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另我离影

五年的时间过去了。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维基依旧是个外来者。

但对于维基而言，这个世界更是陌生的一塌糊涂。

虽然依旧挂着‘地球’的名字，但实际上却和维基的过去毫无关联，前提是维基脑海中所涌上来的那些有关于世界的‘记录’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会对此感到摇摆不定并非是错觉，还因为除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知识之外，有关于‘维基’这个个体的历史在记忆中一片空白。

“咚咚...”

“请进...哦，是斯特恩啊？你今天似乎起的相当早？”

昏暗的书房内，一名慈眉善目戴着金丝眼镜的老人正借助着书桌上唯一的桌灯翻阅着某些看上去有些陈旧的纸质文案，类似的东西在桌上甚至已经成堆，并分成了两批。

“事实上还没有天亮，不过不说这个了，您似乎又熬夜了，荣格叔叔。”看着面前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和蔼老人，维基有些担忧。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

五年来，他与这位名义上的舅舅的交流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直到三个月前，对方突然宣告退役。

在此之前，自己这五年来所一直居住的荣格庄园，更像是对方为自己所准备的安身之所。

而面前的这位老人，则是作为第一线的指挥者活跃在战争之中。

在海上对那些与自己同样有着‘外来者’身份的未知势力进行作战。

——五年前，那位小护士的天真想法最终化作了泡影。

异类生命是存在的，那些非这个星球的怪物们在海上孕育了几乎没有数量限制的黑色军队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类单方面的发动了战争。

不分区域、不分人种、不分语言、不分文化...

只要是这颗蔚蓝星球上存在着的人类，都化作了他们扬起战火的目标。

从最初被各个国家误认为是敌对势力发动的海上破交战，到最后的拉扯战线，那些异类生命的舰队甚至干脆的对人类栖身的沿海大陆都发动了袭击。

2016年10月11日傍晚7时19分。所谓的直布罗陀防卫战发生了。

皇家①与日不落②混编防御舰队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异星‘黑色舰队’首先发起了警告讯号。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然后，面对警告，它们率先开火了。

上万万吨的炮火在顷刻间飞扬在直布罗陀的上空，被红霞灼烧的夕暮下，在深邃的海洋中再度燃起了第二次照亮世界的战火。

“那一夜，整个地中海都知道它们来了。”

“比起那些动辄数百米的‘黑色舰只’，哪怕是舰队的旗舰都只不过是不到其四分之一的破落舢板。”

事后，当年那位侥幸拍下那张被小护士讽刺位‘作假’照片的记者，在战后回到报社中对这一次直布罗陀防卫战的报导板块写下了这样耸人听闻的开篇。

防卫战，毋庸置疑的失败了。那些异星舰队也由哪一天入驻了地中海。

那一天，那一次事件，也正式让这世界上的所有人明白了，与这些‘外星异种’的冲突已经再说难免。

2017年5月25号。在共同的威胁下，人类抛下了一直以来的民族分歧与政治立场，并在荷兰海牙举行了世界海洋战略防御大会暨地球紧急军事联盟会议。

2017年6月2号，在各国领导针对前几天的大会内容进行了妥善的商议后决定在求同存异的基础方针下共同缔结军事防御联盟。

碧蓝航线也正式在当天11点成立。

或许觉得稍微有些扯远了？但实际上突然提到这个并非没有原因。

因为维基此时面前的这位老人正是当时那一代作为铁血方势力最早加入碧蓝航线的元老领袖。

而这也是维基为什么会如此尊敬并钦佩这位老人的原因。

科技落后下的战争绝境，军力落差背后的产能压制，协同作战下的管理困难...

老实说顶着这么多的压力都能带领着各国海军在海上主战场与那些外星海洋战舰打个五五开——维基也不知道该说对面的外星人太菜还是地球人开挂的太不合理。

虽然有关于面前这位老人以及他那些伙伴究竟是怎么稳定战线的秘密是维基所不得而知的隐秘，但这不排斥维基佩服对方。

所以，再度声明。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

暗红色的帘布被起身的老人拉开，刚绽放微弱晨曦的辉光沾染着天幕的苍青色给昏暗的书房内涂上了同样的颜料。

即便是还未露出真容的太阳，其伟力也足以传达整个大地，但即便如此，在这室内，桌灯那黯淡却又柔和的灯光却依旧未曾被其同化。

点亮了维基的眼前，同样也照亮了老人那背着的轮廓。

“看样子确实天亮了啊。”

望着远处几乎微不可见却又切实袒露初生的朝霞，荣格后知后觉的揉了揉有些浑浊的双眼，话语间莫名的有些感叹。

“我现在在问的是有关您熬夜的事情，请不要转移话题。”无奈的走到了荣格的书桌边，小声嘀咕的维基放下了从厨房带过来的热水与足够喝上一天的茶包，当然还有作为早餐的果酱面包与煮白蛋。

“哦，谢谢，你吃了吗？不过为什么没有培根还有香肠，我记得...”

“——我记得您最近的血压又升高了，如果您不想明天早上被汉默医生指着鼻子骂的话，就用这个鸡蛋凑合下吧。另外也承蒙您的关注，我已经在吃过早餐了。”说到这个，维基的音量就不由得有些放大了。

“...行吧，至少我还能泡茶。”重新坐回了位置上的荣格拿起了那由他调配的茶包，算是自我安慰似率先的泡起了茶，看样子反倒对于早餐兴致缺缺。

不过维基知道，这只是因为没有那些熏肉罢了。

“你今天似乎打扮的稍微有些正式，怎么，是要出门吗？”

“只是打算等会去还书罢了，顺便再到图书馆里带上一天。”

“哦...那本‘论经济资本’是吗？”荣格挑了挑眉毛“我实际上觉得你还是更应该和同龄人待在一起。我想你这个年岁时就我们大学学院足球队的最佳球员，整个学院，甚至于整个汉堡都没有我不能突破的小伙子。当然，我也不是反对你看书。但至少闲暇时多看点杂志吧。”

“我觉得看报纸就足够了，另外，我记得您上次说的是手球，上上次是网球。”

“那些当然都是我。”荣格的表情十分认真，不过只维持了五秒就突然莫名的开怀大笑起来。

“总而言之，表现的更有活力一些吧，不要只一个人呆着。你要知道，孩子。人是种社交动物，和我这个老东西聊天实际上并不那么有趣，这一点我是十分清楚的。”

老人熟练的泡好了第一杯茶然后递给了面前的维基，语重心长的说道。

“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不用顾虑什么，也不用想太多，你还年轻，还有光辉的未来，不要辜负时光给你的馈赠。”

维基良久无言：“......承蒙您的照顾。”

“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荣格先生的红茶’，小斯特恩。”

看着面前有些瘦弱的不似同龄人的金发少年，荣格深深叹了口气。

他从来都不算什么幽默的人，喜欢打趣也只是为了掩埋自己对他的愧疚。

作为那场事故唯一的幸运儿，他唯一的外甥也并非完好无损。体质严重亏损，甚至严重影响到了发育，以至于变成眼前这幅模样...

饮尽一杯红茶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与人欢度，或许只觉得刹那即逝。

但若陷入眼前的这份突入起来的沉默，维基只是觉得窗外的日出都开始变得无比缓慢。

放下了茶杯，维基平静的起身准备告别。

大致是走到了门口才微微露出了一份笑颜。

“荣格叔叔，那么我先出门了，晚饭有想好在哪里吃吗？”

“好了，孩子，我还没有老到需要你来照顾的时候。倒是你，出门的话，记得小心点。”

微微点了点头，维基毫不留念的转身离去。

只是心里满是苦涩。

‘我，又怎么可能是什么斯特恩呢？’

对于名为‘维基’的个体真实存在与否都尚无法判定的他，更加不可能是仅存在于这世界的，作为这位老人的外甥的斯特恩了。

而且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或许那个少年也早就死在了那片海难之中了吧？

所以每当那位老人用‘斯特恩’来称呼他时，他都会愧疚的无以复加。

尽所能及的去照料这位‘离职在家’的老人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弥补方式了。

作为一名前高级海军军官的正式庄园，这个大型宅邸占据了汉堡市区外大约110公顷的山丘地，其中有一前一后两片大小不一的绿地。而维基若是要离开处于山丘上面的居所径直前往汉堡的话就必须要越过其中最大的一片园林区。若是不乘车的话，光是下山就必须花上一刻钟。而要前往市中心的图书馆就要花费更多时间了。

所以，在此之前，维基得先去车库取车。并且顺带一提，虽然他已经搞不清自己在失忆前是什么人，但从迄今为止的表现看来，莫名其妙懂得不少东西的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人。

而驾车这个技能也是其中之一。当时突然替荣格那个请假的转职司机带班驾车时，荣格可是表现的非常吃惊。

“哟，那边的小哥，请问荣格先生现在是在哪里?”

突然出现的少女，拦住了正打算去向车库的维基。

“请问你是...”

虽然无论是在山下值班的安保人员还是府邸门口的仆人都不会随便放入陌生访客，但维基还是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

哪怕面前的人只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但那吸人眼球的魅力以及绝非常人的气质都摆明了对方与人畜无害搭不上关系。

而维基的心中也仿佛对其产生了莫名的警兆。

“啊，真是个很大的地方呢，老实说相比于巨大的空间，仆人的密度未免也少了。我可是找了好半天才到宅子里呢~”，右手下意识的捋了捋挑染成红色的左额鬓发，少女深深的注视着面前的维基，在绽放出了分外迷人的笑容的同时行了个抚胸礼。“碧蓝航线所属，你可以用Miss-J来称呼我。”

“碧蓝航线？那不就是...”看了看对方身着的蓝色连衣裙，在上面用目光下意识进行搜寻的维基果不其然发现了大写的‘A·L’

那是碧蓝航线的标志。他依稀记得在他的那位叔叔退役之前，穿着的军装上也是有着这个标志的。

那么面前这位少女会被放行也就不那么让人惊讶了。

“没错哦，啊，对了，我记得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你...对了，荣格先生曾经给我们看过你的照片，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位迈克尔·斯特恩了吧？荣格先生的外甥。”

“......我的名字叫做维基...当然，你叫我斯特恩也没关系。但还请不要叫那个名字...”

维基发现面前这位少女的气质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就像现在这样。脸上仿佛突然扬起了一阵诡异的红晕，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

——在看一个玩具？

少女突然绕着维基转了一圈。

“嘿嘿~真是不错的孩子啊，说不定是我的幸运日呢，看样子你是准备打算出门吧？这样的都能刚好与我碰上，怎么说都有点仿佛被命运参透的仪式感呢...”

“...”之前那位表现的潇洒利落仿佛上门推销员的家伙跑哪里去了？

“那个，如果你要找荣格叔叔的话，他现在四楼最里侧的大书房，从这里直接上楼梯，到四楼往右手边走到头就是了”，碍于对方投射过来的异样迫感，维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很是勉强的挤出笑容道。“当然，如果觉得实在很复杂的话，还可以去一楼随便找一个路过的仆人，他们会带领你的，不如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

“姆~说的也是。真可惜啊~小弟，如果不是现在手头有很重要的事情的话，姐姐一定会请你吃上一餐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啊。”

“啊...我也深表遗憾，美丽的...J小姐。”没下次了，抱歉。

“...叫我Kreuzer克鲁泽吧，虽然一点都不可爱，但这是我现在的名字。下次再见的话，姐姐会带你好好玩玩♀的哦~斯特恩小弟。”

“...您说笑了。”

好不容易将面前这位偶遇的少女送走，维基事后才发现自己的背后都被冷汗给溢湿了。

“算了，还是赶紧去市区吧...”

①皇家：碧蓝航线中，英国的代称。

②日不落：曾是西班牙的指代，在此世界观中被拟定为西班牙的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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