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朔
超小超大

这不是结束

中部同盟国家监督管理局,远程会议室。

“我就讲到这里。各位掌门,有哪位有异议吗?”

关取孝坐在宽大的会议室内,办公桌前正对着一块大屏幕。屏幕上,六位掌门正襟危坐,脸上表情都无比肃穆。他们每一位的实力都可以排的上全世界前十,是全世界几万名化一公中的最强者。

关取孝知道,全世界民众对此时占领着苍岛会议中心的那群暴徒几乎都是一边倒的支持。一旦明天上午战斗打响,纵使暴徒能够被全灭,中部同盟也将基本失去对各国的管理能力。

就像上古典籍中的东周王室,成为各诸侯国的笑话。

“地位再低,我们的军事实力也摆在那里。大不了向一千多年前那样再来一次世界大战。”关取孝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可是…”

“关总监国。”

屏幕上穿着白色教袍、头顶戴着金色兜帽、手持巨大红色十字架的红瞳女子第一个道。香流教现任教皇加百列·瑞沃斯眉头微皱,问完话后随手将挡在眼边的几缕波浪状银丝拨到耳旁,等着关取孝答复。

“教皇冕下。”关总监国从沉思中回来,换上了礼貌的笑容,道。

“这样做极为不妥。这样做剥夺了他们得到救赎的权利,与中盟维护和平的初衷相悖。”时年不过三十左右的加百列虽然看上去身形娇小,但气质却显得极为沉稳。

关取孝无奈的摇了摇头,答道:“冕下,我们已经向他们发出过最后警告,他们拒绝了得到救赎的机会。”

加百列没有回答,只是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道:“既然如此,我也无法改变。关总监国,希望你们的行动能够达到你们的目标。

“我会为一切无辜的遭难者祈祷。”

接着,左数第五个屏幕变成了一片黑色,加百列的身影瞬间从屏幕上消失。

关取孝见状,扫视一眼仍然亮着的五个屏幕,道:“万物塑掌门已经通过,请各位尽快表态。”

随着“滴、滴”两声响起,最右边的水顺庄掌门以及左四九殿子巅掌门的屏幕也变成了黑色。按照中盟条例,如果通过数过半,则此决议生效,若正好相等,则交由七国首脑商讨决定。此时面前的这三人将掌控苍岛会议中心那两千多人的命运。

内源三法的屏幕此时都是亮着的。除了木何朔手放在嘴边、看起来像在苦苦思索之外,另两人都一言不发。

“安铁森掌门,请问您的意见如何?”

关取孝试探着问道。

左二的螺纹掌门安铁森听到这句话后,显得无动于衷。他戴着深色墨镜,发型齐整,身穿黑色西装,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铁质直尺。从上到下都显示出一种不与人交流的感觉。

“关总监国,请问,你们能确定现场全部人都是罪有应得的吗?”

安铁森一言不发的时候,左三身穿绣着牡丹的旗袍的女子问道。她虽眉清目秀,但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丝毫不逊于男子。

“姬掌门,是这样,在那里的人全部都已经受到过我们的警告,但他们仍然不离开。”

明梁女王、外法掌门姬兰舞此时似乎显得格外不满。作为曾经全世界唯一一个政化合一的国家,明梁虽然实力不算太强,但仍然受到各国重视。

“关总监国,这不足以说明他们的罪恶。自己的家人生死不明,传教士也遭到拘捕,任何人都可能这样做。”

关取孝脸色严肃了起来,道:“姬掌门,我也是奉命行事。平公圣上的安排是为了全世界的和平着想。”

她话音刚落,安铁森的屏幕黑了。并没有“滴”的一声。

“安铁森掌门不同意…是吗?这倒也是他的风格,干什么事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关取孝转向眼前屏幕,姬兰舞脸色十分难看,不发一言。关取孝正要继续讲,木何朔伸出手来,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

“我同意。我希望这不是一个开始,而是一个结束。”他抛下这一句后,关闭了屏幕。

已经通过了四人,这样看来,不论姬兰舞是否同意,明天上午,中盟都将对藏到会议中心附近的暴徒发动袭击。姬兰舞见状,脸色铁青,直接撂下一句“由您定夺”,掐断了视频。

关取孝不屑的“切”了声,拿起身旁的话筒,拨了几个号码,等着接通。不一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总监国。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炎元帅。明天上午十点,请将第一维和部队的全部空舰和舰队调集,在罪状宣告完毕后发动攻击。记住,禁区内在场的人,除了人质,全部处决。”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炎鹑租界区苍岛市木棉县南海域,苍岛会议中心外。

我一人站在一间小帐篷内,对着面前的控制台以及摄像机。

窗外远处海面开来五艘排列整齐的战舰,空中停着三艘机身写着巨大的“维和”字样的空舰。那中间的空舰最为巨大,镶着金边的太极旗在它前端飘扬着。这次的主帅似乎便乘坐在那上面。

不过在马上就要开始的这次行动中,再强大的武器也发挥不了作用。

因为这次行动如果成功的话,一颗子弹也不用。

“我们是中部同盟第一维和部队,暴徒们,听着。你们拒绝了中盟最后的和平请求,公然挑衅全世界的安定,我们在此将给予你们必要的惩罚。还有什么遗言,现在说吧。”

随着这中盟进攻前标志性的广播响起,军舰缓缓靠近,甲板上的卫兵和化一公整装待发,等待着元帅发动进攻命令。

“尹先生那边准备好了。”身旁的对讲机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听到后,手放在了按钮上,准备摁下去。

尹子渊,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思绪飘回到昨晚,我们最后一次的演习结束之后。

“好吧,矫正就到这里,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仁道’会保佑我们。”

张犄讲完,我们提起东西,离开议事处,走向了自己的帐篷。时间已经很晚了,外面一片寂静。沙滩上搭建起了防御工事,预示着明天可能有一场恶战。我将要到我的居所时,尹子渊在身后叫住了我。

“陈晦。我希望和你谈谈。”

“请讲。”我急忙停下。

“陈晦,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的目标终究不是相同的。你的目标是保卫炎鹑,但我的目标是保卫我的国家。纵使神耀宫家被灭,我辛苦多年换来的学术成就被毁…”

讲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深呼吸了几次,平稳了一下情绪,又道:“我依然要守护这个生我养我的夏国,就像陛下做的那样。我一定有一天要抓着子巅的领子,让他为他所做的事忏悔,并给予他应受到的惩罚,但我一定会原谅他。

“这次我协助你们,是为了防止中盟武力进攻反抗组织这种事产生先例,但如果到了紧急情况,我不一定会协助你们,还请莫怪。”

这话说的虽然有些直白,但我到了他的位置,也许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来。我当下点了点头。

“说真的…你的计划其实是对我夏国尊严的嘲笑,但这种情况下,中盟敢打第一次,就敢打第二次,第三次,七国也会群起反抗。这个世界就真的要彻底陷入毁灭的深渊了。所以我在这里即使舍弃我的名誉,也要阻止中盟。”

他沉吟了一下,没接着往下讲,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头顶黑暗天空中那一轮赤红色的满月。

“红月不会再吓到你了。苍玉,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他小声的呢喃传入了我的耳中。

还没来得及多想,尹子渊突然低下头看着我,问道: “陈晦。你这行动就不怕暴露你的位置吗?”

“没什么好怕的。反正这次赢不赢,都是成功的。中部同盟绝对无法保持他的地位,再说,我们都自信满满的参加进来了,已经没法后悔了。”

我嘴上这样说着,手却颤抖着。尹子渊见我这样,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道:“张犄告诉我们,如果失败,他愿意掩护我们撤退。这里的通道很隐秘,应该能让我们安全离开禁区。”

我听到这话,暗暗点了点头。如果真的失败了,比起与他们共同赴死,我还是更愿意继承他们的遗志,去完成我们本来的任务。

目光转向身前,我深吸一口气,脑中闪过这一个月来,中盟的所作所为,以及我见到的善与恶。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正义总是会胜利。”

默念着这句话,我的手指按了下去。

“嗞。”

随着频道接通的声音响起,我面前的摄像机亮了起来。从窗口望出去,此时在外面,苍岛会议中心安装在大门口的大银幕上正显示着我的头像。

“大家好。我是陈晦,那芒实六·一九灾难的幸存者之一。”

我对着镜头,像排练了许多次的那样,缓缓讲道。

外面感觉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广播的声音。“陈晦?与暴徒串通,加上抹除令,你罪无可恕。马上放下武器,迎接惩罚。”

我笑了笑,道:“问题是我现在不在这里,我在夏国。”

中盟会把自己“维护和平”的行动直播给全世界看,我们都是知道的。现在我的一举一动,全世界都看得到。那么,他们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呢?

窗外的空舰上那位发言人沉默了一会,估计在讨论是否要继续播报下去吧。但不论是否取消,我这次的发言都能戳中中盟的痛点。

窗外响起了那广播的声音:“你在这里出现,是何居心?”

我答道:“我来将你们的诡计公之于众。”

我话音一落,从窗户可以看到,苍岛会议中心大门处走出一个人来。因为中盟的镜头一直对着大门上方的屏幕,那空舰上的人马上就会注意到他。

“第一维和部队的各位,早上好。我是九殿子巅,夏魂生国雏日。我还站在这里,就说明你们的诡计失败了。”并没有戴口罩的尹子渊对着正在向全世界直播的镜头如此说道。

估计现在中盟那边是一片混乱吧。真正的子巅雏日一定正在遭受无数轰炸,被要求立马解释这一切。中盟则是在紧急讨论是否要继续原有的作战计划。

我知道这个计划实在太冒险,但现在能逼退第一维和部队的办法也只有这个。

“暴徒,装神弄鬼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请立马停止。”

我就知道会这样说。

“可笑。谁是暴徒?我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不让你们毁灭朱雀牧的诡计得逞,而采取的必要措施而已。”

我话音一落,尹子渊就从背后掏出了一柄奇特的兵刃,看起来是个“甲”字,下端连着一把剑,“田”部分呈白色,手柄部分呈红色。

他举起那兵刃,大喝一声,空中聚集起巨大的乌云,刹那间电闪雷鸣,巨大的闪电从空中直劈而下,在舰队面前的海面上炸开。那船上的安全系统被激发,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海域。这一击让舰载大炮彻底不能用了。

“我是夏魂生国第二十代雏日九殿子巅,以这天照子为证,在此痛斥当今伪临朝者、原天地本掌门尹子渊,以及三十年前进行克隆实验、密谋颠覆朱雀牧的中部同盟。”

来者还没反应过来,尹子渊便按着定好的计划,将那由寒江宿的十字架改成的天照子往地上重重一顿,大声道:“千馨二年我出生之际,中部同盟使用禁术‘克隆’造出虚假的我,妄图在今日自导自演,将我的皇位夺去。屏幕前的夏魂生人,你们看清楚了,坐在皇位上的不是你们的雏日,而是原天地本掌门尹子渊!”

“一派胡言!你…大胆狂徒!”广播响起的同时,还有纷乱的脚步声杂音,以及“该不该关闭直播”之类的讨论声。

我暗暗的笑了笑,这一切都是我编的剧本。众生解是唯一一个完全受中盟管辖的化一法,这样编排完全是有道理的。

而且按昨晚寒江宿说的,根据他的情报,中盟舰艇的直播关闭十分麻烦。

至于他们会不会马上攻击,更不可能。估计他们搞清现在发生了什么都有些困难。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手持夏魂生那可以引来天雷的名不见经传的最高神器‘天照子’的化一公,而且他长得与子巅雏日一模一样。纵使怀疑,这个身份也让人不敢不认真对待,况且他说的又句句让民众愤怒。你们该怎么办呢?”我心中想着。

尹子渊不置可否,继续道:“他戴起口罩隐藏自己的身份,学习天地本精髓,意图在中部同盟颠覆朱雀牧的行动中开关投敌,其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我知道你们中部同盟颠覆朱雀牧是早有预谋。据我所知,十三年前的朱雀大街,正是中盟一手导演的悲剧。你们想通过这件事来占领炎鹑的土地,来为你们攻下炎鹑提供基地。不然,为什么说着要加强教化,租借区的生活反而不如中盟统治之前?醉翁之意不在酒。”

推测看似无聊,但近年来,中盟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们心中对中盟的不信任上升到了顶点。尹子渊轻轻点上一笔之后,催化剂生效了。

本来用于宣扬中盟地位的征伐,反而动摇了中盟在人们心中那仅剩的威信。

“还有,大家最关心的芒实灾难,为什么中盟迟迟不公布结果,还不许人进入?我认为,芒实的位置离朱雀牧那么近,他们是在暗中部署军队。说是保护现场的那些舰队其实很快就会攻入瀛户和北实,在大街上洒下一阵阵血雨腥风了!”

“混账!你…一派胡言!”

“维和部队的各位,你们就只剩下‘一派胡言’这个词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你们要将子巅雏日陛下的皇位夺去呢?”我对着大屏幕,不无戏谑的道。

我知道这样做变数太大,自己心中也有些怕。但我想到现在有无数人正在看着我们,包括木何朔,包括大礼平公。

对付你们这种人,就该用这种办法。

没等回答,我对着面前看似仍然军纪严整,实则已乱成一团的维和部队道:“我只是逃到夏魂生国后,碰巧遇见了被迫害的雏日陛下,联想到我自身不公的遭遇,才在此露面的。

“子巅雏日被逼无奈,阴差阳错的到了这里,在殉国前希望能将真相披露。还有,我这样的普通青年也能引来能够攻破瑰文总府宅邸的人,你们的新闻未免太假了些。”

接着,就该将军了。

“如果你们执意舍弃曾经的身份,继续进行颠覆朱雀牧的活动的话,我就只好…将我所知道的一切情报毫无保留的披露给世界,来协助卫士们保卫朱雀牧。”

这句话看起来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走过场,但只有中盟才能听得懂我这句话里面的深意。这也是我说即使关闭直播,这次行动中盟依然处于被动的原因。

木何朔和中部同盟是合作关系,中盟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已经明白中盟导演了芒市灾难的事实,不然中盟也不会大动干戈,对我下抹除令。我正是拿我手上掌握的情报来威胁中盟。

到时候中盟导演芒实灾难的真相披露,纵使没有证据,中盟也不得不面对崩坏的开始。我们暂时给他一条出路,看他会不会接受。究竟是继续发动攻击灭掉暴徒来保存颜面并毁了这个世界,还是接受被我们逼退的事实而撤军。

大礼平公,木何朔,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很长时间过去,窗外的广播都没有继续发言。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我手中攥着一把汗,等着中盟的下步行动。

“你们想要什么?”

听这语气,似乎要与我们进行和谈。我看着贴在摄像机上方的稿子,答道:“将芒实现场搜救工作的进展公布,撤离你们的军队,永远不再侵犯任何一个国家的主权。说成一句话,就是让朱雀牧变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

呵,中盟啊,你也有与我平等谈判的时候。

外面又是长久的沉默。

那声音终于道:“我希望你们能明白,爱民的中盟做这样的事,是迫不得已。把人质放出来,我们会放你们走,其他的诉求,我们会考虑。”

成功了。

我能感觉得到,喜悦的气氛瞬间弥漫了整个营地。本来必输的战役,在我们的计谋下消于无形。又表达了诉求,又逼退了中盟,又大大挫伤了他的颜面。这下中盟得忙很久了。

“哼,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迟早要把刀架在大礼平公的脖子上。”我心中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广播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杂音,似乎有什么新变动。我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没多加注意。

我不该大意的。

“陈晦。为什么六道木会和叛军在一起?”

突兀响起的这声广播,让我一下子呆住了。

刺耳的警报响起,周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什么人闯进了我们的阵地。

我看了一眼窗外,沙滩上显示出无数人影,他们穿着中盟的制服,向我们的阵地奔来。

接着,帐篷上方被撕开一道裂口。我看到外面的寒江宿将手中的箱子从那缝隙砸来,将那摄影机砸的稀烂。

“可笑的诡计。”广播道。

“陈晦,快撤!”

寒江宿从破洞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把我拉了出去。我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感觉海滩那边传来哒哒哒的枪响,我们双方已经交上了火。

“出了什么事,寒主事?”我被帐篷挡着,看不清交火的情况,但我明白现在一定出现了紧急状况。

“炎溪月,有你的。”寒江宿咬牙切齿,恨恨的道。接着,他回过神来。道:“别管那么多。你做的很好,但看来中盟在能力和决心方面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想。不管怎么样,这次中盟的地位都被极大动摇了。按照B计划行事。”

那么多的训练至少没白做。我当下点了点头,掏出腰间的折扇,道:“明白。”

寒江宿看了我们身后一眼,密集的枪声正渐渐逼近。

“跟着我。”

接着,他向着东北方向的临时厕所狂奔而去。

全世界化一公总人数只有几万,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但这群卫兵虽然不会化一法,他们的流弹也让我们防不胜防。我处的位置已经比较靠后了,背后仍然出现了追兵,几颗子弹从耳边擦过。我只好张开折扇,挡在身后。

“靠着能改变光线的天地本光系潜入的吗?真是小看中盟了。”

寒江宿矮下身来,右手在地上划过一道痕迹,在腰间的玄武上一按,大量的水雾扑向了那裸露在地的金属。水雾喷出的同时,他一个翻身,摆正了姿势,在水雾中打了个响指。

氢气与氧气的爆炸以及碱金属见水后的燃烧,瞬间让身后传来巨大的轰鸣,好几顶帐篷被炸翻,冒着烟从头顶飞过,箱子等杂物也被掀的满地都是。

我们借着反冲的气流,冲出很远,跳过路上的障碍物。我们刚一落地,面前就扑来几名卫兵,手中的长刀向我们砍来。

我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了正对着我的那人,看着他砍了个空,再瞬间将展开的扇子锋利的边缘划下,在他背后带出了长长一道口子。他一下子扑倒在地,做不得声。我抖了抖扇子上的血迹,气喘吁吁地将目光转回面前。

“六道木的各位。感谢你们的协助。”耳边突然传来张犄的声音。

这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东北角的公厕。身上沾满沙子和血迹的梁蘅望景其姝和梨子等人正看着我们两个,看来他们也经历了一场恶战。耳边响彻的枪声与爆炸声震耳欲聋,感觉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封浪局站在我们身旁,以及张犄,张瑜他们。“中盟看来是铁下了心,不能让自己的名誉在这里继续受创。”张犄缓缓摇头道。“各位,请快离开吧。感谢你们,‘仁道’会保佑你们的。”

我知道“仁道”是炎鹑信仰中的最高神,用这句话来勉励我们,“炎鹑人民军”已经完全把我们当做了战友。

我突然意识过来,我没有拯救得了我的同胞。但在失落感吞噬我的内心之前,我强行把它扭正了过来。寒江宿身子立正,庄严的敬了个礼,道:“愿你们成功。”

“抱歉。”身后响起尹子渊的声音,好不容易赶到的他握着假的天照子,正气喘吁吁地站在我们身后。

张犄没多说,只是走上前,握住了尹子渊的手,一把把他拉到了我们阵营中。

“尹先生,你肯定有你想做的事,没必要和我们在这里送死。”

厮杀声越来越近,尹子渊也就不加客套了。“愿你们成功。”他站直了身子,敬了个礼道。

我突然想起叔父还在上面,转头一看,却并没有看到他。

“那么,再见了。”

我大脑还没组织好语言,封浪局就用力的拉下了藏在墙后的拉杆。地上开了一个大洞,我们和张犄还没反应过来,就全都一个趔趄,掉了下去。

和上次一样,我们到了一个覆盖着暗黄色灯光的通道。随着一声机关的闷响,顶上的暗门缓缓关闭。

“等等!”张犄才认识过来,疯了一般的喊道.“封衡岳,我命令你马上停止!”

顶上的封浪局干笑了几声,道:“张旗主,我们总不能全部死在这里。你还要替我们向以后的反抗者汇报情况呢。再说,我们没招待六道木和尹先生这几位客人到位,还要靠你补上。”

外面嗖嗖几声,几颗子弹射来,封浪局毫不理会张犄近乎绝望的狂喊,最后笑了一下,道:“张旗主,麻烦告诉胡总司令,我们为了炎鹑而死。”

咔嗒一声,活板门完全关上了。

“混账东西!谁…谁允许你们放我走的?”

张犄扯下腰间的链锤,一下接一下的砸着头顶的暗门。坚硬厚重的石板完全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凝视着面前这个泪流满面的男子。他挥舞的力道十分大,我们一下子无法靠近。

我也是呆在原地,想到叔父还在上面,昨晚我探望他时他虽然好了不少,但也仍然显得很虚弱。他现在陷入危险,我…却救不了他?

“走吧。我送你们出去。”张犄回过神来,道。接着又喃喃自语道:“去哪里呢?”

想到头顶的他们正在遭受中盟的暴虐对待,我心中火起,想扑出去跟他们大战一番。但想到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又只能看着他们赴死。似乎我连叔父也救不了。想到这十三年叔父对我如亲生儿子,我一下抑制不住,接近崩溃。

本以为这个把戏能劝退中盟,但我似乎低估了中盟的决心。为了保住自己的威严,中盟什么事都能做出。

但这次袭击之前,广播问我,六道木为什么和炎鹑人民军在一起,他们是怎么认出来的?

刚冒出这个念头,头顶就突然传来轻微的爆裂声。身旁的张犄突然回过神,手用力一推,把我向一旁推去。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声巨响,那石块竟被人整个撬开。随着爆炸的冲击波,除了正下方的我和瞬间将黑鳞剑插入地面石缝的梁蘅望外,其他人都被远远地掀开。

在闪电劈向我身边的同时,我感觉我被吸了起来,飞向空中,落回到了地面上。我想要掏出腰间折扇,手却一瞬间动弹不得。接着我全身都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软绵绵的动不了。

面前那人穿着卫兵制服,长相让我有些熟悉,但我一下想不起是谁。让我吃惊的是,他身后躺着不少身上满是烧焦痕迹的卫兵。封浪局头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做了什么?”

他毫不理会我的暴怒,慢慢地念道:“电场啊,合上吧。”

随着咔嗒咔嗒的声响,他居然要将暗门关上。一般的卫兵不应该调集人手过来进行全歼吗?除非…他不是普通卫兵?

“站住!你想把陈晦怎么样?”

一道白光从夹缝中射出,那卫兵呆了一下,趁着这一秒,梁蘅望那黑鳞剑的剑锋从石板处伸出,身着黑衣黑裙的她如同鬼魅般轻捷地踩在地上,做出防御的姿势。

见到面前这人,梁蘅望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是你?你是芒实那时候的那个…”

“对啦,殿下。”这人甩下一句,便左手抓住我的胳膊,调转方向,朝着东边飞奔而去。

他的手劲出奇的大,我无法挣脱,扇子也抽不出。又是咔嗒一声,脚下的活板门完全关上了。

梁蘅望听到后,在原地呆了一下,接着毫不犹豫的紧紧跟了上来。这苍岛会议中心旁都是小山丘,高大的乔木郁郁葱葱,我被拽着向森林中疾奔,面前的树枝绿叶抽在我的脸上,地上凹凸不平,亘古不变的岩石绊得我磕磕撞撞。

这森林似乎唤醒了我沉睡的记忆,就好像我刚刚脱离我原有的生活时的那次逃亡…

“你是在芒实森林那里,害死了我们三个战友的那天地本公…”

我忍不住喊道。

“被发现了?那次可惜了,没把你们当场击毙。”他边跑边丝毫不喘的冷笑着道。

寒光一闪,黑鳞剑的剑刃划过我的身旁,却被他轻盈的避开,身旁的一棵大树被削的木屑横飞。“马上放下陈晦,否则我把你劈得稀烂。”梁蘅望恶狠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刺啦几声,几道炫目的电弧从耳边射过,耳边空气膨胀发热,传来微弱的爆鸣声。梁蘅望右脚在树干上一蹬,斜着从那电弧上跳过。

电弧还没飞远,他手一挥,刻着巨大的红色“天”字的球形炸药飞向身在半空的梁蘅望。轰隆一声,身后震耳欲聋,巨大的烟雾弥漫开来,还有喀啦啦的树干断折的声音。

“殿下!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脾气。”紧紧抓住我胳膊的他对着烟雾那头喊道。

他和梁蘅望认识?为什么喊她殿下?刹那间,无数的问题闪过我的脑海。

烟雾那头梁蘅望并未答话,身后倒是吹来一阵寒风,梁蘅望从侧面茂密的树丛中突然飞出,眼睛瞪大得可怕,右手高举起黑鳞剑,大吼一声:“染神乱志,‘抓’‘离’代换!”

“唔…”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他的步伐停了下来,身子剧烈颤抖,手也松了一下,看他那趋势,似乎要把我放开,再把脖子送到梁蘅望的剑刃上。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又恢复了过来,右手一扬,又是几道电弧射出。趁着梁蘅望侧身躲避时,他转过头来嘲笑般的道:“走之前不忘偷学这么多,是吧?”

“连我这完型重塑也能净化,你到底是谁?”梁蘅望此时看起来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又惊又怒。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他话音刚落,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块林间空地,涂着大大的红色“天”字的小型飞机停在那里。“先去想想你们六道木该怎么办吧。”

他扔下这句话后,我们身边的树木间冒出阵阵电流,似乎形成了一张极大的电路网。“如果你想成为我这电路的一条支路的话,就在此止步。”这人拽着我一步跳上了飞机,回头笑道。

梁蘅望的回答没有传过来,但引擎发动声和微微的轰鸣却传了过来。这飞机离开了地面,升入了空中。他似乎是松懈大意了一瞬间,放开了我右手去拍他衣服上的灰尘。

“你们是…”我突遭如此巨变,被放开的右手瞬间又能动了。我马上一把解下了扇子,张开的锋利边缘向他左臂横着划去。我们之间的距离让他难以避开,嗤啦一声,他的胳膊被我划出了一条血痕。

“中盟还在进攻,寒主事和梁蘅望他们还在下面,你们究竟是谁,挑这么个时候…”

我越想越急,不禁合上扇子,用尽全身力量对着他扎下。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触感,反而是我眼前闪过五彩的花纹,一柄绘着日月和流云的红色大伞横着击中了我的脑门。

只感觉头部一阵剧痛,我双眼失去了焦点,身子控制不住的倒在地上。我挣扎着想动起来,却感觉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脑海中全部思想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接下来是无边的黑暗。

就这样了吗?我的第一次对抗,就在这里结束了?

不可能,我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我已经能张开高等截界了,这只是一次偶然,并不能说明一切。要是景其姝在场,一定会这样说吧。

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去拯救,我不能在这里倒下,我还有任务在身。

不行。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似乎是回应了我的请求,眼前突然慢慢亮起一道白光,白光越来越大,直到它沉淀下来,化作彩色的光与影。

“这里是…”

我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趴在一座小山丘上,面前是一片原野,为茂密的草被覆盖,远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锥形山,覆盖着积雪,看起来显得圣洁美丽。

我趴在这片草原上,挣扎着站了起来。望了望身后,那飞机尾翼冒着青烟,机身破破烂烂,一声不响的躺在地上。驾驶舱处的玻璃完全破裂了,座椅上沾着点点血迹。

残骸的后边,有一条公路,路旁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一辆车开过。这一块都是无边的原野,远处有一湖泊,周围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村落。周围是起伏的群山,已渐渐落下的红日洒下万点霞光,把一切事物都染上了美丽的淡红色。

但是,四周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我到了哪里?离那天过去了多久?”

想到这里,我心中顿时烦乱万分。我摸了摸腰间,扇子还在。身上除了一些擦伤,基本没有大的口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先回机上看看吧,也许有什么物资…”

迈着艰难的步子,我踩过地上的不知名的蓝色野花,走下小山丘,向那飞机的残骸迈去。靠近之后,我看得更清楚了。飞机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不是怕尸体,现在中盟我都不怕,尸体更不足提了。但突然到了这样的地方,让我摸不着头脑。

“尾翼有被击中的痕迹,似乎是强撑着飞了很远才在这里坠毁。不过里面的人呢?”

想了一会,天色渐晚,我突然感觉比起找这些目的不明的人,先考虑自己在哪过夜比较实际。

“要不找户人家求救…不行,我可是知名人物。”

这想法刚一冒出。我就马上清醒过来,打消了找人求救的念头。看来现在第一要务是搞清楚这里是哪,然后找值得信赖的人求救。

六道木组织分布在全世界各地,我在他们那里可以得到帮助。打定了主意后,我迈开步子,绕过了飞机,拉起了黑衣的领子遮住下半脸,沿着那条公路走去。

只要走上一段,就一定能碰到一个指示牌,我就大概应该能搞懂这里是哪了。搞清位置后,我就去最近的六道木据点。这样盘算着,我拖着有些疲乏的身躯,向前吃力的抬起腿来。

随着我的步伐,这附近的环境我基本熟悉了。周围分布着稀稀落落的小树林,没有行人,只有我一个走在这条路上。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真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这里相比于别处十分凉爽,但现在我可没心思避暑纳凉。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转过一个山包,面前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一块蓝色的路牌立在我的面前,上面指向三个方向。我眯起眼睛,借着最后的几缕阳光费力的辨识着上面的字样。

“怒市七河,2.5km。西边…看不清。东边…银炎山?”

看清了东边的标志牌,我不禁心中暗暗一惊。此山山顶终年积雪,银光闪耀,再加上活火山的特性,被称为银炎山,是夏魂生国的圣山。我所在之处当是炎鹑西方的夏魂生。

“我该猜到的,那人是天地本公,飞机飞向夏魂生国也说的通了。不过他如果真的忠于中盟,应该直接对我实行抹除才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这件事还没想通,又想起了他当时被我认出后,对我说的话。

“我在芒实逃亡时,通缉令还只是缉捕我,他却说什么‘可惜没将我们当场击毙’?他当时为什么也没有服从中盟的命令?”

我突然懂了,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他在中盟内部为夏国办事。”

当时他的任务是抹除我们,所以他不会管什么通缉令。现在夏国给他的任务又变成了把我带走,所以他也不会服从中盟的命令,在发现我们后图省事,直接把寒主事张犄他们放走。

但他们的飞机却损坏了,在这里坠毁后,他们也不知去向。

我看向周围,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看来没办法了,先找个地势低点的地方凑合着过一夜吧。我迈开步子,穿过马路,走向对面。

还没走几步,面前路上闪起一束亮光,似乎有车开来。我见实在没办法,看到对面路口处地面有一壕沟,急忙加快脚步跑上前,跃向那里面。

那壕沟深一米左右,大概可以容纳半蹲着的我,身旁高大茂盛的杂草把我挡的严严实实。我蹲在里面,等着车辆开过。

随着呜呜的警笛声,两辆警车开在最前面,接着是两辆救护车和一辆消防车。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等着他们离开。

然而在开过我身旁时,最前面的那辆警车突然停下了。随着车门被拉开,一身穿藏蓝色警服的警察走了下来,离我这里大概就九米多。他向我这个方向望去,保持着这个姿势。我暗暗抽出腰间的折扇,准备随时给他脑门一锤。

“香川警官,你怎么了?”

车上又下来一人,似是那人的同伴。

“好像看到了个人影…”

“怎么可能?快点吧,从拍摄的照片看,这飞机上面似乎有天翼院家的家徽。我们赶紧去看看现场发生了什么。”那警察对香川道。

“我知道…应该是我看花眼了。走吧。”香川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随着引擎的声音渐渐远去,那几辆车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警察现在才来吗?有点太晚了吧,这里是有多偏僻啊。”我暗道。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头再确认了一眼,准备离开这里。这壕沟离路边太近,如果再被别人看到,后果就难说了。

我看了看四周,准备往草原深处走上一段路,今晚在那里过夜。刚要动身,身后传来刺啦刺啦的声响,我急忙微微侧身,避过了飞来的电弧。

“别乱跑。”那劫走我的人站在和我隔着一条马路的对面草地上,持着一把通体赤红色的大伞,斜睨着眼对着我道。

“怎么这么不巧,又遇上了拿伞当武器的。”我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以及某柄绘着曼珠沙华的金伞。

呵,我和那时候能比吗?当下我心一横,道:“怎么就剩下你了?”

“他们个个半死不活的,再说了,如果被警察发现他们,我们的身份就暴露了。中盟就会知道,天翼院家二当家天翼院赤名背叛了中盟,劫走了陈晦。我刚刚处理完回来,就看到了你躲在这壕沟里。”他冷笑着答道。

我这才认识到发生了什么。如此毫不犹豫的害死自己的同胞,此人当真心狠手辣。想到这里,我对他的厌恶更增。

“那么,你想怎么样,赤名兄?”我掏出扇子,展开后横在胸前,问他道。

“想怎么样?在你开始那场直播的时候,我就接到了命令,说你真实位置很可能就在那营地中,让我搜查全场,如果发现了你马上带走。现在我当然要继续执行任务。”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高高跃起,跳过那条马路,挥起手中的伞向我击来。

我转身还了几招,感觉他手上力气分外的大,我被震得虎口发麻,手中的扇子几乎要脱出。他手在腰间一抹,几颗带着尖刺的铁球掉下,飞到空中并高速旋转,把我和他包围在中间。

耳边响着呼呼的破空之声,我直觉眼花缭乱,差点失去防御能力。随着几声冷笑,他那大伞又从侧面向我砸来。

我连续荡开他的攻击,渐渐觉得精疲力竭,有些体力不支。感觉地上的草踩起来有些软绵绵的,我知道这是晕倒的前兆,心中有些慌乱。

“陈晦,你果然很强,还好我那几个下属没在这里给我添乱。”

伴着狂风迅雷般的攻击,天翼院赤名咧嘴狂笑道。

听到这话,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忍不住大声问道:“他们对你们来说,真的只是工具吗?”

砰地一声,一只飞球的尖刺扎进了我后背的肌肤,顿时一阵剧痛袭来,背后凉飕飕的,似乎是血浸润了衣服。我倒吸一口冷气,强行坚持住。

“我的胳膊也是一样的。”他扬了扬包着纱布的左臂,又道:“那是当然。目标是第一位的,为了达到目标,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这样吗?

明明不一定要夺去他们的生命,但你却第一时间收拾掉了他们。你究竟是为了避免夏魂生的算盘被中盟发现,还是纯粹想发泄你那黑暗的内心,展现你那漠视同伴的信条?

打着自己有理的旗号干着发泄内心污浊的勾当的人,在我面前侮辱同伴这个词的人,就由我来把你纠正过来。

而且,我一定不会在这里被你再次控制了。我还有任务在身,中盟依然逍遥法外,三千人民的灵魂依然没有被解放,那朵娇艳的朱槿,我的好友,依然在病房中痛苦的呼吸着。要被这么一个污浊的人擒获,请容我拒绝。

我扬起手中折扇,在四处飞舞的铁球间,用力向他手上的大伞击去。尖锐的铿锵声响起的同时,我借着反冲力高高跃起,在空中闪电般画出一个遒劲的合字。

他见状脸色一变,马上再次跃起,张开大伞,将伞尖处固定着的那轮红日尖锐的‘光芒’扎向我的胸前。在那伞端鲜艳的红日刺到我胸膛之前,我顺手将折扇点下,以我最深沉的愤怒吼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美丽的原野瞬间改变了颜色,柔软的绿草飞快的缩回了地面,取而代之的是黄色的沙地。

我们站在荒凉的戈壁滩之上,周围看不到一只飞鸟,远远望去,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黄色。一抹落日在山后躲藏着,有气无力的洒着最后的一点光辉。

我站在沙地上,看着面前这如此漠视同伴的天翼院二当家。

“同伴绝不是你心中那样可以随便害死的。他们可个个都是愿意为了你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也都是愿意在你迷茫时尽全力让美的光辉照耀你的天使。”

“今天我要在这里把你打醒。”道完,我高举起手中的折扇,狠狠地盯着他。随着我的动作,万千铁矛从我背后飞出,向着他直刺而去。本来是卫兵都不太愿意用的武器,但无数铁矛聚集在一起,相互弥补缺漏,瞬时组成了一支势如破竹的钢铁巨龙。

这截界是上古诗词中展现军士同仇敌忾的无衣荫。我张开截界需要强烈的亲身体会感,对于刚刚的我来说,这是目前我能产生最强烈共鸣的截界。

因为截界是虚假的现实,有着精神克制的说法,对于与截界主人想法相悖的人,截界的力量会极大地增强。因此对于天翼院赤明这样的人,这铁矛阵会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天翼院赤名临危不乱,他双手握住伞柄高举在头顶,铁矛刹那间就撞到了伞上,长矛被撞的四处乱飞。

“六重截界无衣荫是吗?为什么不用你本来就会的七重截界?七重以下的截界都只能让我失去战斗力而已,连让我瘫痪都做不到。”他挡下了我的攻击后不忘回了我一句。

我自知自己能力能否张开高等截界都难说,没有理他。随着长矛不断撞到他的伞面上,天翼院赤名似乎有点撑不住了,将大伞一合,向身旁跳开。瞬间他原来站的地方就被长矛砸穿,扬起了满天的沙尘。

“还有吗?”天翼院赤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手中的伞被一道道电弧缠绕,那顶端红色的太阳此时变得无比鲜艳,仿佛要爆炸开一样。

自私的疯子,一定要抹除你。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我正对着这杀戮狂人,慢慢念道。

我不给他任何一点喘息机会,趁着漫天沙尘飞舞之际,释放了这截界的灵魂。我本来空着的左手出现一面巨大的金色盾牌,上面雕着一只燃烧着的巨大玄鸟,那玄鸟怒视着前方,双爪抓着两条大鱼,被无数火焰围绕着。

我将那盾牌挡在身前,拔腿冲向天翼院赤名。身后传来滚滚雷霆,喊杀声震天裂地,似有千军万马随着我向前扑去的身影向他杀去。

“这便是这个截界的威力所在,蕴藏在炎鹑人内心的同仇敌忾团结对外的精神。对于你这样对待同伴的、丝毫不考虑他们为你做的事的人,肯定无法理解。”话音刚落,我高高跃起,将那盾牌从他头顶砸下。

感觉一股极大的下坠力作用在了我背后,那无数曾经在沙场上披肝沥胆的战士此刻全部将力量加到了我身上。

随着我的动作,残阳在我那盾牌的玄鸟上铺上了一层壮丽的霞光,但日薄西山的不会是我,而将是你,天翼院赤名。

轰隆一声,盾牌重重的碾压下去,周围的地面剧烈抖动,仿佛地震一般。我定要将他的一切碾碎于此。

但似乎没有成功。

我还没看清结果如何,就感觉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声,急忙侧身避开。那盾牌被我这么一砸,在地上碎成了七八块,缝隙间连血迹都没有。天翼院赤名完美的避过了我的攻击,闪现到了我的身后。

此时他手中的那把大伞已经完全撑开,上面绘着三个巨大的图形,看似像太极中的阴阳鱼,但通体黑色,也没有鱼眼,呈圆形分布在顶端的太阳周围。那伞面周围跳动着电光,周围一片地面都被照得通亮。

“逼出了我的建御,你真是值得赞扬。”似乎是不屑用这招与我战斗,他阴沉着脸道。

我见状知道不妙,他居然还留了一手,急忙挥起手中折扇,地上那插着的长矛纷纷飞上空中,汇集成了一条巨大的银带向天翼院赤名扎去。

他将那大伞对准了银带,瞬间巨大的电流从伞上溅出,银带被炸得四分五裂,长矛纷纷倒转回头掉到了地上。我还没来得及防御,炫目的闪电就飞到我的身前。

我终究战斗经验太少,看到这图像,当下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地上一柄长矛突然自己飞了起来,一把震开了天翼院赤名手中的大伞。

“干羽灵化?你怎么会…”他呆了一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伞被震得倒转了过来,伞尖对准了自己,而那把赤红色的大伞还在放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电弧瞬间将他吞噬,面前的天翼院赤名浑身抽搐,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周围瞬间变回了原来宁静的原野,青草微微摇曳,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你…”他挣扎着吐出几个字,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我惊魂未定,看了看手上的扇子,尘埃落定四个大字笔力劲挺,端正严谨,几块血迹闪着红光。

又是干羽灵化救了我吗?我头脑一片空白,视野中只剩下了远处的那轮红日。

看了看身旁的天翼院赤名,我知道高等截界以下的截界都是在截界中一方失去战斗能力时自动结束,而不是高等截界那样必须有一方在截界中战死才结束。现在他还没死,我必须得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不对。我应该在这将他除去。

这样的想法一下子冒上心头,我举起折扇,对准了他的胸口,准备刺下去。我要为六道木的那三位成员报仇,要杀了这个害得我与我的同伴分离的畜生。

但一股无聊的慈悲突然让我放下了手。

“不杀无法反抗的人…是吗?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干笑了几声,我想再次举起手,却发现怎么也举不起来。我试了几次,放弃了,转头对着他的脸狠狠地啐了一口,接着我抬起脚来,一脚把他踢到了壕沟里,估计他醒来后身体衰弱,半天也爬不出来。

“下次一定解决了你。”

我拍了拍衣服,掉头沿着那条指着“银炎山”的路走去。

天色基本暗下来了,四周静悄悄的。刚刚的战斗消耗了我太多的体力,我感觉步伐越来越沉重,不由自主的呼呼喘着粗气。不知是天色的原因还是身体的原因,面前一片模糊。

不行,还没走多远,他还会追上来的。我这样想着,逼着自己把脚抬起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看起来像是有人骑着安了个手电筒的自行车。我不能让普通人看到我,当下转过身去,拉起衣领,下意识想要避开。

“小伙子?你没事吧?”

隐隐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心下更是着急,一下子绊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无边的黑暗瞬间再次将我包围,我连反抗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索性由着身体的本能,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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