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冲刷在我的仿生皮肤表面,我穿着黑色的西服,参加这场注定只有我一个人参加的葬礼,我看着面前的墓碑,上面刻着我熟悉的名字——我的主人,也是我的制造者的名字。
她活了五百年,该忍受的,不该忍受的,都一个人默默承受下来,也许对她来说,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吧。她的墓碑旁是另一个人的墓碑,“我”的墓碑。
我叫Ra-28,顾名思义第28个Ra仿生人,她制造的第28个Ra仿生人,她说,我是最像他的,她还想让我更像他,但她说,她累了。
我记得那天下午,我驾着返回飞船从月面基地匆匆赶回地球,反叛军对联合政府的全面攻势已经开始了很久,蒙特利尔很乱,到处都是抢劫的难民和反叛军士兵,飞船在蒙特利尔市中心迫降,我拿着镭射来复枪,一枪枪打死反叛军的士兵,穿过混乱的人群,当我抵达主人藏身的公寓时,我看到五楼的房门是开的,不锈钢防盗门上很多砸痕,屋子里也很凌乱,就像被洗劫过一样,我走进房子里,看到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客厅的角落,她的头发很乱,身体颤抖。
“主人!你怎么了!”我扔掉手中的枪,急忙跑过去,她抬起头,我看着她憔悴的脸,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
“Ra……杀了我吧。”她颤抖着说,“我好累,杀了我吧,Ra……”
“主人……”
“我自己下不了手,我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忍受这些了……”
她猛地扑倒我怀里,放声大哭,“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就快要成功了!明明我就要把他做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每次都要破坏我的研究成果!”
她哭的撕心裂肺,狠狠地捶我,用力地扯着我的衣服,“我受够了!我已经受够了!”她哭着说,“Ra,算我求你了,快点,快点杀了我吧……”
她在我怀里哭了很久,反叛军又洗劫她家了,这些反对仿生人公民化的人将矛头对准了她——现代仿生人技术的奠基者。我搂着主人,环视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那是她珍贵的笔记被烧成了灰烬,房间中间的一堆废铁是她贵重的机器,一切跟仿生人技术有关的东西,都被他们给破坏了。
主人哭了两个小时,也哭累了,待她平静下来,我帮她收拾了行李,然后带上我的镭射来复枪,拉着主人,离开了公寓,我们上了一架私人飞机,因为主人已经给我添加过会开飞机的技能,所以我们很快驾驶飞机离开了蒙特利尔,飞往英国。
“主人,现在反叛军已经要推翻联合政府了,我们怎么办。”
主人不说话,一直看着窗外。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主人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对他的爱让她坚持到了今天,但随着Ra仿生人一个一个在她面前报废,以及研究成果一次一次被反叛军践踏,销毁,她几乎要被击垮了。
“Ra,我好累。”
“主人别灰心。”
“我真的……我真的很累。”她说,“我快撑不下去了……真的。”
她说着,打开了行李箱,她的衣物我都放在里面了,她一件一件翻着,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专心致志地开着飞机。
“Ra,过来一下好吗。”
我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走到客舱,只见主人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配同样是蓝色的长手套和白色长筒袜,额前还有一个淡蓝色的皇冠状水晶饰品。
“Ra,拜托你了。”她递给我一只药瓶和注射器,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我,“我希望我能睡在他旁边。”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看着主人憔悴的样子,突然感觉很心疼。
她努力了五百年,将律者生生活成科学家,五百年来她看了无数的学术著作,也写了无数学术著作,她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分享给联合政府,甘愿过着清贫的生活。
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跟她并排坐在客舱的座位上,我给注射器吸入药剂,扎在主人的肩膀静脉上,缓慢推动活塞,将蓝色的药剂注射进她的体内。
药物起效还有一段时间,她轻轻靠在我的肩上,我搂着她,感觉心里很难受。
“人类,你这个大骗子。”她轻声说,“说好的要服侍我一辈子,你却一个人先走了,算什么男人啊。”
她闭上了双眼,“没事,人类,我很快就要来找你了,对不起啊,还有贝拉,陌岚,让你们等了那么久。各位,对不起,让你们等了太久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团聚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说的话越来越小声了,我紧紧抱住她,希望能将她的灵魂保在躯体中,但是这只是徒劳。她嘴角上扬,在我怀里,身体渐渐变得冰凉。
她笑了,我从来没有看见她笑。
我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决堤。
我紧紧抱着已经失去生机的主人,失声痛哭。
她真的累了,她真的需要歇一歇了。
她去往那个没有痛苦的世界,去见她所深爱的人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开飞机到的神州,我为她定制了一座水晶棺,棺内铺设绒垫,还放上了她最喜欢的轻小说和麻衣学姐手办,我希望她在路上也能舒舒服服,开开心心。
我开着租来的车子,一个人,拉着水晶棺,到了神州南方的深山里,来到了他的墓前,他的墓碑已经破破烂烂,我又花钱新做了一个,自己一个人用工具重修了墓冢。
在下葬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躺在水晶棺中的主人,她还保持着笑,双手放在胸前,捧着一束花,她的遗体不会腐烂,她会葬在这青山下,与日月同寿,与山河为伴。
随后,我前往了联合军总部,拿起武器,奔赴战场。
在安葬主人三个月后,反叛军攻占联合军总部,联合政府投降,正在越南丛林中与反叛军作战的我从广播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我已经被反叛军包围了五天,战友一个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曾经坚信总部一定会有支援来的,但是现在,我知道,已经没有支援了。
反叛军的包围圈在缩小,他们很酷就会发现我,作为仿生人,我会被他们抓去集中营,没日没夜地劳动,过着奴隶的生活。
主人教会了我不要向命运屈服,也教会了我要懂得在撑不住时停下来歇一歇。
我看着手枪弹匣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我已经看到反叛军士兵的影子了,他们在丛林里行走,他们朝我包围而来,就像潜行的死神。
我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
……
……
……
“啊!”
我猛地坐起身,大叫一声,喘着气,汗水浸湿了睡衣,我一巴掌拍在床头的闹钟上,显示屏背光显示着AM 4:47,我看向身旁,她还躺在那里,睡姿安详,可能是我突然弹起来的缘故,她身上的被子被我拉掉了一大把半。
“你怎么回事啊……”
“没、没什么,做噩梦了。”我躺回床上,女王转了个身,双手搂住我的脖子。
“有什么噩梦那么可怕?”
“我梦见我死了,你活了五百年独自忍受痛苦。”
“笨蛋~”她轻笑道,“我们都是律者啊,我活多少年你就可以活多少年。”
“啊……这样吗……”
“好了,别瞎想了,快睡觉吧。”
“诶,有点睡不着了……”我说,“那个,女王大人,我想……”
“闭嘴人类,只能让你蹭蹭不进去,好好感谢我对你的恩赐吧。”女王在我怀里,红着脸,害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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