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远北五月也已经是初夏时的天气了。早上感觉还有点凉飕飕的，冷风连布面甲都挡不住。而一到中午天气却热得不行。

我们离开野王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估摸着现在已经是下午两三点的光景，正是最热的时候。整个大军的步伐并不慢，但是要让披甲的步兵保持持续行军的体力走走停停是必要的。况且大家并没有吃午饭。

“行了，让大家歇歇吧。”我说着让大家歇歇，其实是自己快不行了。我也没吃饭呢。翠儿给我的包子和干菜还有一袋伊伶糖都被包在我的皮囊里，但它被牢牢实实地被捆在一匹驮马上。

上书琅听了，说：“也好。虽然才走了不到二十里里路，但我们还好，那些枪盾士可是快撑不住了。就歇歇吧。”

我点点头。那帮人身上可是有几十公斤的负重。而且这么全副武装着别说吃东西喝水了，就连汗都不可能擦，汗水全部被捂在衣服头盔里。头盔一摘下来整个头都要冒水汽。再被凉风一吹把汗吹回去，就要得病。

“传大人命令！歇息！”上书琅高声说了一句。马上就有号手吹起歇息的号音来。顿时整个队伍就炸开了锅。士兵们左右分开，提着武器走到路边躺下，骑兵们也下了马牵着马到路边去。一会功夫就只有我和几个军官以及棋牌手杵在路中。

“我的包袱呢…拿来。”我下了马，马上就有人牵过我的马拉到一边。我的亲兵把我的包袱拿了过来。我打开来从里面提溜出翠儿给我的布袋子然后挥挥手让那人把其他东西收好，自己抱着袋子也走到路边。后面一群人不知所措地跟着我。

路边一群正在坐着喝水吃干粮的士兵看到我走过来赶忙站起来行礼，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手：

“别在意别在意，我也是过来吃东西的。大家都坐下，坐下，啊？”我尽量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但面前的士兵都一副吓着的样子。我不理他们，刚想坐下，后面马上有人在我身后放了个马扎。

啊，还有这个待遇呐。

我期待地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翠儿给我的包子。兴许是几天前买的，这时候硬的跟石头一样。

但我已经顾不得了，咬上一口，面食的特有香气依然在嘴里弥漫开来。此时打开那个小罐子，从里面抓一些干菜出来扔进嘴里嚼，越嚼越香。

好吃。

我就这么吃着，附近一群啃着大饼握着水袋的士兵就这么看着我，好像在看怪物一样。我回头看看，就连上书琅他们这些军官也都纷纷移开视线，装作在欣赏周围风景的样子。

pi吧，周围一望无际的草原，最近的村庄早就经过了，你们在这里看啥呢！？

但是我坐在马扎上，周围的人都坐在地上，我就是这一片最高的人。他们不想看我都难。

“别看我啊，你们快吃啊，吃完早点走，早点到万胜早点歇息吃顿好的。”我转头面向我附近的这些大兵们说。

“是是。”他们纷纷低头大啃起来。只不过我看着他们手里的大饼，脆的跟什么一样，这咋咽下去啊。

“大人……”嗯？有谁叫我？

我看过去，看见一个戴边军护颊盔的士兵。是骑兵。“有什么事吗？”

这个骑兵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来。他从自己背的背囊里掏出来一个木盒子打开来递给我：“大人要不要尝尝这个？”

我和几个士兵凑上去一看，好家伙！盒子里面是一叠已经切好的酱肉，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但我现在看到这酱肉就感觉嘴里要不老实了，我都感觉得到自己的眼睛里在放光。

“那就不客气啦～”我刚伸出手想拿，却发现自己没筷子，手也就缩回来。这个骑兵似乎看出来我的想法，把盒子又往前推了推，小心翼翼地说：“大人用手就行了。小的也带了水，只要不嫌弃大人可以洗的。”

我不是担心弄脏自己的手而是担心弄在你的肉啊。

我于是人生“第一次”直接用手捏起两片酱肉来塞进嘴里。不好，眼泪要爽出来了。吃过硬包子和干菜再来嚼嚼软绵绵香喷喷的酱肉真真是神仙一样的感受。

不舍地咽下去，睁开眼，发现这个骑兵正对着我笑，周围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都在看我……

都说了不要看我吃饭啦！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些脑袋又缩了回去。我随手拔起几根草擦了擦手：“好吃啊，这东西。你怎么带的？”

这人怕着我似的不好意思笑笑，说：“小的是野王本地的。听见要出城就回了趟家，家里老母赶忙去隔壁酱肉店买回来的。本想自己一个人独吞的，看着大人跟我们好些人一样吃能吃些干的，就想给大人吃。”

“那可多谢啊。”

“不不不，这是小的的荣幸。”这骑兵果然和其他人一样的反应，听见我跟他们客气就反应激动。

我咂了咂嘴。此时我感觉剩下的包子和干菜味道顿时没有那么好了。我看了看面前人手里的那张金黄的饼：“这饼能给我尝尝吗？”

呆住了，这个骑兵呆住了。

“请问……”“能！能！就是怕大人吃不惯……”

“哪来那么多话啊…？”咔擦一声我掰下一块来。这饼咋吃着感觉跟饼干一样，比那个成年包子好吃太多了啊。

对不住了，翠儿，这个包子我还是让它放久一点吧。

“这饼不错。”

“啊，是！是！大人果然还是一样得！”

“一样？”我歪了歪头，想着我也是人啊，难不成不吃点饼干就不一样了？

这个兵还没有回答，旁边就有人抢着说：“大人可曾想到哪有将军凑到小兵堆里吃饭的？自古好像就没怎么听说过。”

我一想还真是。上书琅父子和朱溢他们几个旗将虽然离我不远，但周围却空了一圈，反倒是我周围被士兵们围了个紧。

“大人虽然摔了跤忘记了好多，但唯独这点没有变呢。”

我又不是这里的人。在我心里人人平等思想根深蒂固。我到头来也只是个没有毕业的高中生，也想不到等级森严究竟是怎么表现的。难不成以前官位已经不低的公印也喜欢和士兵们一起吃饭？

“哥哥你经常拿着官俸和世袭俸禄买肉买药什么的给城里的军士……”我想起了鸢铃跟我说过的话。

“大人自从入我们军之后，就一直喜欢和小的们一张桌吃饭呢。老公芹将军也说了和军官吃饭会染上恶臭的官气，所以也不让你进军官帐子里吃饭呢。就连吃的也被老公芹将军要求是按照普通甲士的伙食做。大人以前也是旗将，吃的却是小兵的饭。大人也不管，照样每天乐呵呵的。”

那还不是公印没见过军官们的饭！！见过了不要郁闷死？

“大人一直喜欢吃普通士兵的饼和杂炖，却不要将军们的油水。说句冒犯的话，小的们一直称呼大人叫小兵将军呢。”

我听着听着就笑了。想了想公芹的良苦用心。能和士兵们打成一片的将军才有可能成为好将军。吃普通士兵的伙食才能放下身段，即使遇到困境也能和士兵们同甘共苦。

“不过想来想去现在还是想吃顿好的啊。在城里没什么感觉，啥都吃惯了。出来走走才觉得这些真的不够。真得来顿好的给自己，否则真委屈了自己。”我开玩笑地说。周围人都笑了。

“大家都省点吃！我们要走两天路呐 少说还有两顿饭呢。别在这里一顿就给我吃光了，就算你们带着银子我也不会让你们到路边买吃的去，跟告诉别人我野王军的人向来都是亏待人的就算出兵的人也吃不饱的一样。饿了就给我路边扒草根去！”周围有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还想聊会天，结果上书琅匆匆地赶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我转头就看见他一副紧张的面孔。

“大人，万胜的探马交给大人的信， 署名是那个伊伶的副经略使大人。”

周围的士兵很识相地退下去，上书琅和其他军官围到我身边来。我接过信拆开来念着：

“撒岭卫已失。另有胡人出没于囷州、朝日、鬼尘一带。速来。伊林妮西娅•费尔葛兹安尔。”

“有地图吗！”“地图快拿过来！”

两个士兵赶忙跑过来把地图在我们面前展开。我凑上去仔细的看。撒岭卫其实离我们挺远的，在西北边，可能有五百多里远，但属于远北行省管辖。但是囷州、朝日、鬼尘这三个地方却标在离万胜不远处。

“胡人开两路来了？”马上有人问道。神御北边的国境线最长，哪边都可以捅开一个口子涌进来。

“胡人竟然已经能到朝日了？！”上一次的大战纵使惨烈，胡人也仅仅打到朝日而已。现在才打了几天啊，朝日就看见敌军了？

“很可能是小股敌人避开了我军的防线渗透进来。虽然成不了大事，但已经很危险了。北边的定漠、进州、北朔北、河源卫的驻军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好了好了。”我赶紧制止他们的讨论，“上头的意思是快到，那我们就快点吧。让大家都动起来动起来，快点！”

“启程！——”“呜——”号手又吹起来令号，路两旁的士兵立刻站起来跑动。早有人牵过我的马来。

“老弟，对不住啦，到了地方我保证让你歇好。”我摸摸黑儿的脸，黑儿给我扑棱了几下耳朵。

我上了马。一刻钟不到，所有人列队好了。旗牌也举起来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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