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春卷,在我们中国,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做。”
“院长您是中国人吗?”
院长点了点头,向我露出不失礼节却不显隔阂的亲切笑容,“十多年前我跟着我的部队来到的琉球,当时有一些人选择了留下来,我也是其中之一。”
东海戍卫军么?
当年负责戍守在东海钓鱼岛海域的中国部队,也是对日战争中的主力。据后来的很多资料记录,冲突爆发的时候,这支部队中大部分其实是毫无实战经验,单纯是被学校派去实训演练的军事学院学生,而且大多是贵族家庭出身。这一批和如今的我一般年纪的少年少女,在战争中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勇敢和决绝,用大无畏的态度回击了世人非议的同时,也以近乎惨烈的代价艰难捍卫了国家尊严。
我推算了一下年龄,难道院长也是这群少年少女中的一员吗?
虽然总觉得有些不太礼貌,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而也就在问题问出口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后悔了:笑容一点点凝结在了院长的脸上,然后又一点点破碎掉,消散殆尽。
院长低下头去,目光也变得黯淡了下来。
“啊!真抱歉!”
感觉闯了大祸的我急急忙忙地向院长低头致歉,但院长却只是朝我笑着挥了挥手。她悠悠地叹了口气,“说起来真是惭愧……”院长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着手里包春卷的动作,但很明显,她那原本娴熟的动作开始变得迟滞了起来,“我们班三十多号人,只有我这个最没用的家伙厚着脸皮活了下来。”
我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我观察着院长,一个已经被包好了的春卷在她手里静静的躺着。比起之前那些春卷的精致卖相,这个春卷不免显得有点儿别扭。我迟疑了一下,轻轻伸出手,帮院长把掌心间的那个春卷拿了下来,放到了餐盘里。回过神的院长朝我笑了笑,但那笑容却让我感到非常的难过。
“对不起,院长……”
“没关系,小美琴。”院长伸手拍了拍我的脸,冰凉凉的,好舒服,“你别喊我院长了,实在是有点儿别扭啊,你要不就跟着直路,喊我秦姨就行了。”
院长,不,秦姨的话让我觉得更有些难受了。
“谢谢你秦姨,不,应该是谢谢你们。”我用力吸了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对那段历史稍有理解的我自然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还有她那些已经再也回不来的同学们,究竟为我们这个国家做出了什么样的奉献。
“没有你们,琉球还是冲绳,还是日本的殖民地,所以说,真的非常感谢。”
就在我被自己说的都快要哭出来的时候,脸上再次感受到一阵凉凉的触感,秦姨正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傻孩子,没什么可感谢的。”秦姨细心地帮我理了理披散在肩头的发丝,“我们当年啊,说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中国会支持琉球光复也并不是出于什么道义,说到底,单纯只是国家利益而已。”秦姨拍了下我的肩,表情也变得正式严肃了起来,“琉球的光复,说到底,是因为你们这个民族自己的坚持。”
原本在边上傻乎乎地帮忙码齐春卷成品的小亮也凑了过来,认认真真听讲着。
“作为一个民族,琉球被日本殖民统治了近两百年的时间,甚至于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失去了曾经的文化,即使到今天,你们也艰难地生存在强国的间隙中,还要面对枭这样可怕的生物。但我相信,无论有多大的内忧外患,琉球都会坚持下去的,因为和我们的民族一样,你们民族精神的深处,同样刻满了倔强和不屈。”
在秦姨说完的那一刻,我只感到自己的心里正酝酿着一种澎湃的感觉,转过脸去,我看到小亮微张着嘴,眼里也闪烁起亮闪闪的光。
出于戏弄他的目的,我伸手用力地掐了他一把。
他整个身子全缩成一团,然后朝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干什么啊美琴!”
“要喊美琴前辈!”
我伸出手戳着小亮的脸,从认识他那天起我就特别热衷于欺负这家伙。而对于我的戏弄行为,从来不和我一般见识的小亮只是不满地瞟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去,把身子挪到了尽可能远离我的地方。
“呐,小亮。”
“又干嘛啊?”
小亮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不耐烦。
“蓝说,她是你的姐姐?”
不出我的所料,小亮只是假装没听到的样子,笨拙应对着手里那个包的奇形怪状的“春卷”。
“是什么意思呢?”我追问。
“就是字面的意思……”
“哎?”
小亮总算是放弃继续折磨手里拿个可怜的“春卷”了,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就在我以为他要向我进一步作出解释的时候,他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我本想追上去,但实在不知道追上去后还能再说些什么。最终,我决定安安静静陪着秦姨把剩下的春卷给包完。
“姐姐!”直路捧着一只小猫朝我跑了过来,“你看!有只猫咪!”
“好可爱!”我从他手里接过猫咪,“哪来的呀?”
“是小晨哥哥在屋顶上救下来的。”
“屋顶?”我看了看手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明明比巴掌大不了许多,这么小的猫咪是怎么爬屋顶上的。
“它的家就在屋顶哟直路。”秦姨解释了我的困惑,她将小猫从我手里接过,检查了一番,又重新递回到了直路手里,“快把它送回去吧,不然猫妈妈要着急了!”
直路低着头看着猫咪,就在我困惑着他怎么还不把猫咪带走的时候。直路用一阵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猫咪也有妈妈吗?”
我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转而望向一旁的秦姨。
秦姨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困惑或惊讶,她只是温柔地注视着直路。
“当然了啊!所有的人和动物,都是有妈妈的呀!”
秦姨的回答让我一阵发慌,果不其然,直路抬起头,眼里泪汪汪地,用哽咽的声音嘟囔道,“但是我没有妈妈……”
哇!该怎么办!该怎么回答!
一直以来,比起面对枭,我更害怕去面对泪汪汪的直路。
更害怕去面对哭着问我“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的直路!
我只能再次望向秦姨,寄希望于她能给出足够优秀的回应。不过让我稍许感到欣慰的是,秦姨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是沉着的温柔。
“直路也是有妈妈的呀!她只是暂时不在直路身边而已!”
秦姨伸出手去,把直路抱进自己的怀里,温柔地摸了摸他小巧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猫咪。“‘不在’不等于‘没有’,直路。”她轻轻推出直路,抓着他的双臂,用一种温暖的目光正视着直路的眼睛,“直路的妈妈呀最爱直路了,她只是暂时没陪在你身边而已。”
“那她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直路,她不会在回来了……因为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哇!秦姨,这时候难道不该撒谎吗?为什么给这么直接的答案啊!
“不过没关系的直路,早晚有一天,你能重新见到妈妈的。”
……说这些这孩子真的能听得懂吗?他才只有八岁而已啊……
“在见到她之前呢,你要快快乐乐的,最主要的是。要听姐姐的话。不然啊,姐姐会向妈妈告状,妈妈到时候可能就不喜欢你啦!”秦姨戳了戳直路的脸。
“不要!不要告状!”直路扑到了我的怀里,“我最乖了!姐姐不要告状!”
“不告状不告状!”我赶紧抓着他肉嘟嘟的小手用力搓了两下,“直路那么乖!姐姐怎么会告状呢!”
“嗯!对的!我最乖了!”
他反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掌心间的温度传到过来。
好温暖啊……
这时我才注意到小亮正站在门口,他似乎在那儿已经站了很久了,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悲伤。
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迅速收敛起悲伤的表情。
咬了咬嘴唇,小亮转身跑开了。
“直路,你在这儿乖乖呆着哟!”
把直路托付给了秦姨,我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金成亮!我数到三!你给我站住!”
没有理睬我的警告,小亮还在跑着。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
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
“二!”
反而好像还有些提速?
“三!”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一个加速,起身一脚,正中他的背部。他惨叫一声,连着滚出去三四米,整个人像个大王八一样趴在了地上。
“我跟你说了我数到三,你这体能课垫底的水平,哪来的勇气跟我比赛跑步的?”
我慢慢靠上前去,却发现……
他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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