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从来没有想过,此生还能再见到她的女儿。随着他们一起下阖图塔的时候,她还一直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当年姐姐去世,段氏一族急需她这个女儿来撑起家族的荣耀,根本就不顾忌她的意愿,便给她安排了一场去世的假象,并将她带回了南疆。这些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她的夫君和女儿,她日日夜夜地跪拜佛祖,为他们祈福。
“娘——”凤娴月见她神情恍惚,一直抓着她的手臂,忍不住轻声唤了她一声。
段凌回过神,激动地应了一声,才放轻了手上的力度。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的话,那请求上苍让她在这场梦里不要醒过来吧!
凤平的情况也没比段凌好多少,自见到她起,他的眼神就像定在她身上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生怕她会消失似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段凌回头冲他轻轻一笑。凤平顿时便觉得心花怒放。
一家三口都沉浸在这种久别重逢的喜悦里,一旁的战寻终于忍不住了,他拉过凤娴月的手,看向段凌,认真地说道:“娘,我是战寻,娴月的夫君。”也算是女婿第一次见岳母大人,他的心里还真有点紧张,怕她会不中意自己这个女婿。
段凌一怔,一别数年,没想到女儿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不说,居然已经成亲了!她呐呐地不知如何开口,看向凤平,很想问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将女儿嫁出去了。可是见娴月和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话又问不出口了。凤平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赶紧解释道:“这俩孩子也是心意相通,好着呢。”
段凌这才微微放心了些。
终于下了阖图塔,纳兰容若赶紧提醒道:“娴月,你娘暂时还要接着做这个圣女,等时机成熟了才能跟你们相认。”
凤娴月当然明白,总不能圣女突然对外宣称有夫有女了吧?依南疆人对圣女的执念,怕是不会放过他们一家人的。
段凌更加明白这些道理,她强按捺住心中的不舍,掏出袖中的面纱戴在脸上,一边感激地向纳兰容若点了点头。只要能再见到凤平和娴月,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凌儿——”凤平却是忍不了了,他想他们一家时时刻刻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
段凌平静地看向他,一双眼睛露着笑意说道:“平大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在乎这一时。”
凤娴月拉着她爹的胳膊,无声地宽慰着他。凤平心里也明白,纵然如此还是有不舍罢了。他这才冲着段凌点点头,想再说什么可又一时说不出口。
出了阖图塔,不少大臣都守在塔外,甚至还有很多的南疆百姓在塔外,见到国师身后跟着的蒙面女子,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圣女!是圣女!”
然后整个塔外一片沸腾,人人嘴里都大喊着圣女,甚至有人跪下不停地磕头,接着陆续有人跪了下去,很快,塔外的百姓全都跪了下来。他们都虔诚地跪拜着段凌。
凤娴月早就知道圣女在南疆人心中的地位,倒也没有吃惊,只是比较担忧,越是如此,要将她娘带回开元的难度就越大,除非她娘不是南疆的圣女。想到这里,她的眼睛突然一亮,是啊,如果她不是南疆圣女,不就可以轻松地离开南疆了吗?
“你想到办法了?”战寻在她耳旁低声问道。
凤娴月含笑着点了点头。
圣女活着下阖图塔在南疆是第一次,故而南疆王携满朝的朝臣准备了宫宴款待她。期间段凌一直戴着厚厚的面纱,根本就无人窥得她的容貌,只自圣女是闭月羞花之貌,却无人见过。而战寻也被应邀在列,毕竟他还是开元派来的特使,也是开元的英武侯。南疆王对战寻的态度十分奇怪,似乎有些热情,好像前面三番几次想要战寻性命的不是他似的。
“英武侯,本王敬你一杯,昨日在武场之事,是本王学艺不精,还请见谅!”二王子阖图明起身说道。其实他心里悔得要死,明明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杀了战寻了!
战寻扫了他一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一旁的阖图震也敬了战寻一杯。战寻也一一回敬了。
南疆王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将杯中的酒端了起来,轻轻地饮了一口。而凤娴月此刻还是一身小厮装扮,正站在凤娴月身后,将南疆王的举动一一收进眼中。她总觉得南疆王似乎还酝酿着后招,为了他的小儿子阖陆图羽,他还真豁得出去。
圣女在席间一直没有说话,就连南疆王举杯,她也没有回应。不过圣女在南疆的地位尊崇,即使不开口也没有人怪罪。其实段凌心里清楚,她现在少暴露一点,她离开这里的难度就小一点。
宫宴散后,南疆王将圣女安排在了王宫,也将战寻等人安排在王宫别苑,本来战寻是要拒绝的,只是南疆王十分热情,他轻轻挑了挑眉便应了。
“你怀疑他在设陷井?”凤娴月也觉得南疆王的举动有些不对劲。
战寻点了点头,他之所以答应了下来,不过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们随着宫侍去了别苑,位置竟然格外偏僻,当然布局摆饰皆是上等的,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宫侍离去后,战寻与凤娴月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待到夜晚时,别苑突然来了一位客人,竟然是三王子阖图震。
他见到战寻便着急说道:“战侯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走吧!”
战寻并没有动作,而是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阖图震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父王他、他夜里会派人一把火烧了这里。”
果然,战寻早就猜到南疆王不会放过自己。此时见阖图震的脸色尴尬,平静道:“他派的那个人是你?”
阖图震知道瞒不过他,便点头承认了,又生怕他误会,便着急说道:“请战侯爷放心,我阖图震绝对不会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凤娴月却觉得双眼一亮,她暗暗拉了战寻一把,然后附在他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似乎提议很不错,战寻听了竟然也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阖图震便听到战寻平静地说道:“三王子不用为难,这把火该怎么放就怎么放。”
阖图震虽然心里不解,不过也没有多问,既然不用违背父王的旨意又不得罪战寻等人,叫他放一把火又有何难。
夜深人静的时候,别苑里突然起了大火,熊熊大火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片刻,漫天的火光便惊醒了睡梦中的人。等到宫人禀报大火的时候,别苑已经全部烧了起来。
南疆王急冲冲地带着大臣赶到,他立即下令大家灭火并去营救住在别苑里的战寻。只是火势太大,一时半会没有人敢冲进去。
没有人看到,漫天的火光下,南疆王的脸色异常怪异,若是走近了还能听到他嘀咕道:“羽儿,为父终于帮你报仇了。”
只是,本应该葬身在火海里的战寻,竟然带着小厮飞了出来。那一刹那,南疆王的表情扭曲了。
大火一直在持续,这时有宫人来禀报圣女住的宫殿也起火了时,南疆王竟然一时愣在了原地。回过神之后,他怒吼道:“还不快去灭火!”圣女在南疆百姓中近乎神邸一般的存在,若真是葬身在这火海中,那他无疑会成会南疆的罪人。
等两边的大火都灭了下来,在圣女的殿中竟然只找到了一位烧焦的尸体。南疆王不肯相信圣女已经被烧死,便命人四处寻找圣女,说她是被贼人掳走。而本应该葬身在火海里的战寻,此刻竟然说道:“南疆王,本侯以为这场火来得蹊跷,定是有人想置本侯于死地,还请详查。”
南疆王心里快气炸了,他没能烧死战寻,竟然还将圣女烧死了,且不论她是真的烧死了还是被人掳走了,总之南疆失去了圣女,无疑会撼动百姓的凝聚力。他眼下也顾不得战寻了,只下下令赶紧去寻圣女。
可随行的大臣却不会忽略殿中的焦尸,他们都觉得圣女在这场大火中升天了。甚至有人当场就提出:“既然圣女升天了,臣以为应该立即厚葬她,而不是弃她的尸骨不顾!”
“若她不是圣女呢?若圣女还活着呢?就这样厚葬吗?!”南疆王扬声说道。他觉得事情太蹊跷了,才一下阖图塔便被烧死了,哪里有这样的巧合呢?
王宫里鸡飞狗跳,而此时的圣女段凌正在城中的一家客栈里。凤娴月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将她娘弄出了王宫。她请纳兰容若为她娘易了容,虽说她本来的面貌也没有几人识得,可是为了安全起见,她不得不谨慎些。
既然来南疆的目的已经达成,凤娴月便考虑回开元的事了。只是,她素来不喜欢留后患,她的娘亲是南疆圣女,一旦日后被人发现还是有数不清的麻烦。更何况,现在的南疆王对战寻有这么强烈的仇恨,恐怕他也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南疆。
纳兰容若自知已经被南疆王怀疑了,他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觉得阖图震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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