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举起灯火的少女

火，还在灼烧着尸体，没有丝毫要停歇下来的意思，几乎已经精疲力竭的塞林斯和艾伦就着满地的尸体坐了下来，眺望着这堵既阻挡了向他们冲来的从兵，也堵死了他们逃生的道路的火墙。

看着一直望着火墙的艾伦，塞林斯拍拍他的肩。

“你在看什么？”

“那边，”艾伦指向某个方向，然后略微苦笑了起来，“那是我家乡的方向，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回得去了。”

塞林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在艾伦指着的方向上，远山在天幕上投下暗沉的影子第二月傲月正孤悬在远山之上。作为曾在伊索里的皇家学院进修过的灰衣，靠着天象的指示，塞林斯大略的知道了艾伦来自哪里。

“你是伯恩人？就那个跟伊德罗恩一样的优质小麦产地？”

“嘛，真不愧是伊索里皇家学院出来的，不过我不是伯恩人啦。”艾伦对着远方笑笑，“我是卡林堡人，就在伯恩旁边。”

塞林斯撇撇嘴，

“城里人啊……”

“你不是城里人？你住在伊索里哪里？”

艾伦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灰衣，光那些良好的学识就不是那些乡下人能有的。

“金色大门附近，现在我还真想念那里的街道。”

“那你还说我是城里人？在金色大门面前，卡林堡就是个小镇吧。”

接着，塞林斯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艾伦开口。

“对了，艾伦你捡到的那个小姑娘呢？”

“……该死，我忘了……”

艾伦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要不是塞林斯提起，被刚才惊险的战斗搞得身心俱疲的艾伦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一茬。不过，要是这个女孩就这么死了……也许自己还是会有些难受吧……

就着火焰的光亮，艾伦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看到了自己捡到的满身血污的少女，这是在不像是一个活人的样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对这个女孩态度那么恶劣。

走到女孩旁边，艾伦试了试她的鼻息和脉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她就是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尸堆里。

“小姑娘怎么样了？”

艾伦摇了摇头，声音中满是错愕和无奈。

“她好像睡着了……”

塞林斯走到艾伦身边，打量着这个沉沉的睡在尸堆中的少女。

“这种地方要怎样才能睡着啊！你是不是把她摔昏了？”

“应该……不会吧……”

虽然这么说，但艾伦自己也没什么把握，虽然掉下来的地方有尸体做缓冲，但之前为了防止她精神错乱而砸向后颈的一击却是一点都没有留手。

“欸……”

塞林斯叹了口气，然后蹲在了少女旁边，伸手把她翻了过来。

她还未发育完成的胸脯在微微的上下起伏，细小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平稳呼吸声从嘴中吐出，有着透明质感的睫毛在小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紧闭的双眼下正在微微转动。

“……她还……睡得真香啊……”

塞林斯露出了一个被无奈填满的苦笑，就算是神经大条如他也不敢在这种地方睡着，但这个小姑娘……塞林斯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艾伦，你这可捡回来个大人物啊……”

“其实我更想相信她是被敲晕到现在……”艾伦苦笑着说。

就在两人聊着这些无聊的事的时候，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女无声的睁开了双眼，用那对颜色迥异的双瞳慢慢的扫视了一遍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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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面前是一片无际的黑暗，就像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箱子里，没有一丝光源，即使是自己那双可以穿透黑暗的双眼也无法穿透这里的黑暗。

少女默默的站立在这片黑暗之中，看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那里有着什么。

但她无法移动，虽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但却像陷入沼泽一样，连一步也无法迈出。

不，这不是踩在地面上的感觉，更像是，更像是陷入了沼泽之底。从胸口以下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钳制，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就在她认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一团小小的火焰在面前点起，摇曳着的光芒随即照亮了这个黑色的空间。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她的双眼有些不适应，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揉揉眼睛，当抬起手的同时，她惊讶的发现，那种钳住她全身的力量好像已经消失了。

双手双脚恢复了自由，连呼吸也变得顺畅，而在她渐渐恢复的视野中，难以置信的光景在她的面前铺展开来。

那是一盏提灯，一盏有着异常精细的镂雕的六角形提灯，在琉璃制成的灯壁中央，一抹散发着淡淡橘红色光辉的光焰正在灯芯上缓缓摇曳。

但真正令这个少女讶异的，是那盏提灯正漂浮在空中，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用提灯为自己照亮前方的道路。

不知为何，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或许这不该被称为声音，这只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感觉。

她觉得，她应该抓住这盏提灯。

也就是仅凭着这个虚无缥缈的感觉，少女向前伸出了自己的手，提灯的漂浮的高度不高不矮，正好是少女高高把手伸出时的高度，也是少女举起提灯时，提灯的高度。

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就像那盏提灯就是她放置在那里的一样。

少女纤细的手抓住了提灯的握把，也就是在那一刻，无数破碎的黑白画面涌入少女的脑海——

全身上下仅有黑白两色的女性走进了昏暗的圣堂，走到唯一一处缓缓燃烧的营火旁边，用缠满绷带的双手轻轻的捧起了火焰，然后放入了随身的提灯，一盏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提灯！

女性举起了手中的提灯，依旧昏暗的光芒照亮了这座幽暗的圣堂，照亮了呈圆环型排列在四周的无数阶梯，照亮了那些无主的坐席，照亮了那些镌刻着文字的台基……但唯有她自己，被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再也无法见到任何一丝光明……

一切的画面都在那一刻破碎，而少女自己，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提灯，就像是一种本能，那个样子和那个画面中举起提灯的女性别无二致。

…………

……

为迷途的旅人照亮前进的旅路，却将自己封闭于光所无法触及的黑暗；

把此身唯一的爱献给那些一无所有，并终将葬身于无人问津之处的被抛弃者们；

用自己的光去照亮他们永夜的前路，用自己的行动抚平他们内心的黑暗；

把永不背弃的誓言献给他们，永远站在他们的身后，成为他们的一个可以休憩的港湾；

…………

为他们而生，亦为他们而死；

…………

……

呐，敲响开始，抑或是终结的钟声吧。

……………………

…………

……

少女睁开双眼，也只有此刻，是最后可见的唯一光明。

在这豆灯火的照耀下，无尽的长廊在面前铺展开来，在遥远的彼方，那处矗立在没有阳光的天空之下的钟楼顶端，响起了悠扬的钟声……

但少女再也没能看的清眼前的景色。

光，永远的在她的眼前熄灭，黑暗，平静的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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