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
“这个世界已经毁灭了。”
女孩背靠着围栏,说着大言不惭的话。
今天是期盼已久的周五,其在工作日末尾的性质,就决定了它是让人开心的一天,只要倒掉班上的垃圾,就可以回家开始享受假期了;而且今天还是轮到姐姐做饭,所以回家就可以抢到电视的所有权,实在是喜上加喜。
但是我却在校园角落里的垃圾池边看到了她。
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见过她,又或者是擦肩而过、没有印象,但肯定的是,我绝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她留着齐肩的长发,并不听从学校要求扎起辫子,而是用乌黑靓丽的头发盖住小巧可爱的耳垂;眼睛圆润透明,透着夺目的光彩,只要看上一眼,便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红润细嫩的嘴唇保持着45度的饱满笑容,笑不露齿的样子宛如大家闺秀般文静。
可是她却说出了令人不解的话,让人对这样的奇怪漂亮女孩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听到了吗?”女孩与我对视了好几秒后问道,仿佛把我当作了傻瓜。
“嗯。”我觉得没有必要隐瞒。
女孩把手被在身后走了过来,身后宛如尾巴一样的垃圾桶左右摇晃着,像是滑稽的玩偶。
“那么你怎么看呢?”
她走到离我只有一米的距离问道,如果我没有把拿着垃圾桶的手往前伸了伸的话,她会离的更近。
我陈述着我自己想法:“我觉得你是闲着没事做,早点回家会比较好。”
“有事做哦。”她亮了亮手上的垃圾桶,像是炫耀什么好东西,“而且还是有助于班级的好事。”
我觉得那是值日生的义务,并不值得炫耀。
可我总觉得眼前的女孩过于奇怪,所以并没有那么说。
“是吗。”
我和她擦肩而过,倒下盛放一天的垃圾,转身离开,并不像和她多纠缠。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我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名为“麻烦”的东西。
我无法拖着拉着我的衣服的女孩离开,只好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觉得你是在胡言乱语,世界还很美好,昨天并没有外星人入侵,明天也不会有世界末日。”
她只是在矫情的自我陶醉,说着根本没有意义的话。
还好我背对着她,不用看到她难看的脸色。
可我听到了与想象中感情相反的声音:“你说的不错;可是世界还是已经毁灭了。”
我转过了头,想看看那个女孩到底是哪个脑神经搭错了,却在无意间透过衣服,触摸到了她的手指。
然后我呆愣在了做了一半转身动作的中途。
女孩松开了手,嘴角的笑容还维持着原样,是看到便会为之振奋的笑容;想必与她同班的男生会因为看到她的笑容而觉得一天都很顺利吧。
可我却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照亮世界的阳光。
“昨天虽然没有外星人入侵,可也再也回不来了,世界已经回不到昨天的模样;明天即使没有世界末日,也再也挽不回今晚的节目首播,谁也不会体会到守在电视前的激动了。所以世界每一天都在毁灭,每一秒都在。”
“世界根本就是没救了的、只能毁灭的世界。”
那是叫做什么来着?在明亮光芒下躲藏在的黑暗?
我的眼角溢出了眼泪,内心期待回家的心情被灯下黑全部覆盖了,浑身如同睡了很久僵硬了一般,无法动弹。
“你怎么哭了?”女孩好奇的问道。
“因为你很悲伤。”我脱口而出,然后捂住嘴巴。
女孩宛如听到什么噩耗,本就很大的眼睛更是变成了圆溜溜的鱼眼睛,像是一直浸泡在河水中一般。
但她很快恢复到了原本的笑容,她像是嘲笑我一般说:“你在说什么呢,能和别人聊天,我很开心哦。”
我并不好意思在陌生女孩面前流泪,所以赶紧用没有接触到污秽垃圾的手背拭去了泪水。
可这并不代表着我认为她在说实话,反而百分百确定她在说谎。
因为我从来没有失误过,在感知触碰到的人这一方面。
那是我不知从什么起就掌握的"能力",只要能触碰到别人,就能与他感同身受。
但我并不想让她难堪,纵使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是在说和我聊天很有趣的意思吗?谢谢。”
女孩笑的更欢了,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伤心的地方。
“你真的很有意思呢。”
在她开怀地笑了一会后,消停下来的她长舒了一口气。
“和你聊天很有意思哦,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聊聊吧。”
说完她便离开了,迈着稳健的中短步,很快消失在了远处了墙角,独留下了留在原地的我。
我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
我想不到她怎么在校园里再次找到我聊天,只好默默站到了她刚刚站的栏杆边。
街上驶过的车带来一阵不大的风,带起栏杆内的垃圾废纸飞往外面,稍稍吹散了点我心中整片的哀伤,顺便显现出有些脏的纸上写着的唯一"解"字。
/////
我带着难以消散的悲伤回到了家。
姐姐已经早我一步回到了家,厨房里响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同时她也伸出脑袋看了眼回来的我。
“晚饭还要一会……咦?”
我换好了鞋子向客厅走去,姐姐却一直盯着我。
“怎么了?”我以为衣服上弄脏了之类的,从上到下打量着自己的衣服。
结果没有一点污点,是明天依旧可以穿干净衣服。
“没什么……”姐姐依旧盯着我,让我在目光交集之时不知所措,“你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愣了一下,会快回应道:“没有。”紧接着走到了客厅;姐姐也很快带着未散的疑云、皱着眉头回到了厨房。
爷爷在客厅已经看上了电视,可我并没有去缅怀失去的电视控制权,而是一脸沉郁的坐到了侧面。
“回来了。”
岁月在爷爷的脸上纹上了深深的刻痕,可并没有夺取他神采奕奕的眼神,那站在讲台上数十载的锐利眼神,一眼便看出了我的阴郁。
“怎么了?今天在学校过的不愉快吗?”
他们明明没有我那样的特殊能力,却能在一瞬间看出我的心情,这让我不知道是忧是喜。
“不,很愉快。”
爷爷听到我的回话,一眼不发的转向了电视。
我的内心和我的言辞一样,可是接触到那个女孩感受到的痛苦感受,一直徘徊在我的心里,一直不能散去。
电视上播放着爷爷爱看的悬疑电视剧,他聚精会神的盯着正到精彩时候的剧情,而我却一点也看不下去。
我站起来,走向了厨房。
姐姐正在忙着洗着晚上要用的菜,我径直走了过去,抢占了姐姐的身位。
姐姐意外的抬起了头:“挺少见的嘛……”
“少见多怪。”
我倒掉了盆里的浮着粗枝烂叶的脏水,把绿色的蔬菜放到水笼头下冲洗了起来。
姐姐轻笑着走到了一边,拿起菜刀和削好的土豆,一边切丝,一边问道:“所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默不作声的洗着菜,听着水流和电视的声音,有节奏的刀起刀落声,像是在平静的河流中不断投入的石子,虽激不起波澜,但也能留下美丽的涟漪,然后沉入河底,成为河流的一部分。
“今天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很奇怪的女孩子……”
“哦?长得漂亮吗?哪个班的?我见过吗?”
即使没抬起头,我也能感受到姐姐八卦的气息。
“不知道,只是倒垃圾的时候遇到而已。”
姐姐切菜的声音没有一丝变化,稳而干脆的把土豆切成片,再变成丝。
“所以她是哪点吸引住了你呢?”
“悲伤。”我如实回答,“我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姐姐切好了土豆,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放下刀转向了我的方向,对我说道:“菜洗好了吧,给我吧。”
我关上水龙头,甩干净菜上残留的水,递给了姐姐。
躲藏在大把蔬菜下的手背被冰冷的、还粘着水的手掌包裹了,一股常人感受不到的暖暖幸福感觉穿进了我的心里,冲散了一些难以散去的悲伤。
姐姐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笑意,她没有急着拿走蔬菜,而是久久的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
姐姐这才收走我手中的蔬菜,再次回到了砧板前。
她背着身子对我说:“斐然你替别人考虑是件好事,但是不能为了别人把自己也带进悲伤之中哦,那样并不会让事情好转还会让你也变的消极,对自己和别人都没有好处。”
新的切菜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里加入了令人感到舒畅的干脆声音。
“……谢谢,姐姐。”我悄悄举起手,向她道谢。
“不用谢……呀!”姐姐说到一半,缩起了脖子。
我迅速跑出了厨房,留下了差点提着刀追出来的姐姐。
“多大了还用水洒人!幼稚不幼稚啊!”
“你也比我大不到哪去,就别对我说教了!”
我笑嘻嘻的坐了下来,全然不顾在厨房里嘟囔着的姐姐。
正当我准备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上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爷爷正偷偷摸摸看着我。
///
我逐渐对那个女孩的悲伤释怀了。
“爸爸!吃饭了!”
“……今天土豆丝蛮不错的。”
“哼哼,不错吧!比那天斐然的好太多了吧?”
“我那天是没酱油了,不然应该比你这个要好几倍。”
“你那是忘了,不是没有!”
简单而舒适的感觉再次占据了我的内心,让我再次感受到了人生十六年以来熟悉的感觉。
“那天的土豆丝太咸了。”
“你看爸爸都这么说了!”
“……我没放酱油就多放了点盐啊……爷爷你那天也没说咸啊。”
“那是怕你甩手不干了,把事情全推给欣然”
“……”
这种由快乐和幸福组合起来的感觉与悲伤完全相反,只要还身处在这三人小家之中,我就永远不会失去这种感觉。
“算了,爸爸,吃点青菜,特别甜,斐然洗的,算是把那天的盐分抵消了。”
“好的。”
“对不起还委屈您老人家了。”
但那个女孩身上的悲伤让我无法忘记,即使被幸福所环绕,我也依然会在深夜记起那个悲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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