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 思考之间的争执

“海顿，我需要一个答案。”

蓓尔怒气冲冲地走进思考之间，一拳捶打在大殿内的立柱上，一圈又一圈震动的波纹向外扩散。

“能给的，我都已经给你了。”

而海顿一如万年以来，高居王座之上，头发有不可名状的光泽，是难以言说的颜色，向后方飘散，蔓延入祂身后的大光之中。

祂的面庞也发着光，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沉睡，而言语却慷锵有力。

“还有什么不能给的？都解释清楚不好吗？”

蓓尔狠狠踩在地板上，完全由秩序组成的思考之间却发生了物理的崩坏，虽然蓓尔没有使用任何权限，而思考之间就随着她的愤怒而被附加“力”的概念和作用，变成更接近物质的形态。

尽管并不需要呼吸，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知道对于全知的不朽者来说，愤怒是最没有意义的行为。

“你知道魔王之子的入侵吧。”

“我无所不知，你是知道的。”

“那么为什么不去阻止他们的暴行！我们曾经在创世者的尸骸前发过誓，我们会守护他的幼子直至永远。你没听见凡人的哭泣吗？他们向我们祈祷哭诉，我们却被那个该死的‘原初协议’束缚的一点行动都不能有！你就没有心痛吗海顿（head）？”

思考之间被添加“力”的概念，概念又因为手持权柄者的愤怒而崩裂，广袤的宫殿开始发出阵阵轰隆声，星灵们花费千万年雕刻的精美纹饰密布了裂纹。

“蓓尔（power），住手吧，你要毁坏我们守护的星空吗。”

“抱歉，是我过火了。”蓓尔捂住嘴，揉开自己禁皱的眉头：“但我还是会气愤。正如你说，‘原初协定’是为了守护世界的延续，我承认；正如你说，‘守约者当罚’而惩罚神临人世击杀魔王的神明，我承认。”

“你知道，我从来是对的。”

“没错，我不擅长思考，至少比不上你，所以我只要一个答案，一个答复，一个解释。”

她最终变得平静，莫名色泽的瞳孔如安宁的湖水般平静。

“这次的二十四魔王之子并不符合‘原初协定’的约束，对吧。”

她用的是肯定的口气。

“对。”

“他们使用了违规的方式入侵人世，往日绝对没有这种数量的魔王之子同时降临，是某个魔王之子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该死计划，对吧。”

“略有谬误，但大体上来说没错。”

“既然在协定之外，那么我们不再受‘原初协定’的约束，不用再遵守什么‘神明与魔王都不参与人世的争夺，由魔王之子和凡人决定自己的命运’之类混蛋条款，对吧。”

“说得对。”

“使他们弃誓在先，为什么不允许我们神临杀光那些臭虫……”

“蓓尔（power）！”

海顿终于睁开了祂的眼睛，那眼中的光蕴含着无限的伟大，可以从中窥见万事万物的真理与奥秘，然而没有人能够承受那样伟大的思想，就连力量神蓓尔都不得不挪开眼睛。

祂的声音并不响亮，反而低沉得，让人无法相信那些语言竟然能够带来如此强烈的震撼，言语中的愤怒就连其他的十二顶之座都能听得到。

“你可直言他们为魔族，但你不当蔑称他们，我们不当遗忘昔日的英雄。”

“我承认，但他们的子嗣并没有先代的伟大……”

“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为了世界，他们的子嗣本会像你我一样纯洁无暇，至光至善！”

“可是他们堕落了！堕落为我们的反面，堕落成他们原本最不齿的形态！”

蓓尔身后的大光变得活跃，并且向四周迸发，权柄者昂扬的怒气以物理的改变来显现。

“他们并没有，最古老的英雄依旧在恪守誓言，新生的幼子只是天生向恶，他们的自由意志所行的方向无可指摘。”

海顿面上的光更加耀眼，同时也在不断地跳跃摇曳，显示出主宰压抑的怒火。

“蓓尔，我指责你，向他们道歉！”

“我没有……好吧好吧，我力量神蓓尔向魔族道歉，不该口出污言。承认自己的错误。”

“但是海顿，你应该给我我要的答案。”

而回应是片刻的沉默。

“你知道，我无所不知。”

“所以你明明有能力给我解惑，但你就是不说。”

“正因为全知，所以我不愿欺骗你们。”

“所以你宁愿沉默，让其他顶之座更加不满？”

海顿微闭双眼，轻声叹气。

“如果可以，我想要你们，我的兄弟，我的同胞和我共同分享我所预见的——”

“——未来。”

“蓓尔，你并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对日后产生何种影响，凡人会说世事无常，而自从诸神为守护人世诞生，我们也受到时间的约束，我们不再是超脱时间空间的根源概念，变得有思想，有考量，能做的事情加多，不能做的事情却同时加多。”

“至少，现在只有我和提姆能预见未来。”

“我们的存在和思考方式更加接近凡人，所以我们才能更有力的干涉人世，能行的事更多，收到的约束更多，你若是去问他，我相信你会得到更好的解答。”

“所以作为全知者，作为预见者，我来规划一切，千万年来我们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有些话我不能说，即使是看上去将局面推向有利的方向，可能之后却莫名改变为不利的方向。正如善心却行了恶事，你不知道，但我知道。”

“这就是你不解释的原因？怕说过之后我们的思想影响未来的发展？”

“不是怕，而是知道解释之后会造成更大的牺牲。你应当懂得，我不选择的路线绝非最好的未来。”

蓓尔虽然是司掌“力量”权限领域，但不代表她只懂得肌肉，作为最古老的神明，她思考的比其他人都多。

“可是之前你都会解释清楚，至少会大概说明前因后果。”

“如你所见，违背‘原初协定’，强行打开联通人世与魔界的大门，你认为这次是正常的魔族入侵？”

“确实我有些疑惑，魔王之子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才是，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尽快神临，阻止他在人世造成更大的破坏。”

“一般来讲，没错，对方毁约，又过于强大。但此次入侵将会是变革的开始，就算是对我们来说，都是可能崩落星空神国的大事。”

“……不明白。”

“你对力量全知，能看到世界规则的倾斜，但你只能看见目光所及的地方，而我则能看见未来的时代。”

沉默再次降临。

“你没有说谎。”

“我可以起誓。”

“但我知道，你肯定隐瞒了什么，并非是因为我们目光短浅的缘故。”

能够经历千万年历史守护人世的不朽者，他们中活下来的要么是深思熟虑的智者，要么是直觉灵敏的猛士。

“……对，我承认，这次之后你们中必有怨我的人，事情结束之后，就算你们认为我不再适合担任领袖也可以，若是亏欠你们的，用我的生命来偿还也可以。但这次实在太过重要，无论如何都必须按照我的计划前进。”

“……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让可以让你放弃不朽和职责？”

“你怀疑我弃誓？不过你的说法听起来有道理，我可以解释这部分。我认为这次的所得超过牺牲一个智慧神的损失。”

“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想要完全覆灭黑暗之海了，只有这等的功绩才能比得上你的牺牲。”

“你知道，有光必有暗，有灯必有影，我们做不到，更不能去做。”

“对，我知道，所以我才更加疑惑。”

“……”

“我从未怀疑你会弃誓，我的同胞，但我认为不应用赌博的方式挑战我对你的信任，我需要你向阿佩因特发誓。”

“当然可以，我智慧神海顿向创世者发誓，向契约神阿佩因特（appoint）发誓，向光明之海及我所庇护的凡人发誓，我的守护人世的誓言将比永远更远，为此我会做出恶行与诳言，然无悔无愧，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所守护的，创世者的幼子。现在，你可否信我。”

蓓尔神情严肃又宽慰的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信了，这样就够了，我之后会依照你的嘱托准备，一切向以前一样，都听你的。”

“想想看，我们已经这样已经过了多少个万年了？”

“记不得了，很久了吧。”

“你始终都信我？”

“信啊，我进来的时候说过，我信你，只是要一个答案。”

“那么，”海顿望着蓓尔离去的背影，面上布满光，看不出神色：“就算我的领导会让你去死，你还是信我？”

蓓尔转过头，片刻后又回到原本的路上，继续走向思考之间门外。

“信，我相信你有你的考量，能够让认识得到比一个根源神更大的平安。”

她的话慷锵有力，掷地有声。

之后，思考之间随着脚步声的消失重归平静，海顿再次合上祂的眼睛，再一次沉睡，或者再一次预见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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