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正当卡丽莎与莉莎结束禁书回收的这天夜晚。

深夜，无光。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一支军队于宽广的平原上缓慢前行。

没有火把，没有交谈，士兵们迈着疲劳而沉重的步伐，踏在青青草地上，留下道道深深的印痕，无声地前进着。

他们是古兰希尔派出的先遣队。

安提鲁克城距离莫里兰斯城有五天的脚程，如果按照正常速度前去支援，莫里兰斯城早就陷落了。

因此，为了给主力到达争取时间，古兰希尔从前往支援的部队中挑了两千名最为精锐的士兵，下令他们不分昼夜，以最快的速度前进，给围城的第一军团第一军后方压力。

仅凭两千部队是无法与教国的精锐相抗衡的，更不用说还有急行军带来疲劳了。

所以他们的命令只是趁敌军攻城时抓住机会，对敌军后方发动攻击，一举消灭敌军的指挥系统。

但假如没有机会，那便保持一定距离，给敌军压力，迫使敌军将兵力调回进行警戒，无法对莫里兰斯城展开全力攻击。

但无论哪种情况，士兵们的命运都是死亡吧。

所以他们脸上都掩盖着一层阴霾，死亡这种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接受的。

队伍前方，穿着不同于普通士兵的精良装备，骑在一匹健壮战马上，两鬓灰白，体型略显微胖的男子，便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马克上校。

他乃是除古兰希尔外，年龄最大的将官。

因此，当古兰希尔提出此计划时，他便毛遂自荐。

“年轻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种事情就交给老朽吧，更何况，老朽手段也不差，到底会怎样还不清楚呢。”

尽管其他将官表示反对，也有毛遂自荐的，但古兰希尔最终还是同意让他出战。

初春的夜风吹过，绵绵细雨于空中落下，丝丝凉意透过冰冷的铠甲，渗入马克年老的身体，令他关节传来阵阵痛楚，握着马缰的手也一时间失去力气。

假如在此时将铠甲卸去进行观察，便会看到明显的红肿。

此外，连夜行军的疲惫也在此时涌上全身，马克感觉铠甲变得无比沉重，仿佛一座泰山压在自己身上，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永远地躺在此地一般。

“不，老朽的墓地绝不是在这种地方。”

马克咬破嘴唇，借疼痛来缓解自己的困意，并坚定了自己的意识。

旁边的副官，也是自己的儿子，向他投来担忧的视线。

“上校，休息一会吧，不仅是您，士兵与马匹们也都很疲劳了。”

“不，”马克用坚毅的神情回答道，“继续照计划前进，等过了这段地区再休息。”

哗啦啦。

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冷，在疲劳与凉意的双重打击下，部队的行军速度也大幅度降低，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掉队的士兵，真不愧是最精锐的部队。

马克担忧地看向前方，与计划要到的地方还有大约二十分钟的脚程，但如果按照现在这个速度，恐怕时间会再延长一半吧。

而且，自己的关节也越来越痛了，淋雨带来的伤害远超自己想象。

“下令部队停下，就在此地扎营，我们稍作休息，直到雨停为止，另外，让警戒人员也去休息，这场雨不会太久的。”

“遵命。”

这里距离估计的战场还有一段路程，斥候通常不会跑那么远，而且部队也是隐秘行动，敌军应该不会发现才对，因此哪怕一秒也好，必须得令所有人得到休息。

这便是马克上校此时的想法。

而事实上也没什么问题，非常正确的判断，前提是教国第一军团的目的真的是攻下莫里兰斯城。

就在众将士逃入简易帐篷内部避雨休息少顷，疲劳向全身散发，且雨水渐小之时。

嗖！

一道亮光飞上夜空，在漆黑的夜晚留下一道显眼的痕迹。

以此为信号。

“放箭！”

命令穿透雨声，打破夜色的凄凉。

黑暗瞬间被驱散，万道通红之光于夜空间划过，朝马克的部队营地落下。

唰！

被雨水浸湿了的帐篷也无法挡住万道火箭，冲天大火于眨眼之间燃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也紧接而来，无数士兵身上燃起火焰，冲出帐篷，他们拼了命地奔跑，在地上打滚，想要将这该死的火焰熄去。

而也有比较幸运者，安然无恙地逃出，并大声喊叫发出警报。

“敌袭！敌袭！”

整个营地瞬间乱作一团。

马克上校也是在第一时间发现敌袭，想要冲出帐篷，然而风湿痛却在此时袭来，令他腿脚一软，跪倒在地。

“放！”

第二声命令响起，第二轮箭雨也随之而来。

噗！噗！噗！

这回，数发火箭落在了他的帐篷顶上，将帐篷点燃。

“混蛋！”

马克上校发出一声咒骂，用尽毕生气力，将自己身体支起，几乎是撞着冲出了帐篷，并面朝地地摔在满是泥泞的土地上。

然而纵观整个营地，早已陷入半毁灭状态，火焰四处燃起，士兵们也因痛苦发出悲鸣，部队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上校！”

副官在此时慌忙跑来，看来这年轻人还是比较幸运，没有死在箭雨中。

“去集结部队！乱了就完了！”

呜！呜！呜！

副官尚未给出答复，号角声便响彻天际，四周也在瞬间燃起火光。

“将胜利献给星神大人！”

“将胜利献给星神大人！！！！！！！！！！”

四面八方传来气势宏大的高声呐喊，重骑兵高举第一军团第一军旗帜，架平长枪，发起了冲锋。

这是伏击，早已准备好的伏击！

但是为什么？敌军的目的不是围攻莫里兰斯城吗？

如果不是的话，难道？！

在这刹那，一个非常糟糕的想法在马克脑中浮现。

敌军根本就没有打算围攻莫里兰斯城，而是利用围攻来引出复国军主力，并寻求决战。

如果真是此，那教国军的战力将不只是一支第一军，而是整个第一军团！后方的部队有危险了！

必须得在敌军发起伏击前将情报传回去才行！

“上尉！不要管老朽了，给我快马加鞭赶回去，警告大将军！围攻是陷阱！敌人的目的是歼灭我军主力！”

“既然如此，您也......”

副官还在迟疑，因为从可能性上考虑，他也可以趁夜色将马克上校一并带回。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他是自己的父亲啊！把父亲留在此地等死，自己一人逃跑什么的......别开玩笑了！

副官随即伸出手去，想要将马克扶起。

“快走！”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此时涌上马克身体，令他站起身来，并一把将副官推开，“老朽必须得留在此地指挥部队，老朽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哪有指挥官将部队弃之不顾自己逃跑的！”

副官双眼睁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在等什么？！快走啊！马特！”

“......下官明白了，祝您好运，父亲！”

副官丢下所有不需要的东西，留下数滴泪珠，一把抓住一匹受惊之马，竭尽全力将其稳住，然后朝来的方向奔去。

而就在此时，马蹄声也越来越近，教国第一军团的重骑兵已经近在眼前。

“救，救命啊！”

“我不想死啊啊啊！”

不像样的惨叫声也在此刻传入耳中。

屠杀即将到来。

“呼~”

马克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过往事情如走马灯般在脑中闪过，其中有着欢乐，痛苦与遗憾，是自己最为宝贵的回忆，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明。

再一看儿子骑马离开的方向，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全军！听令！”

盖过了雨落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以及每一步都能激发出恐惧的马蹄声与士兵们痛苦惨叫声，马克的呐喊响彻了天际。

“给那群混蛋见识一下我们王国军的骨气！”

世界仿佛在这刹那静止，惨叫声与怯弱的求饶声不再。

下一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咆哮声回荡在冰冷夜空中，混乱的军队奇迹般地恢复了秩序，所有能动的士兵都依照多年的训练，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最近的位置，架起长枪，摆出对抗骑兵的态势。

“哼，无意义的抵抗。”

重骑兵指挥官发出不屑声音，马蹄速度丝毫不减。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鲜血与火光融为一体，抛洒在潮湿的土地上。

重骑兵轻松撕裂了复国军仓皇中构筑起来的防线，如尖刀刺入人体般击溃敌军阵型，闯入营地。

其中一骑兵好像见马克上校是个年老的老头，而且身上穿着也与其他人不一样，便调转马头，抬起马刀，朝他冲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马克上校发出咆哮，毫不畏惧，也不后退，而是抬起巨剑直接斩下。

噗！

手上传来足以震碎骨头的冲击，但以此为代价，战马的头被直接斩下，那重骑兵也因为惯性摔入着火的帐篷之中。

“老朽可不是好欺负的！混......”

噗！

话还未说完，一柄长枪便从后方刺来，将马克胸膛直接刺穿。

“呃！”

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

马克向前踉跄几步，随后跪倒在地，颤抖着抬起头来。

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眼前一黑，意识也就此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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