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从来不笑的她

我和蓝小姐站在【王宫】入口，目送龙胆消失在道路尽头。

……

从远处看一样东西。

一个指甲壳大小的背影。

没有言语，没有声音。

我会觉得在那种距离下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这让我害怕自己。

我相信一种圆形，以每个人为中心，半径两米，或者三米，再远就不行了，这个圆就是每个人所能在乎的世界。

陛下曾告诉我，古之时代存在过一种像是魔镜的东西，扁平的长方形。

叫什么我忘记了。

人可以通过这面镜子看到世界各地。

人们坐在家里，用眼睛在数不清的地方旅行。

陛下说那时的人很清楚世界是什么，尽管没谁真的去过。

回忆与古代有关的事情是陛下的习惯之一。

她时不时谈上几句，有点迫切，有点迷离，像要抓住什么不该被抓住的东西。

……

——大家都走了。

蓝小姐说。

我点头。

我说你也该走了。

蓝小姐向我鞠躬。

她捧着一摞来时不曾见过的文书，应该是陛下给她的什么。

【王宫】正门土地开阔，道旁栽有许多忍冬。

小蓝背对【花海】的方向，透过忍冬的叶缝，我看到青白的光柱矗立在明媚的空中。

注意到我的视线，蓝小姐直起身子，回头，与我望向同一个地方。

——有那么一刹……

蓝小姐说。

我没点头，但后面的话我懂。

蓝小姐动了动嘴角，让你以为她要笑。

我朝空中扬手，做出一个驱赶的动作，所有能看到我和蓝小姐的侍从全部避走。

王宫入口，远远的光柱，头顶是被忍冬遮盖的天空。

蓝小姐和我。

——殿下。

小蓝摘去眼镜。

她说过，如果她裸眼看我，我的轮廓会糊。

我知道一切准备就绪。

我蹲下来，用力捂紧面具，我搬开压在心里的一些东西。

我开始啜泣。

止不住的啜泣。

花匠死了。

没人能理解这种感受。

没人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除了其他【灯守】。

一条没有阻碍的直线，它不在乎方向，不在乎它是否往前，它在乎的是当它看不到终点，那些与它平行的线是否在它身边。

我压抑的哭。

人如果活得够久，哭就是种必要的演出。

以我的情况来说，郁金香和日向不会习惯我的脆弱，龙胆和兔兔面前我一直扮演成熟，花匠走了。

蓝小姐是唯一合适的听众。

……

我想我已经说过，蓝小姐是那种人。

很文，懂的很多。

行动舒缓，语调平柔，给人的感觉是一切尽在掌握，包括她自己的笑容。

小蓝不笑。

从来不笑。

她可以轻易演出快要扬起的嘴角，然后忍住。

好多次我以为就快成功，下个瞬间，她轻松的收起放松的脸部。

这算调皮的一种。

装出快要破功的样子，反过来欣赏我的期待变成失落。

好比郁金香的侮辱，日向的歉意，兔兔的抱抱。

这是我与蓝小姐之间的游戏，持续重复了几百年。

对【灯守】来说，活着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为了在无垠的时间中确定自己，我们以一种固定的方式与他人产生联系，让对方明白这是你。

……

我哭了很久，站起来的瞬间差点跌倒。

蓝小姐伸手。

我扶住。

她将叠好的手帕递给我。

类似的手帕有许多，小蓝管它们叫眼镜布。

用来擦眼镜的细纹布。

蓝小姐有眼疾，没有眼镜会很难看清周遭的物体。

作为【学院】的【灯守】，她研究了太多东西，多到书卷上的字句一见到蓝小姐就想逃离，她必须贴的很近才能看清。

摘下眼镜的蓝小姐常常眯着眼睛。

那是一脸聪明的她唯一让我觉得笨的时候。

蓝小姐研究古之时代的遗迹。

她告诉我，古之时代的人们住在钢铁制成的树干里，那些树被弄成有边的长方体，很高，一层一层，像搭积木。

钢铁丛林通常很密，古人们的生存环境逼仄而拥挤。

蓝小姐说那个时代很凉，到处都是铁和钢，人与人间没有温度。

我说这不是你自己么。

——什么。

——没有温度，【王宫】的人偷偷喊你冰婆婆你知道不。

——为什么。

——因为你从没真的笑过。

于是小蓝抬手，从学士袍的宽袖里伸出一截小臂。

——您摸摸。

她望着我，很柔。

我脱下手套，拿手背贴上。

——冰吗，您说。

——……

我耸了耸肩膀。

遍布烙伤的肌肤感受不到温度。

……

等我哭过，蓝小姐也要走了。

她是【学院】的【灯守】。

……

——你不给我送点什么？

我说。

——殿下想要什么。

蓝小姐盯着我面具的眼洞。

——我可没有【公主的骑士呼唤器】可以献给您哦。

她稍稍拉起嘴角，似乎要笑。

装的，我知道。

她很快就会收好。

你看。

毫不费力。

——不过，我倒是从您这里得到了一件好东西。

小蓝扶了扶下滑的眼镜，将捧着的文书放在脚边的地上，从左手宽袖里取出一只半指厚的扁盒。

扁盒侧面有一起小巧的按钮。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按下按钮。

等待。

扁盒中传出一阵裹挟着树声与风声的呜咽。

有些耳熟又有些没有。

——这是什么？

——回音虫，殿下，它会重复它听到的声音。

——……

那刚才的呜咽，该不会……

我伸手去抢，小蓝灵巧的退开一步，迅速将扁盒收回袖中。

——小蓝！

——殿下保重。

蓝小姐再次鞠躬。

——下个月的今天，您可以惩罚我。至少这个月，请让这段声音属于我。

她捡起脚边的文书。

我在那摞厚的仿佛伪装着什么的文书里看到一只黑色的信封。

黑封是陛下的机密。

如果陛下有什么差事只能告诉你，她会使用黑色封皮。

在那个国家男人被称作马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