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野生的安娜跳出来了

黄金时代的东西真是难用。

她不礼貌地咂了咂嘴，却不得不继续手上的工作，按照索雷克留下的操作说明一点一点摸索，再对比统一语言和魔界语逐步翻译这架仪器。

虽然南律意外得到情报，说明这里被封印着黄金时代之前的凶兽

“……都是探索本源的魔法皇帝，就不能用概念领域操作吗？非要用这个混蛋仪器干嘛？”

魔王之子对自己的权限领域只能做到“操纵”，不如魔王的“支配”。两者的概念差距相当大，安娜则是以“操纵”的方式无限接近于“支配”，这也是她被称为“魔王嫡女”的原因。

不过魔王在权限领域中做的再好，也是一种靠感觉或者直觉的操纵方式。和魔法皇帝严谨而精确的施法方式完全不同。

简单来讲，就像让理科生做文科生的答辩论文一样困难。

“就是解封‘擎天者’贝奥兹武夫而已，为什么这么麻烦……输错了？啊，难道还要再来一遍？该死的我看不懂！”

一拳捶打在操纵面板上，“杀戮”权限领域无意识的操纵，将面板本身的材质“杀掉”，变成灰烬一样没有任何概念附着的无价值之物。

“算了，还是用我熟悉的方式来吧，库库库，反正能打开的锁都解开的差不多了。”

安娜抓住漂浮在身后的巨镰，搭在地上。终星之塔本身的概念被她缓缓抹杀，一切有概念都被“杀掉“，变成空洞的虚无。

南律刚刚派去调查下面莫名产生的“阴影”概念，很长时间也不回来，所以又派出李比希接应，还是没有回馈。

安娜感知自己的领域，作为魔王之子就是比不上魔王，无法化身为全部概念的本身，化为全知全能的存在。

毕竟刚才忙于解封“擎天者”，没时间处理骚动。另外眷属不就是方便自己的行动才招收的嘛，给主人添麻烦算什么？

她无奈地空挥几下镰刀，感知终星之塔下部发生的“杀戮”领域，似乎南律已经出事了，李比希也在激战。

“啊，真的有安道尔的眷属来了，这个感觉是……‘癫狂’，贝伦兹，库库库，杀了她安道尔会很不开心吧。”

“嗯？好像还有人，冒险者吗？”她挥挥手，行使权限调动“杀戮”领域：“怎么没效果？难道是勇者？库库库，那可太有趣了。”

她拖拽着巨镰，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死亡的印记。

“就像兄长说的？虽然我迷人又可爱，但我会招来死亡。库库库，给烦躁很久的我，带来些许的欢乐吧。”

她收敛了背后至深的黑暗，形象更加接近人类，从“杀戮”概念的人格聚合体收束，变成了人世最完美的女子形象。

她摇曳的身姿和漆黑的纱裙，如同引魂的黑睡莲，优雅地，静美地，不知因谁开放。

“瑞雯，你说，作为凡人，真的必须要承认自己的平凡吗？”

我和她共同坐在炼金构成的长椅上，仰望着魔法皇帝的人造星空。星辰的光芒如同丝带般垂下，说不出的美丽。

“承认自己摸不到那片天空？”

“抓不到那颗星星，抵达不了那片彼岸，等等。”

“我觉得……常人不会想这么多吧。如果回答‘不承认’就是傲慢，如果回答‘承认平凡’就是自卑，这种问题从来没有标准答案，只能说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很坏心眼，将人置于两难的境地。”

“有个很厉害的人曾经这样问我，他确实有可能是坏心眼出难题，但我觉得吧，除是或否之外选择拒绝回答，那不正是承认了自己的平凡吗？”

与其说不愿意变得傲慢，不如说没有勇气变得傲慢。卑微而中肯的回答。

“也有可能，”瑞雯认真地点点头：“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像斯蒂尼那样骄傲地勇敢地直面艰难险阻地活着，那样太累啦。”

累吗，似乎一切的问题都可以用累这个概念解释。

她苦笑着，指了指正在开心地拆除炼金设备的斯蒂尼。

“你很勇敢，但不能要求别人和你一样勇敢。”

“什么意思？”我这样问道。

“安道尔，你正在谴责着谁吧，想要谴责但又没有理由。”

“当然是斯蒂尼啦，那个笨蛋东扯西扯，搞砸了多少事。就说炼金科技吧，刚刚拆下一台，她非要帮忙抬走，结果不知道轻拿轻放的道理，把机器弄坏了。还有还有，就说刚才编写堵门的魔法……”

我滔滔不绝的发牢骚，却被瑞雯打断了。

“不是这样的。”

“……”

“你正在为某些更加紧急的事情焦虑，安道尔，你再谴责你自己啊。”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是一味埋怨自己鄙夷自己却什么都做不成的窝囊废。”

“女人的直觉啦，别那么大火气。我认为正是因为你很厉害，所以当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时候，安道尔你才会格外发脾气。”

“哦，对对，妾身也是这样想的。”

坐在我左手边的艾莉娜终于得到机会插入话题。她是被凯瑟琳强拉过来的，毕竟神官又没有力气，干不了重活，当我和瑞雯休息的时候她似乎很想插话，但始终找不到切入点。

我也不想理她，海顿的奸细还是离远点好，也没有配合她加入谈话的圈子。

哭丧着脸的艾莉娜有些可怜，也有些可爱，但我绝对不会动心。

“妾，妾身觉得，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妾身诉说嘛，妾身可是神明的代行者，一定能帮到你的。”

“帮不到。”

“呜呜……明明凯瑟琳已经帮妾身加油了，可是……”

艾莉娜小声嘀咕，喂喂，与海顿的交易这件事和凯瑟琳又有什么关系啊，你们是一伙的？

啊，真麻烦，又是海顿又是安娜，真是麻烦透了。

我再一次仰望着星空，如同万物的终极般的静美，星光柔和地摇曳——波动开始变大了，虽然还想再拖一会，但安娜好像忍不住了。

让反派自己跳出来，还是自己发现了反派，哪个更让反派开心呢？

举个例子，玩捉迷藏的时候，是躲藏着让扮演鬼的孩子抓不到败兴而去，还是经过一番斗争之后，尽兴地被抓住有趣呢？

很明显是后者吧，那么揭穿安娜的游戏可能让她更对我们感兴趣，别像杀虫子一样干掉我们就好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在勇者的队伍中混口饭吃也是这么困难啊：

“那个，你们不觉得上面的星空有些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魔法皇帝的炼金术出神入化，制造出一片星空比真实的更漂亮也没什么吧。”

瑞雯掏出几片金属片，不知道用了哪种炼金术，现场做成了一架望远镜，带脚架的哪种高级望远镜。

……炼金术师真厉害。

“智慧之星、力量之星、元素之星……啊，还有艾莉娜你的广域之星也在啊，十二顶之座都能找到。”

“嗯，真的是妾身神明的神国诶，安道尔快来看。”

艾莉娜也开心地在望远镜镜头前俯身。

我想想，表示迟疑的躯体动作是怎样的来着？

正在我考虑怎样揭穿安娜的骗局的时候，天然呆斯蒂尼跑过来了。

“看啊看啊，魔法皇帝也会出这种错误啊。”

“怎么说？”斯蒂尼的直感终于发挥了一次正面作用，我欣慰地接下话茬。

“我记得《创世纪》上写的，写的什么来着？公主殿下还记得吗？”

“《创世纪》有写：‘魔法皇帝隐没，黄金文明暗淡。创始者死，诸神自其尸骸诞生’。”

歌莉娅公主也走过来，补充说明。

“对，就是这个。那么在建立这座塔的时候，魔法皇帝还不知道诸神的神国将升入星空吧。为什么这片人造星空会有记载未来的星空呢？”

“呃……好有道理，妾身无言以对，有没有可能是魔法皇帝占卜知道了未来？”

“没可能，艾莉娜，我们炼金术师有这方面关于黄金时代遗物的记载，魔法皇帝探索本源，全能但并非全知，神明的权能还在创世者手中。啊，也有可能是索雷克修改人造星空……”

“我叔叔不会炼金术，只是借用了魔法皇帝的仪器让婶婶复活！”

那么，是谁？

除我之外，所有人都在考虑这句话的含义。

“这很重要，我觉得我们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这样宣言道。

“发现了什么吗？”艾莉娜小心翼翼地提问。

“并没有，只是直觉，但我坚持我的观点。”

“有什么用，别老在意细节，会傻掉的。”

“笨蛋斯蒂尼，我没有开玩笑！喂，大家等等，等等。”

斯蒂尼拍拍我的肩膀，面带嘲讽。

这家伙是认为我平时经常叫她天然呆，现在终于赢回一局了吗？

其他人也无所谓地自顾自去了，毕竟只是个历史谜团，并不值得投入过多精力。

除了凯瑟琳。

她没有多话，给弓箭添加赋予魔法，包含“加速”“神速”“必杀”三重赋予概念的箭矢，向人造的星空急速射去。

璀璨的星空瞬间变换为至极的黑暗，就连索雷克都忌惮的必杀之箭轻易就被挡住，“速度”概念被杀掉，“杀意”概念被杀掉，最后“存在”的概念都被杀掉。

轻松抵挡。

污浊的颜色从天顶向下渗透，在凡人的理解中化作极黑的流体垂下。

杀戮的概念，只要见那颜色就必定会理解。

见者目盲，闻者耳聋。其过程是被动的，只要感知器存在就会被引导向疯狂。不，在疯狂之前，凡人会被“杀戮”的概念浸透，无伤无觉而死。

“库库库，可爱的勇者，是这位帅气的少年，还是那边美妙的少女呢？”

她本是“杀戮”，从“死”中走来，凝聚、幻化成凡人的模样。

连直视其面孔都无法做到，更别提战斗。此身的凡人之力，如何对抗天威？

我所能做的只有大喊：

“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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