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暴风雨前的寂静（4）

即使是和那双诡异的双眼对上，蒙着双眼的年轻人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是医生，露出了惊诧的神色，随后，又重归于寂静。

医生慢慢的开口，声音沙哑的就像是千年的干尸重新开口说话。

“刘瞎子……不要再念歪诗了……”

“嗯？醒啦，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吧。”

被叫做刘瞎子的年轻人漫不经心的敲起了手上的烟枪，一边慢悠悠的开口。他的声音不只是宁静，甚至是慵懒的就像是吹过耳边的轻风，让人连他是否说了话都难以分辨。

一手拿着烟枪，刘瞎子的另一只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根长柄火柴，然后火柴就这样在漫天飞雪中自顾自的点燃。慢慢的用火柴灼烧烟枪，直到连最底层的烟丝都被火焰点燃，刘瞎子就随手抛出了火柴，看着那抹火光凭空消失在了风雪中。

看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医生也没有什么惊讶的，他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虽然现在他的全身都几乎失去了知觉，但唯有思考能力兴奋到了诡异的程度。

“……刘瞎子，你，只是个幻影吧……”

“是，又怎么样呢？”吧嗒吧嗒嘴抽了一口烟，刘瞎子笑道，“倒是你，精神污染到出现幻觉了。”

他就像是看出了医生在想着什么，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微笑。虽然，他在医生的记忆中并不怎么会笑。

“虽然做不到太多，但陪你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有什么要聊的吗？”

“人生，梦想，未来。如果要谈些没营养的，女人，烈酒，武器。都可以。”

医生有些无语的看着似笑非笑的刘瞎子，语气中满是无奈。

“你不会跟我谈这些，你不是来干这个的。”

“你又怎么知道？”刘瞎子此时的微笑里满是玩味，“你真的认为我只是个幻影？”

“我不知道，你的来意还是你自己说吧。”

“那要等你先缓一缓。”

话音未落，刘瞎子就抄起了手边的酒瓶，直接塞进了医生嘴里。大量的酒液直接灌进医生的喉中，差一点就把他噎死。但就是这种烈酒，在落进胃里之后就像是一团火球，一下子就让温暖窜进医生的四肢百骸之中。

连续咳了几声，医生的身体才渐渐有了直觉，那张没有一丝起伏的面容冷冷的盯着刘瞎子。

但刘瞎子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又把酒瓶放在了原地。

半晌，缓过来的医生开口。

“小瞳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

“你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刘瞎子欠揍的笑了笑，“你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是来干嘛的？”

刘瞎子的话音一转，没有了之前有些欠揍的调调，变得严肃而冷彻，就像是在诘问犯人的法官。

“喏，我是来问你个问题的，你要认真回答。”刘瞎子被遮住的盲眼就像是在盯着医生，“你，为什么要参加这场战争。”

“这就是我内心的诘问吗？有些无聊。”

医生移开了看向刘瞎子的目光，重新看向了远方，他知道刘瞎子在等着他的回答，但他还是想扯些别的。

“我啊，很讨厌战争，我最想做的事，其实是永远的逃开，再也不被这个该死的战争卷入。”

“但你还是回来了，加入了这场无望的战争。”

“因为我想明白了啊，”医生无奈的说，“我大概永远也无法从战争中逃开，只要人类依旧存在，不对，即使人类消亡，战争也会持续下去吧。”

“你说的没错，历史就是一场战争史。只要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广义上的战争就不会停止，直到所有的生物全部死绝。”

“所以我回来了。”医生又笑了，但那个笑容中满是凄凉的味道，“我们早就回不去了，最初我害怕救不到别人，结果我还是谁都救不了；后来我害怕死在战场上，但我早就不知道多少次死在战场上了；再后来害怕变成怪物，结果最后还是变成了怪物；最后，我想要有个地方可以回去，结果我最后的避风港已经被毁了。我什么都不剩下，也不再害怕些什么了，虽然想平静的死去，但那也不怎么现实吧。”

医生仰头看向天空，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我大概已经不再奢望作为一个人去死了，我只是想找个葬身之处罢了。”

刘瞎子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的抽着烟枪，半晌，才淡淡的开口。

“别这样，老朋友死掉了，我会很伤心的。”

“扯淡。”

医生头都没回，淡定的喷回来两个字。

“是扯淡，但也许我会为你吹一曲竹笛，在清明给你的坟头烧点纸钱，然后浇上一杯酒。”

“但嘉儿琪肯定会伤心的，因为她连为你哭泣都做不到了。”

“……别提她的名字。”

医生立时转过了头，虽然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他的声音却在微微的颤抖，双眼凶戾的就像是太古的凶兽，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去折断刘瞎子的脖子。

“对我生气没用，是你自己放开了她的手，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医生眼中的戾气一下子消失无踪，浓重的化不开的疲惫涌上了他的心头。

“……是，我知道……但还是……不甘心啊。”

“那就别辜负她，别那么轻易的死掉，再说了，你还有约定没有完成。”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刘瞎子从医生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对了，你到时候来伊斯贝拉的这个地址来找我吧。”

青年笑了笑，然后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话。

“再见了，我的老朋友。”

医生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城墙，酒瓶子还放在城墙上，身边并没有坐过人的痕迹，但，自己的手中却还留着一张写了几行地址的纸片。

自己猜的没错，那只是一个幻影。真正的刘瞎子可不是那种会和自己谈人生和理想的人，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怪物，屹立在战场之上，堆叠出尸山血海的不倒死神。

虽然很讨厌那个称呼，但要说医生在“大战时代的恶魔”中仅仅是末位的话，那刘瞎子就是站在顶端的存在，那是无人可出其右的恶鬼，甚至有着【送葬者】的异名被所有人恐惧。

约定吗？医生把玩着手中那张脆弱的纸片，过了这么久，久到自己都要忘记了那个约定的时候，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开始提醒他那个约定。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像是“锈蚀的命运之轮重新运转”。

“嘛，别担心了。”

医生对着虚空中开口，就好像那个蒙住双眼的瞎子还坐在自己身边。

“我会遵守约定的，也会去看你的。”

“毕竟，在完成约定之前，我还是不会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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