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无人归来的战场（1）

距军团抵达还有二十小时。

医生睁开了双眼，深重的黑暗包裹着世界，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映照着要塞中的朦胧光辉。

“这倒是……相当有趣的未来呢。”

伴随着这句话，医生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展了自己早已变得僵硬的四肢，仰头把最后一口烈酒灌入喉中。放下手中的酒瓶，伸手擦干了嘴角的酒渍，医生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为自己点上一根白牌香烟，深深的把有镇静和提神效果的烟雾吸入肺中。

若非是自己身上的IBCU可能自己早就冻死在这里了，医生咧嘴笑笑，虽然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能够反败为胜的方法就是了。

但，大幕已经要拉开了，矗立在泽多尔各最中央的钟楼鸣响的钟声回荡在整个要塞中，战争一触即发。

漫长的准备时间已经结束了，距离军团的抵达只有一步之遥。

遗书早已写好，有的人录下了留给家人的录音带，这些军人们安静且细致的熨平自己的军服，最后一次清洁自己的房间，把自己仅有的一些私人物品收拾好。

他们都在处理自己的后事，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将要踏上的战场无人能够归来。

步兵们最后一次清洁自己的IBCU，确认所有的部件都能正常运作。最后一次拆解清理自己的枪械，防止出现卡壳和炸膛之类的事故。最后一次调试场观测装置，校准IBCU的数值。

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些沉重的金属甲胄将是他们的寿衣。

在IBCU的头盔内侧，一个给人疲惫的上班族印象的中年男人贴上了一张照片，在照片中，他和妻子以及一双儿女正在灿烂的笑着。

“连长……”

坐在他身边的士兵欲言又止，但连长还是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

“没关系的啊，我的运气很好的。”

笑着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头，连长穿上自己的IBCU。

就如他所说，连长层从很多次死地中爬了回来，甚至在这个死亡率极高的基地里也可以被称为老鸟。他的运气也许真的很好，但连长依旧不安，乃至恐惧，他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妻子，可爱的一双儿女。

但他依旧笑着鼓励年轻人们，好的上司不会把自己的动摇传递给部下。

想到自己身在冷墙之后那些挚爱的家人，这个中年男人就露出了无畏的笑容，就连死亡的恐惧都消散一空。

他可以为他们献出一切。

重装步兵们为自己近两点三公尺高的重型IBCU做最后的调试，他们最后一次确认武器系统，最后一次检查附着的装甲。

然后，他们走进了这些沉重的犹如铁罐头般的战争机械，甲胄开始锁定，然后严丝合缝的闭合，固定螺栓嵌入，固定锁解除，液压机构启动，辅助系统开启……他们走下固定支架，在左胸的口袋里塞着家人或是恋人的照片，也有的人在头盔中塞上了一本《圣经》。

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地下掩体之中，留下身后无数空荡荡的支架。

所有的整备技师自发的在他们通过的道路上列队，向这些自愿踏上不归路的人们敬礼。

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人能够归来……

航空魔导士们戴上自己的演算核心，最后一次重新拆解，维护自己的步枪。他们把自己的遗书和兵籍牌留在了宿舍，这是他们在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时的习惯。只要出现了任何的一丝差错，这些飞翔在天空的人们就会失去自己的羽翼，孤立无援的坠入敌方的中心。

这些在全泽多尔各最为年轻的人们*亲吻自己家人或是恋人的照片后将它们留在了手提箱里，穿上厚重的防寒混纺大衣，他们走向了机场。

由军医兼职的神父们身着朴素的灰色大衣，为这些年轻的人们献上默祷，并目送着他们以四人小队为一组逐一升空，最后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之后。

这些轻盈的飞鸟是机动性最高的部队，他们将在一万米高处待机。

要塞地下机库，整备技师们最后一次检修这些仍在沉睡中的金属巨兽，有人搭乘的八足重型机甲。

这种东西其实并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类人兵器，而更像是长了八条腿的主战坦克。

这些由两人驾驶的八足机械正面的倾斜装甲上被整备技师们加装了层层叠叠的可抛弃式附加装甲，以及应对火箭弹的反应装甲，乃至最为纤细的关节部分也被仔细的调整。

驾驶员们坐在过道上，一个带着眼镜的清秀年轻人出神的看着手中的一本小笔记本，页数就定格在那一页。和他同乘一辆机甲的排长探过头，试图看清他在看什么。

“哟，小子，你家的小女朋友真漂亮啊。”

听到排长语气粗俗的玩笑，年轻人吓到了般手忙脚乱的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

“不是啦……这是我妹妹啦。”

“哦……是这样啊……”排长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也不是没有听身边这个年轻下属说过家里的事，父母早逝，只留下他和妹妹相依为命，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较高的薪水。

“……你不该留下来的。”

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排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现在说这个，也有些太晚了点吧……再说了，”年轻人把笔记放回口袋，仰起头，看向金属穹顶，“总得有些人留下来，您不也是一样？”

排长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这个同样有着家室的男人站了起来，迈着刚健的步伐走向了他们的座驾。

“我们该出发了，小子。”

年轻人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就像其他的那些装甲兵一样，义无反顾的坐进了即将化作他们棺椁的金属巨兽。

在仅能容纳两人的狭小串联式座舱内，车长转动了钥匙，机甲的心脏开始了咆哮，数以百计的炼金引擎发出了沉雄的怒号。

它们一台接一台的站起，然后走出机库，只留下空荡荡的机械台和那些向这些赴死的勇士们致以最敬礼的技师们。

*：此处的“年轻”是因为战损率过高，几乎没有服役时间长于两年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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