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详的征兆（三）

“所以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老人根本没有一点放弃的样子，或者说那双昏黄的眼睛在此时竟然迸射出了奇异的光彩。

他实在好奇，对于这两个什么都愿意说实话唯独对各自的身份扭扭捏捏的年轻人，仅仅几天下来，两人拙劣的演技早已在他老辣的眼光中暴露无疑。

但他还是能够肯定的是，这两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家伙，因为这两个单纯的小家伙都长着一张不会撒谎的脸，清澈的眼眸在才说了半句不得已才编造的假话后就会立刻开始躲闪起来。

还真是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呢......

所以他现在已经对这两位不期而遇的客人彻底放下了戒心，而既然连他这个村长都露出态度了，本就热情的村民们当然也没有了芥蒂。

而两个年轻人越是遮掩，他就越是对他们的身份感兴趣。

其实在这个不正经的老人心中，对于两个小家伙身份的猜测，已经有了无数个版本。

其中最令人神往的就是那个可谓狗血的版本。

那位名叫缇娅的漂亮女孩应当的确是某位权贵家中的千金，在某一天遇上了那个名叫拓夜的英俊少年，女孩与少女郎才女貌，所以就在某个浪漫的月下互相倾心！

但好景不长，少年拓夜并没有如同女孩家族那般的显赫身份，或许只是一个出生于平民家庭的普通孩子，而很快两个人的关系就被女孩的家人所察觉，自感大丢颜面的权贵世家无视女孩的哀求，决心残忍拆散这场可笑的联姻，悲痛欲绝的少女必须早在家族与少年之间做出抉择，然而最终还是爱情的伟大力量战胜了虚妄的冰冷家族权势......

最后，女孩毅然决然离开了家族，与发誓要守护她一生的英俊少年，共同踏上了流浪之旅！

这可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呢，就连利诺安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以至于他将这个想法告诉家中那个老婆子时，后者都露出了痛心疾首的神情。

当然这也并不完全是他天马行空的猜想，因为他可也是有理有据的。

这些，从那个名叫缇娅的女孩潜移默化间对这个英俊少年所产生的依赖与信任，以及眼前这个名叫拓夜的少年似乎是故意装出那种老气横秋的姿态，好让女孩在默默间倍增安全感，让她意识到自己确实值得依靠的态度，无疑为这个故事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然而少年却始终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利诺安突然轻叹了一声，语气鼓励道:“小哥，你也不必灰心，毕竟你可也算的上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俊哥呢，仔细比较的话，足足有老头子我当年五分的英姿了！”

见到依然垂着头的少年，老人又恬不知耻的改口:“不对，是七分，有老头子我当年七分的英姿......所以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既然缇娅小姐现在就在你身边，那你就应该珍惜才对啊！”

实际上，这个老家伙已经自顾自的将那个故事当成事实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些话的拓夜突然有些茫然的看向他。

利诺安先是瞪了他一眼，用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远处的缇娅，露出了那种似乎是在默许只要是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压低了声音说:“有些时候，还是要男人多主动一点才对，想老夫当年......”

之后，这个有意思的老人就口沫四溅的说起了自己当年的光辉事迹，简直是光怪陆离，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拓夜始终默默聆听着滔滔不绝的老人，对于这位村长，他虽然谈不上有着什么好感，倒也绝对没有什么恶感。

直到老人说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停下来缓口气之时，少年才终于开口:“呐，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这是他最想问的问题，其实早在几天之前，他就已经发现这个村子里的住户少得可怜，许多木门都紧扣着，并且就在这几天里还有源源不断的村民拖家带口的离开村子，这实在让拓夜有些在意。

身为村长的老人忽然沉默了，那双昏黄的眸子也重归平静，很久之后，才平静的开口:“你们应该是从边境过来的吧......”

少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你们也应该见到了那些军队才是。”

拓夜再次点了点头。

老人缓慢的吐出一口长气，又犹豫了很久，才说:“虽然老夫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魔族，但也听说了许多有关于魔族的暴行，嘛，虽然这些事情对于我们这种事不关己的老家伙来说也只是听听就罢了，但在听到人类大盟军终于彻底击溃魔族军队后，老头子我还是忍不住兴奋了几天没睡好觉呢......”

利诺安突然抬起手，目光望向了极远的北方:“本以为战争结束后就会迎来难得的太平日子，以为那颗久悬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但谁又能想到仅是在消灭魔族后的几天里，就有一支如此数量的军队，悄无声息的汇聚在了边境地带！”

“虽说得来的风声是这支庞大的军队只是临时抽调来为了防止战后的动乱以及安抚平民的心绪，那些军老爷们也确实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平民哪里见过这么兴师动众的场面，更何况村里的的某些家伙在镇子里又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什么今年帝国的税政又会经历一次大改，而大概的意思是说从今年开始帝国的税收不但不会下降，甚至还会增加，这就让村民们更加担忧起来！”

“原本的税收比例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如果再增加负担，那可就真的要人命了啊！”

“所以说啊，与其整天惶恐不安的留在这种地方担惊受怕，还不如早点离开，怎么也得离开边境地带，否则一旦战争真的爆发，到时候想走都来不及了！”

拓夜听到这里，脸色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在听到帝国的税政也许将会大改上调之时，他的心跳，终于开始骤然加速了起来。

税政作为一个国家运转的根基，更是牵系着子民的命运，属于那条国家与子民间唯一不可分割的联系线，也是最为敏感的一条关系线，所以除了在最为紧要到要面临国家存亡的战时，既定的税政是不会随意更改的，否则就会受到子民的质疑，而一旦信任国家的子民都开始质疑领权者，也就意味着一个国家的覆灭已经开始了！

在两族大战之时，为了缓解前线的压力，几乎所有的人类国家都主动上调了国政税收比，好在并没有受到太多波折就得以成功施行，而在成功击溃魔族之后，虽然因为《圣约》的规定人类大盟军必须还要在魔族边境驻扎三年才能各自解散遣送回国，但各国应提早下调税收比例，减轻子民的负担才对......

少年不禁忧心忡忡的深思了起来，即便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还并没有得到证实，但如果是真的，那到底雄鹰之国的大人物们为什么会在这么敏感及关键的时候要突然加征税收。

“少年哟，你觉得战争真的会爆发么？”老人突然用极其认真的目光看向拓夜。

拓夜微微攥紧拳头，却始终无法给出答案。

如果税政的改革真的得以施行，那么也就意味着只有一种可能性，再对比眼下边境所囤积的军队，那么雄鹰之国，或许真的会发动战争，而这次战争一旦展开，那么目标，则一定是人类！

不会的，如果真是这样，圣教一定会出面阻止才对！

拓夜试图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

没有得到答案的利诺安也并不气馁，只是勉强的笑了笑:“嘛，也都无所谓了，如今愿意留在村子里的人，要么就是如同我一样的糟老头子，要么就是还留有对这个村子的依恋，虽然没有人希望战争真的爆发，但日子也总得过下去的对吧......”

拓夜依旧没有给出答案，目光呆呆的盯着远处的女人，拳头攥得更紧。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应证那个女人的观点彻底错了，因为他始终坚信人类的本性不会这么不堪，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心中的信念竟然这么快就开始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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