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开始

繁华的不夜城一如既往地运转着。

炫目的灯光，大河所映照着的钟楼倒影，电车汽笛的轰鸣。

他们握着手里的牌，攥着那小小的骰子，僵硬地走在街道上。

有人哭，有人笑。

——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场赌博。

在海边有一个高耸入云的灯塔，光芒已经在悠长的钟声之中逐渐熄灭。

城市快要睡着了。

——有人赢了，有人输了。

谁也不知道，但谁也都知道，在城市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那里装填着城市不会用到的废料，待到需要的时候，会有人去采集回收。

在这不会有人到达的角落里，火光于黑暗之中迸发。

仿佛是被这遥远的火焰点燃了一般，灯塔的光芒逐渐强盛，沉寂的天空有了些许神采。

赌场的跑马灯再度亮起来。

他们在窃窃私语。

他们在哈哈笑着。

他们在轻声哭泣。

一双瑰红色的眼睛睁开了。

——赌博开始。

“欢迎来到不夜城。”没有任何感情的合成声在一旁如此通告着，“一座属于赌博的城市。”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呻吟着翻身，然后又嚎叫着扶住自己的肩膀。

“痛痛痛啊啊啊啊！！”

许笙杀猪般惨叫。

他从昏迷中醒来，然后喘着气环顾四周。

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许笙在四周到处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他随身携带的装备。

发动炼金术吗？对的，就是这样——

当他在地上抹黑画好炼金矩阵后，将手掌默契地按上去，却发觉毫无反应。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还有极其微弱的次量子场反应存在，但炼金术本身似乎凭空进入了一个静默领域，这种超自然的力量被下达了禁止命令。

准确来说，他的衣服也不见了，四周都是一种烧焦的味道。

他或许是从高处坠落下来的吧。至于自己所处的地方，可能是萨尔家的地牢。

运气不好的话，他可能会马上被几个阴森森的白骨绊倒——想到自己有可能和这些老前辈一样陷入同样的悲惨境地，他的心脏就漏跳一拍。

运气一般的话，会有几个如狼似虎的特务过来按着渣滓洞拷问手册对他进行轮番审问，如果他在招之前有美女特务勾引的环节就很不错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遇到几个同志，这样就可以一起商量着怎么逃出去。运气再好一点的话，就像《连城诀》那个傻孩子一样，被抓进牢狱打成废人还可以获赠《神照经》练成当世第一高手。

刚刚胡思乱想着，他就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

那个僵硬的机械合成声又响了起来：“您需要我开灯吗？”

许笙的眼前就现起了一丝光亮。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丑陋的木偶——它穿着侍者的西服，用机关操控的手微微做出行礼的动作。

那张脸看起来很想雕刻成某种令人心情舒畅地微笑，但很不幸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变形的笑容使人不禁头皮发麻。

嘴部的机关只是一个简单的上下滑动的木块，从漆黑的空洞里飘出不知所云的声音组合。

它仍在诡异地笑着——或者说，做出笑的动作。

真不知道这家伙可不可以听懂人话？

“你是这里的特务对吧？”许笙叹了口气，“告诉萨尔先生，我招了，我全部都招——前提是给我一件衣服穿......”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侍者抬起僵硬的头部，“我是您的侍者。”

它用不知名材料雕刻成的眼球疑惑地转动，又滑稽又阴森。

“行了行了。”许笙再次叹气，“你是侍者，那我是什么？”

“你是赌场的贵宾。”代表下巴的木块一张一合，机械的声音重复着一样的音调一样的节奏。

没头没脑的回答。

借助微弱的光亮，许笙再度环视四周。

到处都是破损的木偶，有的甚至都成了零件。手，脚，还有关节转轴凌乱的交在一起，有种狰狞而粗暴的视觉冲击感。

地上有很多黑色的灰，初步判断应该是从烧成焦炭的木头上脱落下来的。

远远看去，还真有点像被和谐过的尸山。

大概是一个类似垃圾场的地方吧——不论如何，反正这地方的主人一定是个恶趣味的人。

“出生点这么糟糕，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你是侍者什么的……你真不是特务？“

“我随着贵宾您的进入而被制造出来。“自称为侍者的木偶僵硬地指了指它身后地机器，”您被设定为从这片区域入场，而我就在您入场时为您量身定做，然后为您提供一切服务。“

“让我出去啊混蛋！我要怎么才可以出去？“许笙抓住木偶的衣领威胁道。

“赢下这座城市，您就可以出去了。“木偶的眼球转动着。

许笙愣了片刻。

“城市？“

“不夜城，“木偶加重了声音，”为了赌博而诞生的城市，不夜城。“

难以想象，这个地下区域竟然是一个城市。

许笙浑身一震，迟钝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准确来说，没有一处对劲的地方。

他愈是思考就愈是迷惑，最终思绪再度缠成一团浆糊。

木偶离去了片刻，回来时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套西装，递到许笙面前：“尊敬的主人，请您着衣吧。之后，请随我走。”

许笙马虎地给自己套上传统的黑色西装，连领带都懒得绑了，浑浑噩噩地跟着木偶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木偶领着他来到了一架生锈地老式电梯前。

木偶笨拙地按下了【Ground】，轰鸣的爷爷辈电机将电梯慢吞吞地向上拉。

“您可以在地面到处走走，不夜城是一座很棒的城市。“它抑扬顿挫地朗读，”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你仿佛在说哥谭市民风淳朴一样。”

木偶可能没法理解许笙，继续说着那些旅游广告般的陈词滥调。

电梯沉默地上升，在悠长地呻吟后，终于停了下来。

“欢迎来到地面上，不夜城为您服务。”

木偶为许笙拉开电梯门。

海风轻拂他的面庞，空气中有股咸咸的味道。

金碧辉煌的西式建筑在他面前星罗棋布，街道穿梭其中，不同的灯光和音乐交织着，让人有些眩晕。

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喧闹的都市仍在演绎着它的一切。

酒鬼在路边骂街，警察维护着交通秩序，路边的情侣在接吻。

小女孩牵着气球在街上跑着，笑着，发出咯咯咯地笑声。

远处的灯塔静静地散发光芒，船只拉着汽笛从入海口驶出，上面的水手在向岸上的姑娘挥手。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许笙觉得他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世界。

感谢祖国，感谢人民，他真的很想跪下亲吻脚下的大地。

他笑着，笑着……

然后笑容逐渐凝固在了脸上。

酒鬼骂街的声音是那么僵硬。

警察的手上露出木头纹理。

情侣吻在一起的嘴不过是简陋的能开合的木块而已。

他惊恐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幻想着自己哪怕能找到一个正常人类——一个也好，哪怕一个也好！一个可以让他不觉得害怕，不觉得绝望的寄托——

但是他失败了。

所有的【人】，都只是木偶而已。

假的，全是假的。

周围的一切都是【死的】。

只有他，是【活着的】。

一蹦一跳的小女孩牵着气球渐渐走近了，许笙也看清楚了她那木头雕刻成的脸庞。

她缓慢地歪过头，转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那脸庞挂着诡异的微笑，“咯，咯，咯”的笑声也缓渐下来，一张一合的下巴如同逐渐停息的打点器。

许笙心如死灰地坐倒在大街上，任凭周围木偶来来往往。

“一座属于赌博的城市，”小女孩笑着，机械的童声宣读着某种可怕的宣告，”欢迎来到不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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