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诺基亚

咖啡店里明显要比室外温暖很多，许笙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座城市的一切好像停留在了2000年初，每一个这样的店铺都像尘封回忆的匣子。

进门的报纸架上挂着头条报纸《国务院就推进瓦尔顿特区建设的意见》。

见鬼，就不能跟上时代吗？这咖啡店是从火星回来的吧？

留声机上放着《人鬼情未了》的碟片，带着上世纪特有的沙沙声。除此之外还一直有木头关节在嘎吱作响，声音大概来自于柜台边正在煮咖啡的老板。

“要一杯最便宜的咖啡，”许笙敲了敲柜台，“外加四块方糖——如果有砂糖的话就给我放到不能再放为止。”

他把手伸进裤包，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分钱都没有带。

“没有关系。”那个木偶用布擦拭着一个闪闪发亮的陶瓷托盘，“赌场的贵宾在这里可以赊账。”

“很好，那给我来一桶咖啡。”许笙指了指柜台上的方糖袋子，“把那一袋都倒进去。”

他本来以为木偶会说什么的，但这家伙真的就和NPC那样，任劳任怨完成许笙的一切无理要求。

“您要多大的一桶？是装奶粉的，还是装葡萄酒的，还是装柴油的？”

“……”许笙有点头大。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木偶还有点黑色幽默，也有可能只是程序装载的问答而已。

“随你的便好了。”他找了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随手从一边找了一本杂志翻开第一页——

《你好，申天启》

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名字啊。先不说这糟糕的乡村龙傲天品味，整个名字念起来特别拗口，被取这种名字简直是输在人生起跑线上。

他心不在焉地翻到第二页，看见了上面用红色大号字体印刷的标题——

《那么，欢迎来到为你量身打造的囚笼》

许笙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翻到了下一页——

《明白了吗？游戏开始了》

许笙翻过这一页。

空白。

再翻过一页——

依然是空白。

在他依然思考着这种糟糕排版的时候，手部因为肌肉惯性已经翻过去了很多页——整本杂志后面的内容全部都是让人不安的空白。

申天启是谁？

如果说这个牢笼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那自己为什么会闯入其中？

故事的主角申天启又在哪里呢？

许笙从包里掏出捡到的诺基亚。直觉告诉他，这台手机和叫做申天启的神秘人应该有不小的联系。

仿佛一切都安排好那样，他在自己脚边找到了标准制式的插口。

插口上接着一个黑色的充电器，许笙半尝试般的将插头有对准了手机的接口。

“拜托了诺基亚菩萨，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

模糊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浅绿色的电池图像，示意这台手机正在充电。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成功把诺基亚捣鼓开机。

从短信来往可以判断出来，这台手机的主人正是叫做申天启的男人。

标准的理工男，性格孤僻冷漠，能侧写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特征了。

短信和通话记录被刻意删除过了，看起来机主不想让一些东西被别人知道。

联系人之中只有寥寥十几个名字，命名相当随意，【供货人】、【合伙人1】、【合伙人2】、【医生】……

在一串代号之中，赫然夹杂着一个熟悉的人名——

【方大同】。

就像是在午后的花园散着步，突然有一条幽暗的小径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不知道那条小径为何出现于此，也不知道它将通往何方，但你清楚这条小径一直存在于你人生的每个角落。

它就像个幽灵缠绕在你身边，总是让你想忘掉，但又总在不经意的角落出现。

许笙手抖了一下，然后点开这个联系人。

只有一串简单的手机号码，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的备注了。

诺基亚的【收藏】之中，存放着许多的渣清照片和视频。

在那些模糊到几乎看不清的照片中，只有申天启的地中海发型如此显眼。在某些特定的角度，光滑的头顶就如同闪亮的灯泡。

这个中年男人的生活如此单调，单调到只剩一些无聊的风景照和研究的资料。中间还插了几条肾保健品的广告，看来生活所迫的理工男也要照顾自己啊……

上帝，这样千篇一律的人真的存在吗？

下一条是一段AV画质的视频。

许笙点开播放后，中年大叔申天启的面庞出现在了屏幕前。

许笙不久前才看到过那样的神情——疲惫，绝望，贪婪，恐惧……简直就是个走投无路的赌徒。

“我被困在这里了。”他的声音很低，“无路可走了，所以我已经下了决定。”

他背对着大海，海上的船在慢慢行驶。

“我很清楚这是一个陷阱。”申天启苦笑，“我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完整的炼金矩阵，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就是完整的。放过我吧。”

展现在许笙面前的是一张很模糊的炼金矩阵。

“我只是个供货的……货物交到方大同手里就和我没关系了！！求求你们……”他跪在地上，发疯般地乞求，“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屏幕黑暗了下去。

店主嘎吱作响地将咖啡上到许笙面前，然后默然退下。

许笙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轻轻啜了一小口。

下一个视频开始播放的时候，屏幕上出现的是水泥地上用小刀刻成的环状图形。

“既然你们那么想让我死的话，那我就自己动手吧。”申天启的声音已经麻木了，“我知道在煎熬中活着要比死掉更加艰难……”

他此刻看起来和那些木偶没有什么区别了。人类的皮囊之下，剩下的只有一个早已经放弃一切的灵魂。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里挺不错的啊，虽然没有活人，但是有全套的至尊贵宾服务，在这里享受一段时间上流社会的生活也挺不错嘛。

视频中的申天启把手按在了换装图形的中心——

突然强烈起来的光芒让许笙看清楚了那个炼金矩阵。炼金矩阵有一个最常规的非法操作“能量的无限回流”，也就是类似于短路的设计。

申天启在地上画下的矩阵不仅会导致【短路】，他还可以将能量增强后再反馈回去。

高热一瞬间吞噬了他的身体，视频就此结束。最后定格的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解脱，有的只是麻木。

许笙把画面倒回去，很认真地研究着那张模糊不清的炼金矩阵。

虽然复杂又难懂，但从结构上来看，这应该属于精神操作类的炼金矩阵。

许笙曾听说萨尔家族收藏者一种古老的矩阵，可以对人的思想进行复刻，说不定就是图片上的这玩意儿。

而这些资料应该是从萨尔家族偷窃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申天启会被萨尔家族囚禁在这个牢笼之中。

许笙曾经遇到过的加洛斯使用的就是这一类的炼金术。使用者只需要在脑海中勾勒出特定的图形，就可以发动炼金术。

从原理上讲，即是使用大脑代替了一般的介质，可以说和术式具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奇怪，方大同要这种东西干什么……”经过粗略计算后，许笙得出了一个结论——

图片上的炼金矩阵根本无法使用。

它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产生巨大的热量，将使用者的大脑破坏成炭状。

锁上手机屏幕，许笙有些呆滞地看向窗外。

木偶门在忘情舞蹈，十字架上绑着另一个木偶。它们嘻嘻笑着，快乐地往十字架上点火，一起注视着十字架上的木偶扭曲变形。

电车的汽笛拉响。

城市中心一遍遍上演繁华的木偶戏——太阳不会升起，但黑夜也不会来到。

诺基亚发出电子音提示电量已经充满。

想要寻找到真相的话，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

泯了一口咖啡后，许笙起身向咖啡店外走去。

侍者正坐在咖啡店外的蓬灯下，正经地对着一面镜子作自画像，西服上沾染了不少颜料。

“不用画了，走吧。”许笙说道，“帮我弄一件风衣。我们去赌场。”

侍者狐疑地放下画笔：“不看我的自画像吗？”

远处摩天楼上的探照灯在空中投出一片光亮的通径，钟声拉开了帷幕。

“回来再看。”

许笙面对着不夜的都市，深吸一口气。

“游戏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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