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输】

洛德尔撇撇嘴，问道：“考虑好了吗？”

良羽看着远方的旭日，许久才回答道：“也许吧。”

“行吧。”洛德尔耸耸肩也看向地平线那边，然后又开口问道，“新北京那一趟，你到底为什么去？”

“什么？”良羽回头看向洛德尔。

“你其实没有必要去的，不是吗？”

“当然有，布莱德终究是因为我杀了瓦尔塔才想着去毁灭新北京的。”

“可你没必要这么拼，我是说，你可以告诉政府让他们来。”

良羽垂下眼睑。

洛德尔说得没错，他的确可以提前告诉地下城政府情况，让地下城提前疏散城市里的人。但他没有，因为良羽当时预计布莱德的目的不过是把他引出来，并没有疯狂到真的要屠城。

但他低估了布莱德。而且与之相反的是，布莱德将他看得很透。布莱德知道良羽不会对他的屠城行为坐视不管，也知道蔚沐对于良羽的重要性。布莱德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良羽杀掉他，为此他煞费苦心地布置了多层的幕布，就等着良羽来一层层揭开。

良羽以为幕布下是希望的钥匙，但没想到布莱德在里面放的是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从良羽决定阻止布莱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输了。布莱德没有给良羽任何选择的机会。

然而心中清楚这一切的良羽，却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己造成了地下城的混乱，尽管那是事实。即使混乱的直接原因并非是他，造成混乱也非他本意，但布莱德是因为他才会去引发混乱，这一点无可置疑。

然而这也许也在布莱德的意料之中，他完成了他的最后一个目的――他要让良羽带着愧疚活下去。

良羽明白自己输得很惨，他输在自己的自负上，输在自己的冲动上。然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良羽去阻止布莱德的动机其实并不是出于什么正义感，而是出于――

“我只是觉得，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你看，良心上也过不去，对吧.”良羽将目光看向一边。

洛德尔盯着良羽看了很久，“......你还是太老好人了。”

不，你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救人，更没有什么狗屁不通的良心过不去，你只是在自我惩戒，你救人是为了安慰自己。

洛德尔并没有责怪良羽的意思，这不仅是因为他理解良羽，也是因为相比于良羽，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行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指责别人。

无利不起早，洛德尔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他只想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其他的，他并不想管。洛德尔在内心甚至不希望良羽趟这滩浑水。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

“常迹去哪了？”良羽问道。

“嗯？谁?”洛德尔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铁骑，我扛回来那个。”

洛德尔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

“噢！想起来了!”洛德尔左手握拳锤掌，“你把他带回来之后他坚持要留在这里等你回来，于是我就把他编进了巡缉队里......后来新北京的事一弄我都忘记这事了......话说他叫常迹啊？”

“……他找我干什么？”

“鬼知道，他满口什么无功不受禄什么恩重于山......我也不是很懂。”

“......没文化真可怕。”

“你告诉我崩坏时期的小孩哪有几个读过书啊？”

“云梦晴啊。”

谈话戛然而止，洛德尔翻了个白眼。良羽这话直接把天聊死了。

“算了，不谈这个，”洛德尔拍拍良羽的肩，“艾米丽很快就要来了，准备一下吧。”

洛德尔说完离开了阳台，他走到走廊上，想起了之前他与母亲的对话——

“良羽会答应去救梦晴吗？”

“会的，只要他能认真想一想。”夏莉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

“......”夏莉抿着嘴，笑容中带上了无奈，“这么说可能对于小羽有些太不公平了......只是他还年轻，尚不知道回忆总是会抹去坏的，夸大好的......”夏莉看着儿子疑惑的神色，微微地笑了一下，“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你就会明白了，但是先说明，我可不是在说我老哦。”

“抹去坏的，夸大好的么......”洛德尔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喃喃自语。

良羽坐在阳台上，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天空褪去了暗蓝，在阳光的普照下恢复了湛蓝色，大地被镀上了一层金箔。

新的一天开始了。

良羽抱着蔚沐起身，这时一张纸条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良羽疑惑地将其捡起。

纸条上面有三行字——

“我希望我的来生能是宇宙中最卑微的那一粒尘埃。

——噢，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连尘埃都不是。”

良羽拿着纸条的手开始抖动起来，他想控制这种抖动，但是完全做不到。

——他想起了他究竟遗忘了什么。

——他想起了“他”在木狼堡垒里，在那个无菌室里，“他”与那个濒死之人之间的对话。

纸条上还有一行字，字迹与上两行完全不同。

“我想我有两个我，一个在光明中睡着，一个在黑暗中醒着。”

......

当良羽脸色苍白地从楼上下来时，洛德尔还以为他吃错药了，但良羽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

半个小时后他坐在艾米丽面前，此时他的脸色已经略有好转。只是坐在他面前的艾米丽看上去有些紧张，脸色也很是憔悴。

沉默了一会，她开口说道：“那么关于木狼给你提供的工作......”

“我接受了，签协议吧。”

“你先不要那么快拒绝......额？你说什么？”艾米丽一脸惊愕，显然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良羽会答应得那么快，她原本都已经做好在这里磨上一个上午的准备的，没想到良羽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这一下子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以至于当场愣住了。

良羽将眼睛看向别处，“有问题吗？”

“嗯？啊，没有没有，”艾米丽这才如梦初醒似地开始在随身携带的包里翻找协议，“只是没料到你会答应得那么快......”

“这个无所谓......倒是你奇怪得很，木狼出什么问题了？”

“为什么这么问？”艾米丽将找到的协议轻放在桌面上，当然，协议并不是纸质的，而是一个扁平圆柱形的漆黑数据盘，数据盘接触到桌面后立刻被桌子表面的玻璃所读取。很快，两份电子文件出现在良羽眼前。

良羽点开其中的一份，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发现这是一份有关于舰队编制的文件。

航空母舰一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四艘，驱逐舰八艘，护卫舰十六艘，另外还荷载了大约上百艘的登陆舰，再往下还有六十四艘布雷舰和扫雷舰，以及另外配备的六十四艘多用途攻击舰，所有舰艇能量反应级按照星舰联邦标准制造，驱逐舰及其以下为红巨级（3级），部分为主序级（2级），驱逐舰以上为超星级（5级），航空母舰为最高标准，暗矮级(7级）。

良羽心中一阵惊诧，从文件上看，为了建造这支舰队，木狼这次算是大出血了。

“......你看上去很想让我签下这个任务，这不像你的风格，也不符合你原来的态度，”良羽翻阅着电子协议，“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什么事情迫使你不得不必须让我签下这个任务，否则你，或者说是木狼，就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而且你脸色也不是很好。

艾米丽眨了眨她那双好看的眸子，最后带着一丝微笑轻叹道：“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过你的......不错，木狼的确出了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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