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篇

—（1）

林间的空气算不上好闻，总参杂些雨后带出的泥土味，和青苔间的潮湿气，等轻风拂过吹去了闷热之后，这样的环境还是颇舒适的。某片薄荷叶穿着不算粗糙的白亚麻衫急匆匆地走在前面，每一步都显示出担忧和焦虑，总想要更快些接近位于更前方树枝间透下来的阳光。

如此短暂的分头行动，即使只要穿过这片树林便能重新回合，也让她安不下心，少能见到忧虑这样明显地在她脸上展露。然而她自己的事从来只用句“不用管。”一笔带过。

森林里的树木十分繁盛，无数的嫩绿应该在一场沁人心脾的细雨后钻出暗红色的土地，正盛开着的花被泼上尘土，遮盖住了它原本鲜艳的栗红色。树梢上枝丫间那点绿叶甚至挡不住歇息着的雀鸟的行踪，枯叶严严实实地覆盖地面。

阳光往她的身上投下了斑驳的树影，焦虑充斥满她的大脑，脚步没有丝毫迟缓，大跨步往同一个方向前进。如果这时候老大也在旁边，说不定她会慢步紧跟在人身后，时不时也望两眼四周，虽然说不清是在警戒周围还是在欣赏树林的景色。

偶尔也能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些许放松，每每察觉到这些我都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轮到我放哨时她安静地坐在树荫底下休息，常年的风吹日晒让她面上的肌肤有些干燥，嘴唇龟裂出了死皮，不过什么都挡不住她由于坚韧而散发的魅力，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上她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在没人发现她的好之前，这份快乐我独占。

“祖玛，你走慢点儿嘛，老大那么厉害，用不着我们担心的啦！”

“很快到了，不能放松。”

接着树林对面最强的那束光在我们眼前变得越来越明亮强烈，在那等待我们的是比太阳更耀眼的金虎。她赶忙上前向他行了屈膝礼，开口请罪，再转身叫我跟上老大的步伐。

你尽管朝前追逐阳光，我跟在后面守护你的脚步。

“雷德，快跟上。”

—（2）

桌上散着一台面的照片，相中的主人公无一例外都是气场凌厉的金发孩童，大多数相片都只拍到背面或者侧面，正面照基本上只有他睡着的样子，睁开眼望向镜头的照片…至少目前还没看到有的。 少数照片的边缘可以看见自己的红黑色身影，只不过相机的聚焦点都在嘉德罗斯身上，自己从来只在背景当中高度模糊，出现的不是后脑勺就是半个手臂，入镜方式极其卑微。

她坐在桌前，将镀胶的照片一张张塞进相册本，细心捏起再放入。从窗户大大的框里投射下来的阳光扑洒到她身上，好看这点不必多说，这样的场景给人传递着莫名的温暖，她身上的墨绿色和橘黄色的阳光映起来一点儿也不违和，反而像要渐渐相融起来凝成一幅画。尽管用画来形容十分地老套，但可惜自己贫乏的词汇量已经想不到更贴切的了。暖阳下认真工作的女孩儿。

托着手里刚洗干净的一小盘草莓，走到大开着的门前，硬是愣了几秒没忍心进去，抹了抹嘴角大步踩到桌前，叠起一堆相片挪到一边放稳，腾出一小块空位，再把草莓放下，示意她自己洗好了草莓，可以享用了。

搬过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静静观赏她做事的样子。钟表上秒针正常行进，我歪斜着身子靠在椅上，翘起二郎腿一手绕过椅背撑住上身，偶尔扫两眼表盘，嘴里哼几下不成调的小曲，一手指尖随着秒针的速度在腿上打着节拍。从还没开始洗草莓一直到现在，相册放满了三分之一，草莓吃了一半，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实在耐不住寂寞，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撑住桌子，使劲把脸凑到她眼前，凑紧了，咧起满脸狡黠。

“祖玛”

“祖玛，看老大看那么久了，看我一眼嘛”

—（3）

我们盛装打扮，参加王的加冕。

这是从研究所出来后见到过最盛大的场面，圣空星上上下下齐聚一堂，以及大赛结束跟来参加加冕仪式的祖玛和我。该这么说，祖玛跟着嘉德罗斯，我跟着祖玛，祖玛在哪我在哪。

四周围着的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大人物，平民百姓一辈都远远地凑在护卫挡起的围墙外面，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抻脖子瞪眼睛往高台上看，模样甚至有些滑稽。这么一想，我和祖玛现在算是什么地位？嘉德罗斯大人的手下？朋友？还是侍卫！说不定老大当上王了可以给咱俩封个什么大官呢！

不过这时候的祖玛看起来没思虑那么多别的，只一心打起四十八分精神要全神贯注在嘉德罗斯大人的加冕上，说不定她还在顾忌着自己的仪态能不能衬上王的威严，自己的谈吐举止符不符合王室的礼仪，自己的实力足不足以辅佐王的一切……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放松过，为了老大她没松懈过一刻，不管我怎样苦口婆心地劝她休息一下，再珍惜自己一些，多看我两眼。

我望着她 。

齐腰的绿色长发不像往常那样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而是找了缎带像我一样把头发高扎了起来，看起来清爽干练。披肩式女装和收腰长裙衬得她身材绝佳，黑色高跟鞋倒是让她看起来高挑得让人极有压迫感。虽然总能看到她手臂和小腿的肌肉，但至少在我看来这种健美正是她的魅力所在。祖玛说哪哪儿都好，就是不爱跟我搭话。

我自己一身的正装也是祖玛帮我挑的，她好像总放不下心让我自己准备仪式上穿的正式服装，本来想着穿平时的那套连衣服就好，结果祖玛少有地看起来闷了点气，硬是在仪式开始前几天给我订制了一套黑西装，皮鞋也亮得发光。今天出门前我还照了下镜子，不愧说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像是个正经掌事的，颇有一翻帅气，指不定能迷到祖玛。

圣空星办起事来也确实是果断利落，加冕实际上并没有过多繁琐的仪式要做，大家都更在意晚上的酒会，不过这大多是看现任王的性格而订吧，比起加冕上多么辉煌的造势，还是日后王作为一星之主的表现更为大多数人看中。酒会能让大家近距离接触到他，趁机了解他外出多时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再者趁机鉴定咱俩作为王的侍从够不够格。我对这种觥筹交错阿谀谄媚的场面兴趣并不大，但对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参和一脚，要不要在祖玛面前展示自己一把倒是兴致满满。她会几乎无视自己夸张的言语不说，失望是肯定有，就这样举着酒杯跟在她身后，单纯欣赏她的身姿也不错。

祖玛好像也是皇室出身，只不过同嘉德罗斯大人或者雷王星的某位太子不大一样，继承了没落民族的血脉，要不是这种不幸，说不定她现正顶着一身白纱在自己的宫殿里，举着乘甜酒的金杯靠在阁台的围栏上，吹着恬静夜晚温软的微风，看庭外越过山峦的飞鸟。

从一阵美好的妄想中抽身，回首望向自己心爱的人儿，她好像刚从觥筹推拉中抽身，顶着一身淡灰在她侍奉的王的宫殿里，举着乘红酒的高脚杯靠在我身后的小阳台，吹着喧闹的夜晚里划骨的冷风，看殿外无垠的原野。我赶忙踏上前凑到她身后，放下手中的酒杯将外套脱下披到她肩上。我感受到她身体因为冷风侵骨而微微发抖，即便从神情上看不到一丝由于身体不适产生的痛苦。

她回头望了我一眼。没有动手将外套还来的意思。

我便下定决心要得寸进尺，双臂环上她腰间，往人肩上烙下一吻，所料之中立马得到了铺盖而来的巴掌糊脸。无奈只好放开双手退到人身侧朝她嬉笑，端起酒杯陪她吹阳台的凉风，时不时两人碰碰杯，祖玛的话不多，无论我说多少也不懂得回两句，谁知道她是有认真听还是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呢。

“雷德。”

“嗳！我在！怎么？怎么啦祖玛？”

“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凉意徐来，晚风吹起她两鬓的碎发，我的外套袖子，和她的裙角，她侧过身双目直瞪向我，不是有眼罩的遮挡还真抵挡不住这样犀利的目光。过分严肃的问题给人杀来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像这种极其少有的祖玛主动搭话必须要好好珍惜，无论回答起来多困难都必须认真诚恳地给予回答。

于是我回以诚挚的目光，退后一步单膝跪下牵起她一只手。

在人手背轻啄一口。

“祖玛呀，这个其实我真没好好想过，但是我现在脑里突然有个想法。”

“要是你想继续留在老大身边，我就一直陪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偷跑的！”

“到时我求老大给我封个职位，祖玛你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我和祖玛盛装打扮，参加了王的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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