哥?』
『是我,问你一下,你们学校,今天有没有失窃什么东西?』
——假如是她的行事风格的话。
『诶,你怎么知道的?』
——很好的反应。
『失窃了什么?』
『我记得……是相机,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子带来的……』
——相机么。
『行了,谢谢你,有希。』
崇宗倾斜着身子做了一个九十度转弯穿进了一条小巷,通过这条近道后,便距离他的既定目标没多远了。
——相机,相机,相机……
——相机能用来干什么,拍照。录影。当砖头砸人。用来垫桌角。拿去卖钱。
——是证据,是用来获取证据的工具。
崇宗穿出小巷,又沿着晴明町跑了一段路后,转入了寺今町。
——就连佛祖也对我有所眷顾。
出现在崇宗眼前的是一大排的小洋房。
——只要一间间的找过去,应该会有线索吧。
太阳已经落下了树梢,昏黄的光线拉长了崇宗的影子,陪伴在他的身后。归家的上班族与学生们,与他一同组成了街道上的日常景象。
居家的围墙上,都会固定着自家姓氏的铭牌,也有人会把自家所有成员的名字都写上的。只是,崇宗翻来找去,都没有看到『古贺』这个姓氏,询问附近的居民,也都没有人有印象。
——虽然也没有指望一开始就能找到……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也真让人失望。
花了一些时间,崇宗走到了寺今町的尽头,另外一边是元妙莲寺町。
——啊……我个白痴。
崇宗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担心水素,而忽视了重要的信息。
——这里可都是洋房啊,水素不可能会住在这里的。
——换而言之,只有可能是公寓了。
——公寓……
要找公寓的话,倒真的有很多。
在崇宗的视野里,整个元妙莲寺町,有着一大片高大的公寓。
比起洋房来,要花费的时间,要成倍的增加了。
——不要盲目的去找。
吸取了数分钟前的教训,崇宗在行动前先分析了情况。
——公寓也有分高级公寓以及平房的。
排除掉视野里豪华的几幢高层公寓,崇宗先把目标定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幢低矮的公寓楼。
与其说是公寓楼,不如说是工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工人住所的水泥加强版本。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水泥外墙已经被发灰,各户人家的大门也已经布满了铁锈。设置在公寓楼边上的铁制楼梯,给人冰冷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在外面站太久了,管理员注意到崇宗,并从值班房里朝崇宗走了过来。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请问,是否有一户姓古贺的人家住在这里?』
他把手指按在鼻梁上,思考了一会儿后。
『三楼出楼梯口后的第二个房间。』
『好的,谢谢。』
虽然声音勉强装得很平淡,但崇宗的内心已经如同沸腾的开水一样,呜呜呜呜的喷发着白烟了。谢过管理员后,他压抑着不断想要变快的脚步,一步一步扎实的走着,以免得显得可疑,亦或是惊动到他所不希望惊动的人。
假如她在的话。
明明只是两分钟的路程,却让崇宗觉得走了两个世纪。
门外的铭牌上,是写成汉字的『古贺』。
门上的信箱,被各种各样的交款单,广告塞满了。
除了门把手之外的地方,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确实是有人在这里生活,但这,又不是生活。
崇宗的手有些发颤,脚也站不太稳。
他的心情,亢奋得无法停止。
他尽量平稳的频率与力度,轻轻敲了房门。
空旷的KONG KONG 声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寂静的空气所吞没。
没有人来开门。
因为门自己打开了。
老旧的门栓,在旋转的同时发出让人鸡皮疙瘩立起的尖锐摩擦声,这样让人窒息的声音,甚至盖住了崇宗的心跳声。
门没有锁,甚至根本就没有关上,被崇宗敲了一下后,就自行打开了。
『请问,有人在吗?』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回应他。
崇宗的声音在狭小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后,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了进去。
——水素在里面吗?
——还是……
——不,还在瞎猜什么。
——往前走就知道了。
而至于前面会有什么,崇宗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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