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的尽头

万物皆有尽头，死物尚无所谓，但对于生灵来说尽头就意味着死亡，死亡就是虚无，不论你生前有着何等的丰功伟绩，就算你死后因为这些功绩被人传颂千年，但你已经死了。

的确会有人把这些铭记在历史长河中的功绩当做自己活过的证明、意义，但即使是那个记录着你功绩的文明、星球也有迎来尽头的一天不是吗？

这么宏观的去剖析一个个体的死亡是在杞人忧天，或许会有一些人能坦然的面对死亡，但必须承认这些人只占少数。

于是一些“适合”多数人关于死亡的传说便诞生了，西方的天堂，东方的地府，人死后会有灵魂，会有下辈子，用这种飘忽不定的传说来掩盖一个事实————死后一切归于虚无。

而在众多传说中，血族就是一个带有“抗拒死亡”色彩的种族，不老不死，容颜永驻，与之作为代价的是惧怕阳光，必须靠吸食人血才能存活，如此看来，这反倒像是一个被诅咒的种族。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的祖先该隐就是因为杀害自己的弟弟而被上帝降下血族的诅咒，终生被世人追杀并只能饮血为生。

不死是一种诅咒——

然万物皆有尽头，血族在数千年后迎来了他们的尽头，不是生命的尽头，而是诅咒的尽头。

何为诅咒的尽头，这么说吧，从上个世纪开始，整个世界从初拥中诞生的血族数量不足三位数，阳光的威胁也已经成为过去，即使是纯血率不足百分之三十的血族也能轻松暴露在阳光下。

公元2000年，血族内部出现了有史以来第一位老死的吸血鬼，随后越来越多的吸血鬼发现自己居然能从正常食物中获得营养。

虽说是诅咒，但历经千年的演变早就被这些不死的怪物当做是一种恩赐，就算有着畏惧阳光和饮血的副作用，又有谁能拒绝不老的生命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吸血鬼并非绝对的不死，假如你厌倦了漫长的寿命，也可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然赴死。

所以诅咒的退却在血族内部带来的只有恐慌，尤其是一些自视甚高极度蔑视人类的血族更是如临灭顶之灾，他们倾尽人手翻遍史料，终于在英国西侧海域一处小岛的城堡深处找到了一本古老文献，上面记载着诅咒延续的方法。

虽然这听起来十分离奇扯淡，但事情的结果再坏能坏到哪去呢？所以他们冒着被毒死的危险抓住了这颗最后的救命稻草。

————

爱丽丝从浅眠中惊醒，身为城堡中纯血率最高的血族，地位尊贵的她在深夜中被这样唐突唤醒的理由只有一个。

她起身慵懒的走下床，任由月光穿过落地窗撒在她的凹凸有致躯体上，几百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西方美人的所有特点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十分出众，加上血族本身苍白的肤色，为她的姿色更添几分艳丽。

“进来。”她只是简单披上一件单薄的睡衣坐在梳妆台前。

进来的是一个纯血率不足百分之二十的卑微血族，白白可惜了一副这么好的皮囊，爱丽丝无聊的想到。

一个正眼都没瞧那个单膝跪地的血族，爱丽丝拿起一把锉刀慢悠悠的修理着手指甲，一边说道：“不灭之血找到了？”

“找到了，但还没有完全确定，只知道他身上具有极强的自愈能力。”

“废物！”她猛的站起身，手里的金属锉刀扭曲变形，刚刚浑身上下那股雍容华贵瞬间荡然无存，脸色狰狞无比，语气冰冷对跪着的那名血族说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个不确定的目标深夜来将我唤醒？！”

她反而更在意被唤醒这件事，因为她是血族里纯血率最高、实力最强、身份最高贵的存在，就算血族的诅咒真的在退却，身处金字塔顶峰的她也不会受到太大波及，她如此坚信着。

那名血族被呵斥后浑身颤抖，这是低阶血统对高阶血统天然的恐惧，与情感无关，这幅躯体在本能的惧怕着对方。

“……”跪着的血族因为恐惧完全说不出话。

“退下。”

对于爱丽丝来说，此刻精致的睡眠才是首要大事，其他什么不灭之血，什么降临仪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等到明天再说也不迟。

“是……”那名血族这才站起身离去。

血族离去后，铺满月光的房间里恢复了寂静，爱丽丝重新坐回梳妆台前随手打理着自己的栗色长发。

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她举起刚才握着锉刀的右手，扭曲变形的锉刀已经被扔到了一边，摊开手凝视着掌心，在血族的夜视能力下看得一清二楚。

手掌因为刚才的粗鲁之举已经血肉模糊，然而这种程度的皮外伤她以往只用半分钟就能自动愈合。

五分钟后，她叫来了佣人，月光下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

这是一条幽静的走廊，脚下是天鹅绒的红地毯，一侧是紧闭的房门，另一侧是能一眼望到城堡外的落地窗，不过此刻正值深夜，只有月光洒落。

李时在床上还没躺热乎就被威廉拉着走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的在这条走廊有着。

“威廉，我们这是要去哪？”只有身边有人，他的嘴就不可能闲下来。

不过现在威廉似乎没有和他较真的心情，而是语气平静的回答道：“去证明你的不灭之血。”

“都到这地步了，你该和我解释解释啥是不灭之血了吧。”

“不论受到何种打击、何种诅咒都能安然无恙的个体，是连接上帝的媒介。”

“这谁说的？那么扯淡的设定，而且你们吸血鬼居然信上帝？”

“你说的是相信的信，还是信仰的信。”

“啧，被你这么一问，应该是信仰的信吧。”

“首先，我们并不信上帝。”大概是对将死之人的怜悯，威廉今晚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所以连接上帝是为了延续血族身上的不死诅咒。”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怕阳光吗？事实上这个世纪以来血族身上的特质正在一一退却，饮血、畏光、害怕银制品十字架等这些众所周知的特质……”

李时打断他的话：“包括不老不死？”

“包括不老不死。”

“哦，原来是在续命啊。”

“你很鄙视我们？”

“对于这种事，我一个不到二十岁小屁孩的意见不重要。”

李时停止提问，威廉也没再说话，两人不知不觉到了走廊得尽头。

说是尽头，其实还有一大段向下的螺旋阶梯要走，最后两人停在阶梯底部一扇红木门扉前。

打开门走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威廉则轻车熟路的在一处桌子的抽屉里找出一样东西。

他走到李时面前举起手里的东西，那东西在无光的室内居然散发出暗红色的腥芒，给人一种不详的感觉。

“这是血石，成分构造我想你还是别知道的好，这东西对血族无害，但人类一旦接触就会受到诅咒。”

“So？”

“为了证明你的不灭之血，你必须戴着这个东西暂时观察一个月，后山有一个小屋适合你在那居住。”

“听你这话，还要把我藏起来，为什么？”

“因为总有一些血族，他们比起以吸血鬼的身份死去，更希望能在那之前结束这段延续千年的诅咒。”

“你的想法呢？”李时说完就后悔了，他立刻改口道：“算了，当我没说，忘了这句话吧。”

威廉把这条血石吊坠交给李时后，两人又沿着螺旋阶梯往上走到了那条走廊，一晚上的折腾后此刻已是凌晨。

经过一扇落地窗的时候威廉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感应到身后的脚步声停止了。

转身向后看，这个活了几百年的高贵血族视网膜里留下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被迫走了地球大半圈受尽委屈的人类，一个才不过二十岁正值韶华的少年，正举着手里那颗连宝石都算不上秽物迎着朝阳仔细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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