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少女对着窗外轻声细语。她的短发被风吹乱,轻薄的睡裙也微微掀起。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少女的双手紧握于胸前,仿佛在祈祷。她眼睛里饱含泪水,眼神却格外坚定。
“所以拜托了!”
夜空之下,倾听少女心愿的人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这个小小的回应,为她悲伤的心带来巨大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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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森市,闷热又厚重的空气压得人喘不开气,就连蝉鸣也带着倦意。然而,这个本该昏昏欲睡的下午,信工大厦楼底下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路人,他们抬头望着楼顶,聒噪地大声议论,时不时地用手指向高处。大厦顶楼,一名女性坐在边缘。她披散的长发随风飞扬,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一阵稍大点的风便能将她掀翻。8楼,算不上多高的建筑,但足以使她粉身碎骨。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这突如其来的刺耳噪音似乎提醒了顶楼的女人。她攥紧双拳,轻闭双眼,终于狠下心来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伴随着楼底一阵惊叫,女人一头栽下高楼,加速落向地面,仿佛一块高空抛下的落石。
底下的围观者有的尖叫着跑开,有的忍不住捂住眼睛,也有的拿出手机兴奋地拍照。人们的注意力全部被下落的可怜女性吸引,没注意到一名低调的年轻人正不疾不徐地走进人围成的半圆中心——坠楼者的正下方。
年轻人举起右手,西斜的阳光通过他食指的戒指反射出耀眼的光。他弯折手腕,手掌朝上,抬眼观察头顶加速下落的女人,暗自计算她和自己的距离。他保持着单手上举的姿势一动不动,渐渐的,一层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淡橘色的屏障出现在他的手掌上方,之后每隔一段距离,相同的屏障从下往上逐层生成,颜色越来越淡,直至看不见为止。下落的女人径直摔进着一层层屏障中去,但屏障并未破碎,它们仿佛没有实体的投影一般任由女人穿过,与此同时,女人下落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最后,双眼紧闭、面如死灰的她竟缓缓落入年轻人怀中,仿佛一团轻飘飘的棉花,以至于他的手臂几乎没用力便接住了她。
消防和急救人员已经赶到,年轻人顺势将女人推向赶来的医护人员,之后趁着混乱迅速挤出人群,在群众的目光过多地汇集到他身上之前,他慌忙脱离现场。
身后传来女人虚弱的抽泣声。
“让我死了吧……”
希望她能振作起来,但那也不关我的事了。年轻人这么想着,拉开路边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窗大开,车内空调的冷气尚未散去。驾驶座上,年轻人的同伴将一件不和气候的厚外套披在他肩上。
披着厚外套的年轻人仍旧不住打着寒战,他为刚刚的多管闲事而后悔,原本便总是本着的一张脸看起来更加苦闷了。
“少爷,抱怨的话就免了吧,你是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因为冷眼旁观才会令你更加烦躁。”
“我才没有特地去救她呢……而且刚刚的把戏消耗了太多热量,现在我比预想的还要冷。”
“可是你救了一条人命啊,这是天大的善举,是非常值得的事。”
“费那么大劲去做分文未取的事,我很不高兴了。我真是笨蛋。”年轻人吸着鼻涕,郁闷地裹紧了外套。
抱怨着的年轻人名为郑乔,一直以来被身边的人简称乔。他的管家罗伯特是一名英国绅士。对乔而言,罗伯特是他的监护人,也是老师,更是亲密无间的伙伴。虽然罗伯特看上去已年越不惑,但和年轻却阴沉的乔相比,风度翩翩的罗伯特反倒更有精神。
“那女人年约40,皮肤保养得很好,身着名牌套装。就算她对人生失去信心想要主动结束生命,却依然精心整理了发型、化了妆。这多半是习惯使然,说明她家境优越,而且有点身份。她的无名指上有戒指脱下后的痕迹,身上却没有一件首饰,说明她家的经济面临危机,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使她既失去身份又失去钱财,终于一时想不开,浑浑噩噩地就走到了楼顶。”
“果然少爷只靠推理就能什么都知道呢。”
“是啊是啊,‘有头脑的不高兴’不就是你们给我起的外号吗。”乔皮笑肉不笑地自嘲着,然后连打了三个喷嚏。
森市被称为“建在森林中的城市”。这么说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森市确实是一座难得的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城市,与大多数以牺牲自然为代价进行城市化的地方截然相反,森市的城市建设是以尽可能不破坏生态为原则进行的,楼房建在树林之中,所到之处皆有绿色。虽然因此影响了部分现代化建设的进度,森市无法成为大都市,但是极度适宜居住的条件反倒吸引了大量外地人迁居于此。
乔托腮望向车窗外。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墙上地上都是斑驳的树影。树叶随风摇曳,树影跟着闪烁,反倒有些晃眼。但乔并不讨厌,他很享受这摇晃的惬意。
“少爷,很不巧我们遇到下班高峰期了,恐怕得晚些抵达。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和陈老板联系过了,他会等着我们。你要是实在太累,就明天再去回收‘那东西’也不迟,我可以先带你去休息,旅店已经订好了。”
听到管家兼司机罗伯特的话,乔才意识到车已经堵了挺久。
“别推迟,尽快完成回收,我急着领奖金。工作完以后我们可以去森市最出名的小白拉面店,稍微‘挥霍’一番……”
“小白的海鲜拉面很值得期待。”罗伯特摩挲着下巴的胡须,面露期待之色。
“我喜欢麻辣牛肉面。”
“会胃痛吧!你打小就不能吃辣。”
“罗布,说实话,我也是有所成长的。”
说到美食,二人都饶有兴致,尤其是经过多天奔波,他们已经几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光是来到森市就要坐上三天三夜的火车,之后又立刻租车开往陈老板的店,乔已经快要忘记不再颠簸的状态是什么样子,他觉得自己是玩具汽车里的模型小人,毕生使命便是随着小汽车摇头晃脑,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从火车站到陈老板的店几乎跨越了大半个城市,再加上堵车,抵达时天已黑了。陈老板是个古玩店的老板,虽说是古玩店,但陈老板并不在乎商品的价格,那些价值连城的千年古董他可是碰都不碰。他的店里卖的,都是从全国各地搜寻来的稀奇古怪的旧物。旧物和古董不同,虽然有些年月,却又不足以称之为“古”,而能被陈老板相中的旧物,必然是足以怪异之物——要不外形古怪,要不功能奇特,也有的虽然看起来平凡无奇,却有一段曲折的故事。时隔数月,乔再次推开这家奇怪小店的店门。一进门,乔便率先看到那个猫头鹰形状的收音机。它顶部鼓起的眼珠子是两个旋钮,乔曾经试图旋转它们,可一个也拧不动,似乎是生锈了,所以这收音机只能播放一个频道。每次来这里,乔都能遇见它,可见是真的卖不出去。除此之外,还有通体乌黑的花瓶,据说上面寄住着前任主人的怨魂;一套落满灰的彩陶茶具,倒入热水便会出现裂痕,倒进冷水又会自动修复……总之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在这堆怪异玩意儿中间,埋头对着电脑打斗地主的小老头,便是陈老板。
“你好陈老板,我们来晚了。”
“郑先生啊,这都到关店的点了……”陈老板和往常一样头也不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你们要的东西在这,快瞧瞧吧。”
乔把那东西拿起来。那是一块小巧的怀表,铜色的外壳上有不少细小的划痕,从氧化程度来看恐怕有些年头了。翻开表盖,表盘上并没有指针,外圈的刻度不是阿拉伯数字也不是罗马数字,而是12个奇怪符号,长得像甲骨文,却又不是。
乔此行的目的便是回收这块怀表。他紧紧凝视着怀表,又把它放在耳边倾听,顷刻后面露难色。他把怀表递给罗伯特看,后者轻皱眉头。
“价格?”乔问道。虽然对回收的物品抱有疑问,但工作还是要按计划进行。
陈老板的眼睛照旧没离开电脑屏幕,缓缓举起三根手指。
“三千?”乔说着打开挎包。
“三万。”陈老板纠正道。
乔的手瞬间停住,表情有些尴尬。
“这东西确实是真货不假,但你开价也太离谱。咱们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别坑我。”
“开这个价真的不高了,干这行这么多年,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郑先生,凭你的火眼金睛,你能看出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名堂吗?”
乔沉默了。
“看不出名堂有两种可能。”罗伯特抢先上前一步道,“一种是它高深莫测,就连我家少爷也没本事一探究竟。但另一种嘛……就是它只不过徒有其表,本质上是一块破铜烂铁,一文不值。”
说着,他从少爷手里拿过怀表,放回陈老板的桌子上。
“虽然大老远赶来,但很遗憾,这笔生意咱们恐怕是做不成了,如果您执意开高价的话。”罗伯特抬高声音道。
陈老板没再回答,埋头盯着电脑。
乔本想再说些什么,但陈老板的沉默令乔明白,这个价格用一般的方法是讲不下来了。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带着罗伯特暂且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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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不比下午的闷热,气温骤然降低倒有些冷。古玩店的灯光灭了,二人走回街上,找了个车站坐下来。
“虽然并没有想要关心他……但真的没关系吗?”乔有些踌躇,“陈老板也是老熟人了,咱们就这样丢下他?”
“那群人想必是为货而来,不仅不会伤害他,还必须避开他。”罗伯特丝毫不担心。
原来早在进店之前,罗伯特就已发觉周围有人在窥探。乔不动声色地回头观察,认为起码有五人,偷偷摸摸不知有何目的。
乔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事物与常人不同,他能看到一些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更能看破躲在暗处的一举一动。
陈老板要价三万时,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多年的默契使他俩瞬间读懂了彼此。
待陈老板关店后,那伙鬼鬼祟祟暗中监视的人恐怕是要潜入店内做些坏事的。古玩店能遇到哪种坏事呢,想想便知,必然是偷窃。教训一伙盗贼对乔和罗伯特来说易如反掌,若是抢回失物,必能卖陈老板一个不小的人情,这个时候要求陈老板降低怀表的售价可谓既合情又合理了。对于急于回收货物又掏不出三万块的二人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接下来是等待的时间。罗伯特悠然抽起烟来,乔则听着树叶的沙沙声愣神。
陈老板的店位置很偏,沿路有不少车经过,却鲜有行人。乔愣神之余不时抬眼朝店的方向瞧几眼。大约两个小时以后,乔告诉罗伯特是时候了。
“人进去了?”
“6个人,刚走,我们快点。”
被电话叫回来的陈老板看到门锁被撬开时,脸色变得铁青
“我们想再回来商量商量价格的事儿,你明白的,那是我们的工作。结果一瞧,店里灯已经关了,可门却没锁。我们觉得不太对劲,赶紧打电话叫你回来……唉……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陈老板顾不得听乔讲的故事,他焦急地盘点着店内商品,浑身冒冷汗。乔看着陈老板的急样不免感到好奇,如他所见,这店里理应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想不通哪来的笨贼会盯上这地方。同时,他也在四处打量,那些熟悉的小玩意都井井有条地摆在架子上,一眼看上去并无遭窃迹象,真的有东西被偷了吗?突然,乔感到一丝不妙。
“少了什么吗?”
“只有怀表没了。”陈老板哭丧着脸道,“小偷真识货,晓得那表是全场最值钱的东西!”
乔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什么被偷不好,偏偏是他俩需要的东西被偷。虽然感觉略微不爽,但从某些角度看,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陈老板,如果我们把怀表给你找回来,能不能算我们便宜?”
乔的提议顿时令陈老板面露难色。
“那怀表在一般人眼里并不值钱,就算老板您报警,警察也不会立案。到底是任它被偷,您一分钱没赚到,还是打个折卖给我们,请您好好考虑清楚。”罗伯特替少爷解释道。
“那……要是你们帮我找回来……”
乔竖起三根手指。“三千。”他严肃道。
陈老板惊讶地张大了嘴。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妥协,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到椅子上。
“三千就三千吧……总比被人白白偷走要好。”他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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