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幸存者幸存

就在魔狼王放出的暗影箭矢即将命中并且「叮」了七的前一刻——

一束光，将暗影击退。

“什么人…？竟敢妨碍我？！”

魔狼王发出一声低吼说道。

这次并非心灵链接，也并非哥布林语。然而七却不知为何能够听得明白。

“呜~！”

白雪活力四射的跳了出来，摆出了一副「主角登场！」的姿势。

“…你没事了…那就太好了…”

七安下心来。只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雪。正如他心中的阴霾与迷雾，仿佛与之呼应一般，天空布满黑暗。

“小丫头不是挺活蹦乱跳的么。”

魔狼王一见来者是她，也收起了自己的威严，温柔的说道。

“不过…那不过是哥布林而已。你为什么要保护他？”

魔狼王在放心之后，问道。

他走近白雪的身旁，仔细的审视了一番。

“…原来如此。因为尾巴受伤所以没办法凝聚起来魔力。你才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魔狼王盯着她身上的伤口，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

“不过，好像被稍微治疗过了么？不是用治愈魔法，而是用了某种道具。明明是这样简单的伤口，却要用这样简陋的道具，看来治疗者的魔法造诣弱的可怜，野外求生的本领倒是不错。”

魔狼王盯着她的伤口，分析道。

七的心中只是暗暗惊叹，只从一处伤口，一层药膏，就能够得到如此之多的信息…魔狼王的确是经验老道啊。

“…原来如此，就是你吧？为白雪治疗的家伙？”

魔狼王又看向尖牙七，问道。

“嗯…没错…”

这只是实话实说。

“而且…伤害了她的…也许是我的同族吧，大概。”

这是一句没必要的，多余的话。只是没什么根据的推测而已，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愈加尴尬而已。

“的确，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应该是穿刺造成的伤害。从伤口的深度与角度来看，不像是弓箭可以达到的程度。那样的话只有近身的刺击才办得到了吧…？”

魔狼王又看回白雪，分析道。

“如果是野兽，用爪子也只有挥砍，刺穿多是带有毒素，或是用獠牙。不过用牙会留下另一处伤口，咬尾巴也没什么意义。如果是人族，更喜欢用剑才对。如果是精灵族，箭术可没有这么差。”

魔狼王分析道。

“在这片森林可能出现的生物中，也就只有哥布林因为力量不足，才不得不用穿刺来弥补杀伤力的不足，也就只有哥布林喜欢埋伏猎物，让白雪来不及展开防御魔法就被击中。”

魔狼王分析道。说罢，他又转向七。

“不过，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为什么你会这么说？就算有道理，不过是推测罢了。你难道不知道，这种话会让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窘况中吗？”

他怀疑的看向尖牙七，问道。

“…只是推测而已。”

七装作掩饰说道。

“该不会，你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到自己的肩膀上，好让我宽恕你的哥布林同族么…？”

魔狼王转过身，正对着七，说道。

“呜~”

白雪缩起身体，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又被你看穿了。”

七带着悲伤的神情说道。

“可笑。”

魔狼王严肃的回答道。

“为了保护不知道是不是同伴的一群人，为了保护甚至和自己素昧平生的一群人，一个人抗下所有的罪与罚，悄无声息的葬身于渺无人烟的世界里。就算是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却不被任何人铭记，这种事不是太可怜了吗？”

魔狼王说道。

“呜…”

白雪似乎是听懂了魔狼王的话语，黯然神伤。

“就算你为他们牺牲，那些贪婪的家伙也会觉得理所当然，就算你为他们付出，那些堕落的家伙也会觉得心安理得。这样的族群…为什么你还要牺牲自己去保护他们？”

魔狼王质问道。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指桑骂槐」吧？七这么想到。因为白雪她也是一个不需要理由就对他人展现出好意的「好人」啊。

“…不知道。”

想了一圈，尖牙七他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大概只是，因为想这么做吧…至少…让我死的有点意义也好。”

七颓废的说道。

“哼。也罢，反正我的目的也只是找回大小姐而已。既然她没受什么伤，还受了你照顾，就当作将功补过吧。”

魔狼王转身回头，对着七说道。

“走吧，白雪。这附近就有出口，不过我们不用走的。”

他转过头去，面前出现了黑色的闪电组成的圆圈，说道。

“呜…”

白雪不舍的看向了七。

“快点。”

魔狼王走出几步后催促道。

“呜…”

白雪这才转过身去，跟随着魔狼王走进了闪电的传送门，消失了。

随着两人的离开，空旷的深谷只留下了尖牙七一人。

寂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像这样本来只能用作夸张的语句，现在却成为了写实。

“「附近有出口」，那是在暗示我么…？”

七自言自语道。魔狼王也说了多余的话，既然那不是说给他自己的，也不是说给白雪听得，很明显就是说给七的了。

“他似乎不打算就这样让我死掉…可是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自言自语道。

“我不过是…一只又蠢又笨的，哥布林，而已。”

说着，七流下了眼泪。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乌云下起了雨，为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

“…好冷。”

他自言自语道。如果真的想死的话，在这里被冻死就好了。然而七这么一想却觉得实在是太痛苦，于是寻找起出路来。

热血退散，这才感觉到身体的疲惫的哥布林，手扶岩壁，缓缓前进。

“…真是…”

他本想自言自语道，刚说出口却又打断自己。

就算想感叹点什么，也不知道真是些什么好。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继续欺骗自己。

——人们时常要被欲望蒙蔽双眼，时常会被他人所承诺的「利益」而忽悠。

不过，以为愤世嫉俗，满腔热血的人就不会被骗了么？这个世界上最会骗人的就是骗子了，一个一直被欺骗的人，突然摇身一变就说自己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从此做自己，这不是搞笑来的么？

就像现在的他。

——我以前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自己会去追求什么，自己的「梦想」是什么…随波逐流，被时代的浪潮吞没。现在其实也一样。

——自以为找到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其实不过是把「欲望」误解成了「希望」，把「妄想」曲解成了「梦想」。

——这一次他没有被习惯，长辈，群众给蒙在鼓里，不过恐怕比这还要恶劣。甚至不需要别人动手动口，他自己就先找到了一个，让自己理所当然，大义凛然的堕落于欲望之海的理由。

自欺欺人，实在是可悲。

“这讨厌的雨水…为什么这么凉？”

因为雨水本就是又多又凉的。这只是他们的本性。雨水并不会思考，他们只会自然的诞生，自然的聚集，自然的坠落，自然的变回水蒸气。

“…不是因为水很凉，其实是因为我头脑太热了吗？”

七自嘲般说道。

他开始后悔因为一时冲动，竟然会尝试去做自己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明明身为弱小的哥布林，身为低级的哥布林，身为又蠢又笨的哥布林，应该明白什么叫「时务」，明白什么叫「明哲保身」。赶紧对这些危险距而远之，躲到天涯海角去。

他低下头看着地面的流水，那水也冲刷不走自己的愚昧。但要说他真有那么万分后悔…？其实倒也没什么。

也许那是自欺欺人罢，也许那是自我满足罢，不过，因为这些蠢事，他捡回了一条命。要不是有这份虚假的意志，要不是有这些「欲望」，自己早就被魔狼王杀掉了。

——那是当然，欲望也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是人类的一部分。想把本就属于自己人格的一块给强行剔除，就像是强行从人体上挖下一块肉一般。那必定是痛苦的过程与畸形的结果。

七并不明白这些。

但是无意中，他找回了求生欲。

这样的他发现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既然面前有流动的水流，岂不是说明高处就在这附近了吗？

他沿着水流寻找出路，最终的目的地是…

一处洞窟的入口，涓涓细流正从中流出。七还记得，这里之前可没有流水。因此那溪流一定是从高处流下来的雨水。

若要问为何他会得知「这里之前可没有流水」这种事的话，因为这座洞窟他并不陌生。因为那正是白雪受伤时暂居的洞口。

七喜出望外，没想到踏破铁脚无觅处，白给全不费工夫，这座深谷的出口，居然就在眼前，就在咫尺之隔的地方。

他踏出一步…然后停下了。

因为他心生怀疑。

——既然身后就是出口，那白雪怎么不尽快离开，而要在山洞下休息呢？

也许那是因为害怕再被曾经攻击自己的人再一次的袭击吧？也许是。

——既然这里是出口，为什么自己之前在这里停留了那么长时间，却迟迟没有发觉呢？

也许是因为自己被白雪的温柔勾了魂，才对摆在眼前的事实熟视无睹吧？也许是。

七想着，既然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释，这里仅仅只是出口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那…

为什么其他哥布林没有发现通往深谷的洞窟呢？

生物依靠魔力生存，也因为强大的魔力而进化。无论是多么弱小的魔物，都渴望变强。既然如此，这样充满魔力的环境，这样的风水宝地，为何一直以来无人问津，一直以来都不被任何人发现呢？

——桃花源之所以与世隔绝，因为想从凡世混入其中，只有一而无二次。

那么这处「桃源」，又是何故而与世隔绝呢？

七想了想，难道说是因为洞窟中居住着，生活着危险的魔物，所以那片森林中的生物没有一人可以进入。就算有其他生物坠落又存活，也会变成他们的盘中餐而再也无法离开？

那就说不通了，因为白雪明明在这里驻留了一段时间，却没有被攻击不是么？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理由。实践出真知，现在成为了没有办法的办法。

凭借着哥布林勉强能用的夜视，他向前走了几步，便理解了真相——

出现在七面前的是洞窟的全貌，笔直的，垂直的，竖直的，贯通上下的，只有海拔差的通道。它的形状实在是规整，规整到简直不像天然形成的岩洞。

别说依靠墙壁的粗糙向上爬，先不论哥布林力量的极限，这种程度的岩壁，就算是成龙来历险也爬不上去。

规整的圆柱——

这完全就是大自然的恶意啊…

没错，这就是神的恶作剧。虽然找到了出口，你却出不去。有座不能坐，有饭不能吃，这就是残酷的社会，建议你早一点适应。

正当七失望一场时，突然，从洞穴的上方扔下来了一条绳子。

从绳子上，下来的是呼噜。

“你…你怎么…？”

——“赶紧走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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