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余烬

场景逐渐构建成型。白色的风暴平息、散去，具象的实体在茫茫碎片中显现。

于时璘抬抬手，显现在视野中的双手却只有一个粗略的外形，连手指都没有分出来，只是个圆圆的、滑稽的巴掌，连厚度也只是和手臂和手腕相当。

这能做什么？

于时璘将“双手”靠近，尝试交接，却发现双手各从对方中间穿过。

“没有实体吗…”自己倒是成了第一次见到图灵时图灵的那种状态了。

于时璘转动头部，观察四周。

自己正站在一个房间的正中，从房间的长宽比例看，自己应该是在一个类似于客厅的地方。然而周遭的景象却是令人惊叹，要不是于时璘一向有准备，那么他恐怕也会惊诧万分。

白日的光线还算充足，穿过窗外树叶的剪影，投射入房间中。黑色的焦痕在地面、墙面和天花板上狰狞地蔓延，像是有一只史前巨兽撒野时留下抓痕。脚边、身前、身后都停着大片大片的灰烬，颜色、厚度皆深浅不一，在客厅的地面上俯拾皆是。家具只剩骨架；地板更惨，最上层的木地板已经不剩多少，其下的胶合板和夹在两者之间的地暖管道更是面目全非，塑料管扭曲、皱缩着，蜿蜒出奇诡的形状。

“火灾现场…？”

“从各种迹象推断，这里确实是火灾现场。”图灵的声音在于时璘的脑海中响起。不同于往日，这一次她的声音更贴近、更平实，像是两好友坐一桌前商谈，只是没有显形。“另外根据我从数据库中查到的资料，这个客厅所对应的户型极为高档。我认为这对你推测房主的身份会有帮助。”

“那么，高档是高到什么程度？”于时璘回忆着自己原来世界的一切，在自己仍认识的人中间筛选着任何符合条件的个体。

“这样的户型大小，大概对应你的世界中40至50年前出生的中年人的审美；而户型所对应的平均月收入，在50万左右。”图灵并未简单回答，而是在这一句回答中，又加入了新的信息。

“…？”于时璘思来想去，在自己已知的记忆中搜寻，却找不出任何一个符合特征的人。“是我的记忆模糊了…还是那个人的存在也在消失的记忆中？”

“算了，也许他有着我所不知道的积蓄也说不定…继续吧。”于时璘晃晃脑袋，将疑惑从脑袋中赶出。

身体没有实体，倒也不用担心破坏现场。于时璘放心地调查起来。

很明显，警察已经来过了。玄关处的地面上用白线勾出了一个人形的外框，四肢伸展、前臂和左腿微有弯曲，双手搭在门框上，一部分伸出门外。

“一具尸体。”

在原来门板存在的地方，门板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淡灰色的光幕，其中微微地泛出光来。

“那是什么东西？”于时璘指着这道光幕问道。

“那是你的‘记忆隔断’，代表这扇门外便是另一段记忆了。顺带一提，门外能够探索的空间并不多。”图灵回答道。

听闻此言，于时璘便暂时打消了出去看一看的念头。与其面对未知，倒不如先将已知范围内的一切信息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时璘伸出手，试探性地在光幕上轻抚。一股粘稠的质感传来，像是拂过含沙的胶泥。这种感觉更进一步阻止了他出门查探的意愿。

他转身面对尸体被移去后的白框。视线停住时，尸体的各项数据便显示在尸体旁，这是图灵的帮助；数据不只限于身高、肩宽，甚至还根据地面灰烬的压痕和厚度做了体重估算。根据结果，这是一名男高中生，身体健壮，是一块体育生的料。

在尸体的手部位置前方还残留着几块细如微末的玻璃残渣。经过图灵的检测，以这样的细小碎片和角度，案发时应有一块与门板大小相近的钢化玻璃挡在门前，阻挡了这个人的生路。后钢化玻璃在消防人员的破拆中碎裂，撞击点是正常高度。

“谋杀…”有这块玻璃的存在，死者的死因也就不难推测了：窒息。

“门当时也是开着的，若是杀人者要阻挡被害者的生路，那么防盗门不是更好吗？”门轴凸起部分的角度表明，当时这扇高档防盗门正敞开着。

“尸体被发现时的右腿是直的，如果没有另外动过，这不符合被害人挣扎的本能…应该是受伤了。”

于时璘起身，这里的信息大概只有这些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于时璘先后去了主卧、客卧、书房（兼画室）、卫生间、阳台和厨房，并挨个试了试窗户能否打开。回到客厅，于时璘整理了一下目前所得的线索。

卫生间、阳台均无线索，且卫生间和阳台墙内内嵌的水龙头并未被使用。

客卧也没有可用的线索，只有灰烬；但图灵在门框折角上的残存墙纸上发现了半个掌纹，说明有人从这里出来过，并因为建筑结构的略有不合理而习惯性地按了一下墙壁。

窗户大部分均不能打开。有些是因为火灾而导致机械部件卡死，无法正常使用；还有一些虽然外观没有问题，但拉动时有极严重的粘滞感，看来也是记忆隔断的作用。只有一扇落地窗能打开一半，其下正对着一个游泳池，在那里也有一个表示尸体的白框。据图灵的测量，这就是那个月薪50w+的中年男人了；死因不明，但在这个高度和距离，是可以通过将其推下的方法达到尸体既定的位置。在此之外，面积巨大的光幕遮盖了一切，窗外的环境、地理位置和天空状况均无法推知。

主卧倒是有值得注意的线索。在床前的地面上有一块凹痕，还有一个形状怪异的白框。经过比对，这个白框是一个凿头。与之相对应的，书房内发现了一个方形白框，推测是随手扔在地下的工具箱。当时在高温下塑料和其中的工具融化、粘连在一起，应该是被警方一并带走了。画室内还检测出了一些特殊气体的残留。

起火点是在客厅。客厅的墙上被图灵扫描出了一大块刻了字的墙面，字是中文：

“我要将灼热的火油泼洒到尔等的身上！”

“我要用长枪刺穿尔等的脊柱！”

“我要让尔等罪恶的骨骸在业火中熊熊燃烧！”

其周边的燃烧痕迹与附近墙壁略有不同。

厨房内的金属柜门敞开着。火焰没有烧进去，在图灵灯光的照射下，细尘中显出一个圆形的边框。结合柜子的高度，这里放着一个高压锅，但被警方拿走了。灶台和灶台附近的燃烧痕迹也略有不同。

调查进行至此，虽仍存疑惑，但事发当时的经过已经大概明了了。即使是于时璘这样的一般人也能推出的事实，警方当然能够做的更快更好。

那么，门外又是什么？

踏出光幕，于时璘感到一阵轻微的恶心感。门外的环境仅仅只有几个平方左右，两步之遥，便是遮蔽了一切视线的光幕。而且这一次，图灵明确提醒，这就是目前所有已恢复的记忆的全部了。

于时璘看到了什么？

两串泥泞的脚印，一来一回，大小、花纹均无差别，是同一人的行动痕迹。先前两人应该早已在内，否则他们的脚印也将留在这泥泞中，并将其覆盖。

“当时可能正在下雨，或者这与行凶者从事的职业有关…”

“凶手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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