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小森葵的回忆③】

黑色的棉麻帽，在全校人屏息的瞩目下落在了红色的塑胶跑道上。

那个金发碧眼的孩子伸出手臂想要用着最后一次机会拿回他的帽子。

已经太迟了。

手指蹭在了塑胶地面上，破了皮，也流了血。

手臂无力地捶在地上，膝盖也跪在了地里。

悄无声息的校园由寂静的极点瞬间进化到了喧嚣的顶峰。

“怎么回事啊？她是女孩子?”

“这样看着好可爱！！！”

“恶心，异装癖吗？”

“嫁给我吧...”

“这算什么?女孩子可以参加男子四百米吗？把我们男生的脸也丢尽了吧？是想羞辱我们男生吗？”

“好小好可爱！！！”

“骗子。”

“性别认知障碍? ”

“骗人的吧...这个....”

风把每一句讽刺与挖苦，诧异与赞美都带到了秋原的耳边，轻轻撩起她动人的金色卷发。

我站在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现在的模样，我突然觉得现在的她和我是同样的感受。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这样的，感觉 。

全校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瘦小的女孩子身上，准确地说，是目光聚集在了她被风吹动着像金色麦浪一般的长卷发。

可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多年的努力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的感觉。

啊，就像是陪伴自己的亲人在那一刻永远地离开了你...

可是你不一样，你并不是孤独一人。

所以把你当作同类，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伪装成一个男孩子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一次身体检查，每一次体育测验....一定比我想象得还要困难许多倍。

我相信为了让自己能够达到男孩子的体育成绩她一定也是以男孩子的要求对自己进行训练的吧？不然也不可能站在这个属于男孩子四百米决赛的跑道上。

或许更累，她应该是每一项要求都是按照男孩子来的吧？要做到不被人发现，身上就绝对不能允许有一点点像女孩子的地方。

这样束缚自己的天性又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想法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想吧？

我很好奇，便又忍不住地看向她的脸。

她跪在大地上，头低低的垂着，胳膊横在脸蛋的前方像是在掩盖自己脸上的什么东西一样。

我猜，是泪水吧。

“对不起，请让吾辈过去。”

身后穿来了学生会长像冰一样冷的声音。

她从我身边走过，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两个“外国人”在一起。

她比想象中的还要冰冷，平时都是远远地看着她，所以感受不到这种凉。

但是如果目光和她对视的话，就感觉自己的双目被冻住了一般。

可能这也是看不见她身边有朋友的原因吧。

因为实在，太吓人了。

“怎么?哭什么，在这里就要停止了吗？”

锦城斋没有回答武内的话，她的身子在发抖，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害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害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我想是后者更可怕吧，已经习惯作为男孩子生活的自己，在暴露之后又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活在别人面前?

光是我自己想想都很可怕，可是现在暴露的人不是我。

是这个叫秋原的女孩。

“我该...怎么办啊...我没想到会是...”

她喑哑的嗓子已经遮挡不住她弱小的声音，就连像平时那个压低嗓子用男孩子的声音说话也做不到了。

“全体同学，请离开操场！关于锦城斋同学参加男子比赛的事情，我们学生会会严肃处理。所以请大家回到场地外面，不要影响接下来的赛程！！”

即使是这样说了，还是用很多人逗留，也许是不敢相信，他们把脸凑过来，想一睹“女版秋原”的真容。

“看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回去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

武内春藤不需要提高音量，对于其他人而言，那种冰冷的语气配合着低语声才是最可怕的。

就像死神在你耳边轻声宣布你的死亡一般恐怖。

我还没有走，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武内会怎么处置锦城斋。

只是惩罚她参加了男生的比赛吗？那学校内的档案的性别不也是谎报的吗？难道那就可以不管了吗？

“咦?小森也是留下来想看校园第一cp的吗？”

“啊??”

“嘘~被发现了可不好！”

在说什么?我真的不太能懂班里女生跳跃地脑回路啊。

“失败了... ..”

锦城斋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下。

“这么多年隐藏自己的性别一定很辛苦吧。”

武内走了过去，在秋原身边蹲下，用手轻轻抚摸着那金色的长发。

“男孩子现在也不会哭的吧，可是我哭了啊....太失败了，全部都...太失败了...”

“那就把眼泪吞回去，这种矫情的东西你不需要。”

“前辈你告诉过我，哭了就等于认输了.....对不起...可是我....忍不住.... ”

“你没有错，也没有失败。因为汝辈，本就不是男生，一辈子都不哭是不可能的。”

“心情很糟糕吧现在?那就听吾辈说吧，汝坚守的东西也好，所守护的东西也好，现在全部都没了对吧。”

这句话戳中秋原泪点，她哭得更伤心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你觉得要成功一个男孩子最重要的是‘像’一个男生吗？是从内心由内而外地有担当负责任，爱护女性，拥有男孩子的品质才对吧。”

“所以汝辈根本就没有输啊。放弃了外表，汝辈还是那个锦城斋秋原，倒不如说多亏了这次失误，汝终于有自己做回自己了。”

武内把锦城斋拉了起来，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我才发现她们的身高差别实在太大了。

“抬头，别哭了。看着我。”

“是...前辈...”

“汝辈以为汝的高中生活从此刻开始就已经终结了吗？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昏暗无比的吗？”

秋原怯生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错了，今天是你摆脱那日复一日伪装成男孩子的时刻，从今天开始过去那无聊的日常就此终结。汝辈从今天开始不再需要伪装，而是从内心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会长都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些什么啊 ...

与同学一起躲在树后的我觉得非常诡异。

操场上只剩下零散的几个人，武内为锦城斋清了所有的场，赶走了所有的人就是为了能够像现在这样鼓励她...

算是明白刚才同学说的“校园第一cp是什么了”，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关系，她们都说当之无愧的“第一”啊。

“呐，小森要不要加入我们的地下活动啊~就是收集各种第一cp的信息！”

“唉????可是我之前都没有厨过百合！”

“百合??”

果然不该期待这种乡村会有人活跃ACG的。

嘛，那就给她们科普一下好啦。

从那天开始，我那沉闷的内心也照射到了来自天空的一缕阳光，渐渐地摆脱了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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