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尊严与目标的所在

第四章 尊严与目标的所在

约修亚是明白道理的。他这一个月来的努力不是为了搏邱岳一笑，因此没必要那么地在意对方的态度。然而若从感情上来说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早上的事情就那么付之一笑地揭过去。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约修亚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别三日”这一步，可“刮目相看”又在哪里呢？

一个月前的邱岳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而足足一个月后的邱岳同样也还是没有正眼瞧上他。这就仿佛是在说约修亚这一个月的奋斗毫无意义一般。

面对这样令人失望的境况，约修亚也不得不在自己心里问上一番：

自己到底要努力到何种地步才能让邱岳瞥上一眼呢？又或者，这并不是努力与否的问题而单纯只是够不够强大。而这种强大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蒙娜·金上尉？约修亚天天都会在MA的技能训练中被她血虐，无论是模拟战还是单纯的项目训练。然而，约修亚并不觉得她就是自己应该追求的“强大”。

安东·艾米连科中尉？约修亚每日都会在擂台上被其人打得体无完肤，而且还是在对方不认真的前提下。然而，约修亚同样也不觉得他就是自己当效仿的榜样。

在提及谁才算是真正的“强大”之时，约修亚脑海中第一时间所浮现出的依旧还是那道黑色的闪电——埃尔文·伦德海特。

他不禁去想：如果自己有那份强悍的话，那么邱岳再怎么不情愿就也只能是牢牢地将自己的身姿映入眼帘，刻入心底了吧！就像是埃尔文之于自己一样，只要出现了就无法不去注视，只要注视了便无法泯灭。

一念至此，约修亚今天就再也不想干别的事情了。于是，从早上到现在，数个小时内他就只做了一件事——独自窝在鬼武者的驾驶舱内反复体验着沃伦·琼斯所入手的那份埃尔文·伦德海特的战斗数据。他尝试着与其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同步，哪怕不是尽善尽美而仅仅只是擦边也是可以的。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这一个月的努力有确实拉近了自己和埃尔文之间的距离，想知道自己距离让邱岳不得不刮目相看的一天并不遥远。但到头来却只是得到了反效果。

可即便结局如此，在心中揣度埃尔文·伦德海特的技术时，约修亚哪怕是抱怨也只能是发出这样的惊呼：实在是太厉害！

即使将速率降到了二分之一以下，约修亚依旧无法和数据的情报同步到一起。于是，转瞬之间，那已经体会过了无数次的翻涌感觉就又从他的胃部升腾了起来。

“唔！”

就这样，约修亚急忙将目光从屏幕的影像上错了开来，并向侧面俯身了下去。

一个挨着一个，在他两侧的地板上排满了卫生袋，大部分都下端敦实而仅有几个是空荡荡的。而也正是在那些空袋子之中，约修亚慌忙地抄起了一个来堵到嘴边，然后便大吐特吐了起来。

“呜哇哇哇！”

也就在他呕吐的这个功夫，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了。驾驶舱突然就从五光十色变为了漆黑的一片。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约修亚在瞬间就遗忘了呕吐的事情而赶忙抬头向着正面打量了起来，所见到的则是红色的警告文字：“强制终止一切程序，舱门即将开启”。

然而，约修亚可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操纵！那么排除故障之外的可能性也就只有一种了——很明显是从外部进行的强制开舱。

面对这样的情况，约修亚第一时间所想到的便是沃伦·琼斯的多管闲事，也就不禁冲着缓缓撩起的舱门处投去了恼怒的神情。但他却猜错了，随即便也因确实见到的那副身姿而感到了意外。

“夏露露·艾森豪特，少校！”

与此同时，舱门外的夏露露在见到约修亚后于第一时间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而招了招手问候道：“哟！殿下！埃尔文的数据好玩吗？”

另一方面，从愕然中回过神来的约修亚则是一边随手将卫生袋放到座椅旁的地板上而一边皱起眉头恶狠狠地叫骂了一句：“沃伦那家伙出卖我的是吧！”

“是我抓住他的小辫子逼他的啦！”夏露露露出了无奈地笑容替沃伦·琼斯辩驳了起来，“当然这也是为了你好。蒙娜的训练也不去，午饭也不吃，而且还……这些袋子全都吐满了吗？总之，你和邱岳之间到底是发生什么了啊？”

“唔！”约修亚没有回话而是把头偏到了旁边而不再去正视夏露露。

这当然可以解读成约修亚根本不想说明的意思。然而，在夏露露看来他既然没有立刻就说出“不用你管”之类的话就是有谈下去的可能性，于是便锲而不舍地进一步笑道：“你自己在这里憋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好受一些，难道不应该试试别的解决方法吗？安心，我并没有什么横加干预的打算，只是有点担心你罢了。”

这个判断并没有错。约修亚虽离青春的叛逆期几乎只差临门一脚，但终归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他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欲擒故纵的撒娇，一种傲娇。

于是在听到夏露露进一步的询问后，约修亚立刻就心动了起来。因为在一个人闷了许久之后，他也的确是有点想找人，特别是关心自己的长辈谈谈心了。

然而，前脚刚摆出拒绝的姿态后脚就只因一番话而服软，这也实在是太过自我矛盾而缺少矜持了吧！

这样想的约修亚并没有立刻就作出回应而是摆出一副考虑的表情在略微沉吟了片刻后方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同时也就自然地按下了座椅上的按键而令座椅朝着舱门口移动了过去。

就这样，约修亚终于从鬼武者的驾驶舱中走出而来到了面前的整备平台上，然后将自己对邱岳的意见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夏露露·艾森豪特……

如此，后者便终于了解到了事情的缘由，但在此之余却也感到了不小的意外进而如此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还真是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在意邱岳的看法啊。”

“我才没有在意他呢！”约修亚立刻就反驳了起来，但在这样说过之后，他却又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讲夏露露并没有说错的事实也就改口道：“不！也可以说是在意吧。但这跟因为憧憬、尊敬而生的那种‘在意’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是不甘心！实力不足这一点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我也有在努力啊！而且还是遵照着那家伙的安排去努力的！就这样努力了一个月！然而那家伙却根本就没把我的辛苦当一回事！就算我是惹人厌的皇太子，那就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配有了吗！”

“怎么会呢！”夏露露赶忙劝慰了起来，“他不是说有在关注你了吗？”

“那种话摆明了就只是在敷衍吧！”趴在栏杆上的约修亚将头甩到一边而毫不客气地对夏露露的话表现出了嗤之以鼻的态度。

对此，夏露露并没有气恼，比起约修亚的脾气她更关注其人言语中所透露出的心意并且有着不相同的看法。

邱岳对约修亚说的话真的只是敷衍吗？

夏露露并不这么认为。

一方面，她站在自己的地位上就说过数不清的敷衍之辞，所以很清楚是不会有人将“有在关注”这种能让人顿时就联想到“敷衍”两个字的话真的当做敷衍之辞说出口的。怎么说呢？这种的话语实在是技术含量太低，太愚蠢了。

另一方面，她了解邱岳。这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是不会说敷衍之辞的，如果说了“有在关注”约修亚，那就一定是“有在关注着的”。

然而，现在就算这么跟约修亚解释他也是听不进去的吧。

这样想着的夏露露决定改变一下劝说的策略，于是便如此开口道：“就算是这样吧。那么你又如何呢？”

“我！”约修亚顿时就是一愣，也立刻就看回了夏露露，“我怎么了啊？”

“你口口声声地要尊重，可还不是和你口中的邱岳一样也没有给他人应有的尊重吗？这样的你真的有资格来抱怨邱岳并因此而生闷气吗？”

闻言，约修亚几乎是本能地就惊呼了起来：“我哪有！”

他这句话开始于底气十足，但到中途就变了味道而最终归结在了心虚之列。一切都是因为夏露露所露出的那张胸有成竹的笑脸，看得约修亚不自觉地就产生了“大事不好”的感觉。

而在约修亚的话音落下之际，夏露露也就得意地开口了：“那就让我们来盘点一下好啦！首先是蒙娜·金上尉。向她请教驾驶技术是你这边主动提出来的吧？而在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也是把你当做她们小队的一份子、她的一名学生来尽心尽力地教导的吧？然而，你今天做了什么呢？一声不吭地就翘掉人家的模拟战训练，先不说对第二小队日程的影响，就单论事情本身你觉得合适吗？”

“唔……”约修亚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再来是沃伦·琼斯下士。你应该清楚他对于能赢下萨克塔这盘赌局这件事是有多兴奋吧？”

听夏露露这样说，约修亚也就不禁回想起了沃伦连日来的雀跃和对自己的赞誉、感谢之词，然后还有他今天劝说自己走出驾驶舱无果后那声音中的失望以及毫无抱怨。

而和这份记忆相伴，夏露露的话音也继续回响着：“然而你却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归根结底这盘赌局还是你把他卷进去的不是吗？那个时候，他是支持你了还是拒绝你了呢？你现在又打算怎么回报呢？这些是直接伤害，还有间接伤害……”

“间接伤害！”听夏露露好像要把自己行为的恶劣影响进一步扩大化，约修亚不禁发出了难以置信地嚎叫。可问题是，夏露露的确能做到这一点。

“没错！”她斩钉截铁地点头说道，“就是间接伤害。你以为在萨克塔这盘赌局里押你能坚持到最后的就只有沃伦一个人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就我所知道的，至少就还有埃尔文那家伙。”

“埃尔文中校！”

“嗯！正因那家伙挑头了所以我相信应该还有不少人都押你能坚持到最后。换而言之，这些人相信你的决心和信念。而你又要如何回应呢？就用功亏一篑吗？”这样一番讥讽的反问过后，夏露露的口气开始变得语重心长了起来，“殿下。我是这么觉得的，尊严这样东西不是向他人索取的，而是要先由自己从内里塑造起来。要是像这样遇上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一头钻进驾驶舱内蹲起来，那无论是谁都不会高看你一眼的。”

“我也并不是在家里蹲啦。”约修亚没有底气地辩解道，“我只是想知道强者的身姿到底是什么样的，想要个目标。”

“埃尔文吗？”夏露露笑道，“他也不是从生下来就那么强的。而殿下你知道他在殿下这个阶段的时候是在注视着什么吗？”

“埃尔文中校也有一个目标吗？”

“当然！不过，他注视着的不是背影而是强者的前面。”

“强者的前面！”

“是的！”夏露露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味沉浸在追逐某人的背影上就会迷失自己脚下的路，说不定有一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没有在跑了。前面！就算是站在最后面也要透过重重人影去看最前方，那才是真正应该追逐的目标。但就算如此也还是不够的。光看是不够的！还要确实去踏出自己的脚步。就算没有接近的实感但只要自己是在明确地走着，那就终有一天会达到那个将所有人都抛在后面的位置。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所以殿下，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沉浸在偶像中而是不放弃地继续努力下去！上午的事情虽然已经没办法挽回了，但我的殿下……今天这一天可还没结束哦。”

“嗯……”听过夏露露一席话的约修亚独自沉思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在脑海中所回想起来的则是早上邱岳对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

现在看来这就好像是看穿了约修亚今天绝对不会去做应做之事所给的忠告。

可恶！自己怎么会如此的没骨气！怎么会如此的自怨自艾！自己不是要成为英雄吗！不是要让让上面那群打算叫自己去送死的家伙们大跌眼镜吗！而现在居然就连一个邱岳的定论都无法突破！这算个什么样子嘛！

一念至此，约修亚迄今为止所积攒下的所有郁闷也就都化为了动力。

随即，他便从栏杆上起身，在冲着夏露露站好后以遒劲有力的动作敬出了军礼。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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