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错觉

初中毕业，暑期已过。

晚夏，九月如期而至，晴日蓝天，藤木中学迎来一批新生。男生陈栩，剪了短发，背着用了三年的单肩包，漫步走入校门，周围都是陌生的人。

通知板上贴满了新生班级安排表，陈栩认真地反复查看，迟迟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反倒看到了稀罕的姓名——旦林。

“嗯？”

陈栩感觉新鲜无比，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不禁笑了笑。正当此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栩！”

原来是初中三年的老同学林晓芸，她留着至今未变的长发，只是没有扎起，看起来像换了个人。

“哟，你在几班？”

“11，你呢？”

“找不到啊，可能没睡醒。”

“喏。”晓芸指了指板上的右上角，“5班呀。”

“你的眼睛还是这么麻利，谢啦！”

陈栩确认了几秒后，又将眼神撤回到那个奇妙的姓名上了，晓芸疑惑地凑前，脸和陈栩靠得很近。

“你在看什么？”

“喂，别突然靠这么近好不好。”

“有什么的，话说你到底在看什么？”

“奇怪的名字。”

“嗯？哪里？”

陈栩指了指那个方向，才发现与自己是同班，想必认识这样的人，他会尽力地去调侃。

“旦？林？你觉得很奇怪吗？”

“咦？你不觉得奇怪吗？”

晓芸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好吧。”

陈栩将这些都抛之脑后，准备离开，晓芸见状拉住了他的衣袖。

“这么快就走吗？不看看他们分在哪班吗？”

“他们”应该是指初中的同学们，然而对于陈栩来说，还不至于用到“他们”这种略为亲切的称呼，“那些人”也许会更合适。

“吴刚在1班，阿猫在4班，宇坤在15班，你好像是……在11班，对吧？其他人我懒得找。”

陈栩甩开手，起步离开，走向教学楼的楼梯口，晓芸无奈地跟了上去。

藤木中学，又名藤木市第一中学，占地10.6万平方米，建筑面积69741平方米，拥有三个一体大型教学楼，五层高。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政治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女老师，戴眼镜，在课前，那些原本熟识的同学便对其进行了八卦，说是和数学老师有一腿。陈栩感叹于他们的情报速度，同时不理解他们如此沾沾自喜的模样。

“下一位。”

“我叫陈栩，来自藤木市第二中学。”

“好，下一位。”

陈栩坐下之后，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在班主任的提醒下才安静下来，陈栩不觉得是在讨论他。

……

“下一位。”

“我叫旦林。”

陈栩睁开双眼，回头望去，那是一个坐于尾排的女生，长得高挑，大概一米六八，黑色头发，扎着高马尾。在这班上显得突出：没有穿初中校服，着男生款的白短袖，黑色长裤，黑色帆布鞋，面目清秀。

“旦林？这个姓氏很少见呢，来自哪里？”

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还有几个在偷笑，唯独陈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陈栩认为她，比初中班上公认的班花林晓芸，要好看得多，仅是身高便占足了优势。

“来自井山中学。”

完全是没有听过的地方。

下课铃响，总会有许多别班人串门，和他们的熟识聊天，以至于整个教室以及学校都是吵杂一片。天空的白云多了起来，挡了太阳，环境变得凉快。陈栩拿着办好的饭卡，在饭堂小店买了瓶饮料，绕过了室内、室外篮球场，走到田径场旁的坐席阶梯上，坐下发呆，没想到已经有好几对在田径场上散步的情侣。

“好巧。”

陈栩扭过头，看见带着嘻嘻笑脸的吴刚，他的寸头依旧那么圆润。

“好巧，你该不会是在跟踪吧？”

“是啊。”

吴刚选择在陈栩的身旁坐下，陈栩习惯地握紧拳头，捶向吴刚满是脂肪的肚子，他是个胖子。

“不过跟踪的不是你。”

“什么？”

“我在这看漂亮的女生来着。”

“这里都是情侣，你这是骗柠檬吃。”

“谁说的？那不是有个跑步的吗？挺好看的。”

“有吗？”

陈栩把视线转移到田径场，他实在难以想象，在这种时间段会有跑步的人。

“其实我是想打球才来这里的，可是没有认识的人，不好意思去加队拆场，”

吴刚见陈栩没有回应，便把头转向了他。

“阿栩？”

陈栩回过了神，慌张答道：“诶？打球？我不打球。”

“打什么球，谁说要你去打球啊？”

“啊，这样吗？嗯……你刚刚说什么？”

“你刚刚在看啥呢？”

吴刚用了鄙夷的目光看着陈栩，陈栩则是摇摇头。

“走吧，一会儿就要上课了。”

“看来你才是来这看漂亮女生的，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嗯，确实。”陈栩站起身，“好了，我回去了。”

没等吴刚回话，陈栩便起身快步离开了。

“搞什么啊？这家伙。”

吴刚再次看向那个跑步的女生，她身穿白短袖，黑长裤，黑发，扎着高马尾。

“果然高中生，就是不一样。”

吴刚站起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旦林气喘吁吁，靠在坐席阶梯的护栏上，用毛巾擦拭脸与脖子，肩膀部分的衣服被热汗染湿。此时，一位短发女生上前，往她的怀中扔了一瓶矿泉水。

“接着！”

“这是？”旦林完美地接住。

“请你喝的。”

旦林看了看她，很快便想起了她的名字——王巧慧。旦林几乎能够记下班上所有同学的名字，而王巧慧是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自来熟，对刚认识的旦林展现出了莫名的热情，彼此很快有了交识。

“可是我带……”话未说完，旦林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水瓶，于是立马改口，“谢谢！”

“接受得好快呀！”

“咦？这不是请我喝的吗？那……”

旦林笨拙地将水递回，巧慧见状笑出了声。

“逗，逗你玩儿的，快喝，趁冰！”

“噢……”

旦林又笨拙地将水收回，皱了眉，似乎心情复杂，但还是轻松地扭开瓶盖，举高喝水，巧慧注意到她喝水时，嘴巴微张，下唇仅仅贴近一小面的瓶口。

“你喝得好斯文。”

“诶？这样吗？”

“好啦好啦，快上课了，回去吧！”

巧慧豪爽地将手臂搭在她的肩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旦林很不自然地挪了挪。

“别闹，都是汗。”

“我不介意嘛。”

铃声响起，回荡在热闹的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搞不懂你。”

“快喝，很好喝的！虽然不是冰的。”

课间，旦林从书包内拿出了瓶奶茶饮料，放到了巧慧的桌上。

“专心上课吧……”巧慧露出无奈的笑容。

“嗯嗯！”

藤木中学所采取的教学管理方式，是封闭式的，除了个别特别申请的学生，几乎全校师生都住在学校宿舍。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潮一涌而下，倾泻于饭堂，排好的队列长达门口外的道路，一些高三学子见此景象，纷纷摇头苦笑，仿佛想起了当年他们稚嫩的自己。

饭堂内又是吵杂一片，穿过拥挤的饭桌，陈栩找了吴刚，他正狼吞虎咽。

“哟，好巧！”

陈栩在吴刚的对面坐下，后者则是举起空闲的左手，示意回应陈栩的招呼，吃饭的嘴依旧没有停下。不一会儿，陈栩的老同学们接踵而至：挺着发福大肚子的四眼李宇坤、憨实模样的四眼缪松添、同样是四眼的黄泽锋（其实吴刚也是四眼）——陈栩竟显得异类。

虽然陈栩没有近视，但他的左右眼极其不平衡，左眼清晰无比，右眼模糊不清，他曾以为每个人生来都应该如此，看到电视新闻报道说有人弄瞎了右眼，陈栩还为受害人的遭遇，暗自感到庆幸。

“今天，我们的小帅哥在田径场，被一位美女高中生迷得神魂颠倒。”

吴刚首先打开话题，矛头直指陈栩，陈栩没有作出回应，只是埋头吃饭，一旁的宇坤却坐不住了。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情！”宇坤的语气几近中二，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既然已经是个高中生了，有些机会要好好把握！”

陈栩撇开宇坤搭肩而来的手，抬起头回道：“你们已经陌生到，只能拿我开刀，才能找出话题的程度了吗？”

面对陈栩的吐槽，缪松添使出了他最拿手的翻译腔：“噢，我亲爱的栩哥，这是好事，替您的人生着想而提出建议，怎能算是陌生呢？”

一旁的泽锋则笑得合不拢嘴。

“说曹操曹操到！”吴刚看向陈栩的后方，余下几人皆然。

陈栩明白，那个女生在人群是显眼的，被吴刚认出也不出奇，但他受够了调侃，于是背起书包，站起身，端起餐盘，起身离开，他的餐盘已被吃得干净。

“你们慢慢吃。”

“不愧是陈栩，在吃饭上从不输给任何人。”黄泽锋非常识趣地岔开话题。

“我也吃完了！”

“还有我！”

他们一同起身离开，这几个人总在最没劲的时机里找到默契。陈栩刻意放慢脚步，落在他们的后面，侧着头，没忍住地用余光瞄向她，她似乎也在看着他。

——陈栩的右眼太过模糊，以至于觉得这是一种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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