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Passion林

查呼只好回去，打算听听无言的意见。无言正在那吞云吐雾呢，听了这话，含在嘴里的烟雾全吐到他脸上去了。

“大家去谒陵，强盗装正经；静默十分钟，各自想拳经。这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啊！”

“你又写打油诗了？”

“不不不不不，这可不是我写的，是鲁迅写的。老是自己原创实在是太累了。”

“有本事公文里你也这么皮啊。”查呼白了一句。

无言把烟摁灭。“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你重复了几遍啊。好了说正事，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啊。他要孔方兄作伴，你就给他呗。”

“我没有啊，不然……”查呼话说到一半又改了口，“不对，就是有我也不给啊。”

“哈哈，露馅了吧，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也在同流合污！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同流合污一把呢？你可是有阿P做后盾的人。老表！同学！这种交情谁有！”

“这……不太好吧。”

无言伸出食指，在查呼眼前晃了晃，“查长官，关系这玩意儿，在我们这里，有时候比阿堵物还管用。去吧。”

查呼一走进阿P办公室，就看见他正在吃饭——说起来离食堂开饭的时间还略早些。

“阿P，你在干什么？开小灶？你学贾宝玉呢？”查呼走过去，发现菜品分别是韭菜盒子、山药炒秋葵、枸杞腰花汤、爆炒黄鳝，红的黄的绿的黑的，色彩丰富，煞是好看，何况香气四溢，引得钱越来不停地咽口水，女秘书则始终拿手帕捂着鼻子。

“哎呦呵，有点丰盛的嘛，上哪搞得啊？”

一听这话，阿P赶快把筷子放下，两手缩在椅子后面。“没，没什么！一点小菜而已！”

“饭点还没到，你是在开小灶吧？”查呼望着阿P越发红润圆融又略带着一丝虚脱与疲惫的目前还在淌汗的脸庞，摆出了不置可否的微笑。

“这个嘛，这几天事太多，吃饭也不规律，没办法了，只能开小灶了。”

“算了，不提了，阿P，我这里有正事。”查呼清清嗓子，“你那个陈沂，就是那个城市规划与管理……”

“城市规划与建设办公室，把名字记清楚点，你可是搞宣传的，怎么能这个都记错。”阿P打断了他。

“行行行，我来正式地说，咳咳：城市规划与建设办公室的长官陈沂先生，在我向他提交由艺术创作协会会长王阿天先生提出的关于城市PASSION雕像建设的草案时，暗示我要向他行贿才能将草案实行，请求P镇精神建设委员会长官刘阿皮先生裁断。”职务着重描述，大家都懂。

阿P勃然大怒，满脸阴沉，拍案而起，差点把腰花汤撒到他的西装上。“岂有此理，打狗也看主人面，他陈沂一个靠我吃饭的，对我手下的人这样？我不收拾了他！”

“难道不是你的人就可以让他这样了吗？”

阿P愣了愣，“对，就是对P镇镇民也不能这样！我们P官对全体镇民一视同仁，不搞特权，不搞官僚体系！”

这时候那个女秘书离开了她的座位，俯下身对着阿P耳语了几句，距离近得可以让查呼看见她衬衫上面三个纽扣没扣。阿P脸色由阴转晴，还不时点点头。“查呼，这样吧，我现在有件要事要处理，你帮我去Passion林看看，我好抽身去请陈沂喝茶。”

“Passion林在哪？我去那干什么？”说起来，“喝茶”好像是某种官方约定俗成的暗语。

阿P指着墙上的镇地图。“喏，就是镇最东边的小树林，我前几天刚找了一位护林员，叫霍斯基，你去帮我看看。”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的，不是给你们跑腿的送水的学雷锋的！”

阿P又把脸放下来了。“查呼，宣传嘛！总得自己去跑跑。记者不是有术语叫‘跑新闻’吗？我对你多好，不叫你跑，给你派辆车过去——我知道，这是公车！公车公用！”

下楼，上车。司机是个瘦小的秃顶老头子。“去Passion林。”

司机沉默了，方向盘上的手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他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真要去……那种地方？”

“当然了，刘阿皮叫我去采访宣传的。”查呼有些不知所措，老老实实地说了，“怎么？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小伙子你还真是公务去啊……没什么，没什么。”汽车在司机的彻底沉默与查呼的满腹怀疑中行驶着，穿过略显空荡的闹市街头。不知为何，大街上的女性都穿着类似三点式的玩意儿，查呼正看一个走路的美女看出神呢，下一刻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膘的老大妈，穿着这身衣服之后身上那些年老色衰之后松垮的肉随着步伐抖来抖去，整个人就像一团移动的橡皮泥，或者说长着人脸的勉强能看出人样的修格斯。

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你先给一个小孩子一根棒棒糖，他才刚舔了几口，你又一把把他拔下来——顺带带走他几颗牙。查呼也是如此，记得不知是朱德还是陈毅大概这么说过“我们的战士都是爱美的，路边的花会看看，漂亮姑娘也会多看上几眼”，但看了漂亮姑娘再看老大妈，那就是天堂直降地狱，连炼狱都不停留一下。“司机师傅，这大街上是什么情况啊？”

“你们那个镇长要求的，说女性都要穿成这样，还说什么男的衣服还在设计——这种有伤风化的东西穿出去按我们以前是要拉到祠堂里被老太爷指着骂的！还什么‘爬行’‘爬行’的，呸！就是个大色胚！”

P镇元年，有查呼写文宣传为业。经司机带路，逢Passion林，夹岸数百步，芳草鲜美——行行行，《Passion林记》就到这里，反正你们也不用背。总之，查呼来到Passion林面前，它还真是片林子，不过前面停满了汽车而已。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鸟。

初为林，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全无，中有一大池，池水清冽，芳香四溢，醉人异常。周有类束脩状物，悬之若林。中有男女裸相逐其间，丛林深处，不闻栖鸟麋鹿鸣啾啾，但闻男女媾和声狎狎。至于详细内容如何，我实在写不下去了。司马迁写《殷本纪》的时候，大概和我一个心情。

我们的查呼到底涉世未深，见到这些顿时大脑当机。从林子里钻出两个女孩，窈窕有致，查呼这才看清这衣服的构造：有点像那种布料最少的三点式泳装，关键的布料都做成了P的形状，上半身的带子连接到背后的环处，环也是做成“P”的形状。太羞耻了。

“小哥，不来PASSION一把吗？”“我们可是很PASSION的哦——”“放心，我们不收你钱，一切都是——”“PASSION！”娇媚无比，诱惑异常，塞壬之歌，莫过于如此。

胳膊那正被蹭来蹭去。查呼已经脸红到脖子根那里了。他大吼道：“带我去见你们老板！这是镇长吩咐的！”

“谁找我？”来了一个瘦不拉几的年轻人。两人见到他立刻挺胸抬头，P环一下子起到了束胸的效果。“老板，这位小哥找您。”其中一个死命地掐了把查呼，几乎是咬着耳朵跟他说：“死鬼，吼什么吼，老娘今天叫你走不出这林子。”说罢，两人扭着屁股钻进了林里。

“你就是那个护林员？你这是在护林还是在开窑子？”

“Passion林本来就是这样啊。对了，您就是查呼吧？阿P早跟我说要给你VIP待遇的。大文人嘛，文人要干的事情，总归和那群赤脚汉不一样的。”

“狎妓？我不干。我是正经人。再说了，给我VIP待遇，这又是什么意思？”

霍斯基满脸堆笑。“刘阿皮先生说过，同是对女人，庄稼汉看见白胖儿子，登徒子看见床笫之欢，文人就能看见她背后的阿芙洛狄忒与缪斯。您身为一位大文人，来Passion林，见到这些佳人却不为所动，难道查先生，是同志？”他张开双臂，表示包容，“没关系，Passion林男女通吃，任何性向，任何要求，我们都能满足，实现Passion最大化！”

“我也不是同性恋！我只是不想而已！”

霍斯基鄙夷地盯着他。“这么说……莫非……传说中的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长官……是阳痿？”他几乎是捂着嘴偷笑了。“萎了也没事，我们这里蓝色小药丸很多的，不要钱。”

“我来只是为了宣传的，不是来乱搞男女关系的！”

“你是为了宣传什么？”

“额……PASSION啊。”

“PASSION是什么呢？”霍斯基的公式化笑容使他不寒而栗。

“激，激情啊。”

“你看到的还不够PASSION吗？力比多的释放不是PASSION中的顶峰吗？如同物理上的波叠加，男女之间从荷尔蒙到身体的相互交融，不正是这种PASSION之波的叠加吗？”他又拍掌唱道：“闻道PASSION人，而今尽PASSION。P镇人皆P，不P不PASSION。P自由他P，PASSION自在心。请看P人者，人亦有PASSION。”

“雪庵和尚要被你气死。”

“总之，你一个宣传PASSION的人不PASSION，谁还信你们那套PASSION？你看到这些饮食男女没有？他们都是自愿的！依从内心的PASSION，你情我愿，你欢我爱，自由选择，我们哪里是窑子，男男女女来这里我们分文不取，全是政府出钱维护，我们这是镇公益项目！何罪之有？你该给我们好好宣传宣传。”

“所以这就是护林员的来历？”

“护林员？不，我还是育林员！我们PASSION林，不仅要PASSION人，还要造PASSION人！”大笑。查呼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还有，对外我不叫护林员，我是人体探索与融合办公室长官，和你平起平坐，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长官。”他随手搂住一个姑娘，“我要PASSION去了，查长官，就恕我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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