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黑停顿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艾米丽,令他惊讶的是,后者并没有表现出他所预想的惊恐与畏惧,更多的是——是融化在悲伤中的冷静。
尽管知道恋人现在已经身陷囹圄,危在旦夕,但生着翅膀的女孩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
“我明白了。”
她望了望坐在车前的两位舞者,陷入沉默。
“很抱歉,虽然明白你的心情,但我们现在必须让你离开魔神都。”黑说着,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因为,我是他的软肋,对吗?”
艾米丽幽幽地说。
对于这句话,黑熊并不置可否,只是径直说道:
“虽然现在局势非常紧张,但好在你与法兰的关系暂时还没有公开,所以以我们舞者的权利,还是可以将你送出魔神都。”
他指了指远方高高的城门之外,阴云密布的群山。
“出城的事宜我已经打点好,摩耶会护送到你们乘上船,然后回来与我汇合,这之后的事……”
“我们要去哪儿?”
“只能是狼哭岭。”黑熊说。“如今只有狼家还能够保护你们,你也明白吧?我已经让黑鹰传信,相信不久就能收到。”
“狼家……吗?”艾米丽沉吟片刻,回过头来。“所以,你们是要在魔神都发动一场战争吗?”
无疑,这是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令黑熊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反倒是身边的摩耶斩钉截铁地就说:
“当然要啊!我——一定要救出法兰来!如果他们敢动法兰就死定了!!”
“但是,你一人就能敌一国吗?”
“我……那又怎么样?”
“我们铁族暂时不会出手,犬家也是一样,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尽可能避免战争的发生。可是——魔神皇……谁也没想到魔神皇会……”
“每个孩子,都是不可预料的。”艾米丽轻叹,望了望身后车厢中,那些沉默不安的孩童与魔兽,陷入了沉思。
“谁让那个臭小子,刚好触上了这个霉头,本来龙狩是死于决斗,狮子家应该无话可说才对,但是现在魔神皇却……所以一切的性质都变了,法兰成为了矛头的中央,成为了那个刺头,如果按照常理的话——狮子家就会宣称,他是杀死魔神皇的凶手吗,并对整个魔界公开审判。”
“放屁!那个女的明明是自己跳下来的!”摩耶恼怒地吼道。
“你不要插嘴!”
“我……”
黑熊无视了一脸不开心的小狗子,继续说着:
“而狼家当然不可能会容许这样的事,黑鹰传信之后,想必很快狼家就会大军南下,对魔神都施压。如果狼家要动手,很多伺机在黑暗中的其他家族也会开始准备,毕竟这是动摇入主魔神都家族的最好机会。而现在魔神皇已死,永夜很快就会到来,如果在继任者到来恢复太阳王剑前无法解决这件事,那么狮子家的统治,也就到头了。所以……”说到这里,黑熊才稍稍放松了一下,笑着对身后的艾米丽说。“按我的预料,狮子家不会对法兰怎么样,最多就是与狼家达成协议,让法兰背下这个锅,表示臣服,然后狮子家也不追究他杀了龙狩一事,两者皆安,然后新皇上位,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以你大可放心去避难,我们只需要最多半个月……”
可是,身后的女孩,却一脸阴沉,冷冷地说。
“谢谢你,但这种连小孩子都不会信的话,可以收一收了吧?”
“……”
黑熊无言,因为他也无法反驳。
“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无论是狼家还是狮子家,都不是可以用常理来推断的。”
是的,现实正是如此。
虽然黑熊说的解决办法从政治的利益上看的确是最有利而最有效的,但真正的问题在于——狮子家不可能不追究龙狩之死,而狼家,也不可能向狮子家低下头颅。
俾斯麦是何许人也?是曾经让整片大陆都颤抖的铁血之牙,是曾经击溃魔界联军踏上王座的无冕之王,任凭谁都明白,如果没有这位而今早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努力,狮子家不可能会有而今的辉煌与盛况。
这样一位传奇的家主,必然比任何人都残暴,比任何人都易怒,也比任何人都高傲。
所以,政治的正确性与否,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如果他想要法兰死,他就一定会这么做。
最可怕的是,也许死亡都不足以弥补这位老年丧子的狮子的怒火。
只有完完全全地毁掉法兰,只有完完全全地毁掉狼家,才是他现在想做的。
“如果……他在公开审判上低头,对狮子家俯首称臣,卑躬屈膝……那么他也就不是人人闻风丧胆的那位北境的银狼,而只是一条败狗,一条在狮子家脚下摇尾乞怜的败狗。”艾米丽说道。“其实比起他的死,狼家真正害怕的,是这个。”
“法兰不会道歉的,这根本不是他的错!!”虽然艾米丽的话中有让摩耶听起来不爽的成分,但那些根本不重要,现在她只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满腔怒火。
“跪着生,还是站着死。他一定……会选择……后者。”艾米丽的声音稍稍有些颤抖,但她攥紧双拳,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与沉着。
空气之中,忽然陷入沉默。
是的。
这就是一切的问题所在。
有时候,正确性与否并不重要,利益与否,也并不重要。当一个人强大到足以制定规则的时候,那么规则与否,其实已经不重要。俾斯麦正是这样的人。
而当一个人的骄傲可以让他立于这个世界之巅,那么一切的阴谋与算计,也都已经不重要。法兰,也正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们不可能妥协。
当除去所有缠绕在这件事上的冗余之后,其实现在魔神都即将要发生的事,简单到只用一句话就可以形容。
“我们,是不会让他死的。”
终于,黑熊说出了这句话,缓慢,但却坚定无比。
“所以我和摩耶都会留在这里,冰族的所有舞者都会掩护他,尽管这并不能代表我们身后家族的态度,但是……”
“这是我们的态度!”摩耶说道。
“这之后,想必那群北境的野狼也会循着他们的王子的血迹来到这里,如果狮子家一意孤行,想要血债血偿,那么我们也就会把这四个字,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
“在这个时候要你离开,我仍然要说抱歉,但只有你离开这里,我们,法兰,才能放下一切战斗。”
“我知道。”艾米丽闭上眼睛。“我相信他,也相信他选择的伙伴。”
黑熊抬头,望向魔神都以北,那边黑暗的天际。
夜来临,黑暗中望不见星辰,寒风呼啸,吹来那片冰冷贫瘠之土的硝烟,与群狼的狂躁。
未来数日,这片神圣的土地上,必将引来一场血雨腥风。
只是结局,谁都难料。
。
远方,北境冰土。
夜中。
暴风雪,又一次降临在狼哭岭。
狂风肆虐的雪原之上,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在风雪中艰难地奔跑着。
黑白相间的长发,浅褐色的双眼。
毛茸茸的耳朵与尾巴,在雪中紧紧蜷缩。
谁都知道在这样的天气下不应该外出,夜晚的冰原也绝不是小孩子应该造访的危险之地。
但是这些,小狼都不想管。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
牙小果从来只会做她自己想要做的事,她讨厌命运,讨厌束缚,讨厌一切早就已经注定结局的事。
她忠于欲望,忠于那颗在她小小的胸膛中沸腾着跳跃着的心脏。而至于结果,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所谓结果,从来都要靠自己争取。
拿到什么,也就拥有什么。
当从心儿口中知道了魔神都即将来临的那场风暴之时,小狼就已经决定,要不顾一切地去到那位狼家王子的身边,不单单是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哥哥,更是因为——她不可能就安安静静地躲在王城中,默默等待。
尽管心儿已经发话,狼家人不可能给她哪怕一点的帮助,她必须呆在狼哭岭,待在这片即便连飞鸟都难以逾越的天堑。
正因如此,狼家人才会与迦楼罗为伍。
对于她这样的狼崽子来说,如果不乘坐迦楼罗,那么便不可能离开这里。
但是她却知晓,无论在任何时候,法兰都有一位绝不会背叛他的伙伴。
于是,她来到这里,来到王城之前,雪原之边,最陡峭的悬崖之上。
对着那片风雪肆虐的天空,竭尽全力地高喊着,它的名字:
“火儿!!!!!~~!!”
“火儿!!!!!~~!!”
狂风与暴雪裹挟着她的呼喊,转瞬间就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小狼不知道,她的声音能不能被听见。
即便被听见,又能不能得到回应。
她知道,那只青白色的迦楼罗,也有着与那位狼家王子等同的傲慢。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成为伙伴,正因为此如,它也不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是小狼也明白,没有任何一只迦楼罗飞得比火儿更快,更高,只有它能带着心急如焚的她穿过这片夜空,来到那片南国的土壤。
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的办法,能离开这里。
尽管知道自己也许达不到那只迦楼罗的要求。
但是,她却相信,唯有这份想要不顾一切地去到那个人身边的心意,它不会不知道。
于是,小狼便在悬崖之上,在暴风雪中等待!
这是极其危险的位置,都不知道多少次,她都差一点被狂风吹下悬崖,堕入深渊。
但是,只有在这片最高的悬崖上,它才能听得到她的声音。如果连这份决心都没有,那么所谓想要去到法兰身边的想法,不过只是笑话罢了。
于是,她咬紧牙关,在风雪中站稳脚跟,再一次呼唤!
“火儿,带我去吧!!我不想,什么都不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
顺着小狼声嘶力竭的呼唤,那个青白的声影终于从黑暗中降临,落在她的身前。
巨大的风压将她吹到在地上。
而那对猩红的眼睛,则在风雪中,高傲地看向了她。
青白色的迦楼罗就这样,昂着头颅出现在小狼崽的面前。
“太好了,你还没有走。”
小狼兴奋地窜到火儿身旁,看着那只巨大的飞鸟,踮了踮脚尖,伸出手。
可是——她却发现一个问题:自己还不够高。
那只高傲的鸟儿可不会像普通的迦楼罗那样俯下身低下头,让孩子们也能爬上它的身体。
它就只是这样站着,看着。
而小狼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是嘲笑。
但小狼,可不会畏惧任何嘲笑。
她俯下身,将后腿缓缓弯曲。摆出狼家的祖先们,狩猎的姿态!
在雪夜中,她高高地跃起,抓紧火儿脖颈上的羽毛,再紧紧抱住它的身体。
而那只迦楼罗,也在那一瞬间张开翅膀,跃入悬崖之下。
如果是在平时,火儿从不屑于借助上升气流的升力飞翔。
但是现在就连他也明白,这注定不是一场简单的旅途。
而它的身上,还带着一匹牙没长齐的小狼。
于是它纵身飞向那片滚烫的溶浆。
在烈火之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线,一跃千里,化作一颗任何人都追不上的青白色流星。
划过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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