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司梦凌的独白

人是生而平等的吗？

我曾经在初中的政治课堂上，听政治老师说过这样的一个问题。

“什么生来平等啊，都是放屁，有的人出生就衣食无忧、家境优越，还有的人出生就是身份显赫的公主，哪里像我们，一出生就要待在这种穷山沟里受罪！”

我也记得当时同桌的女生这么跟我抱怨。

虽然没她说的那么夸张，但我的家乡确实不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交通闭塞、经济落后、是一个地理环境恶劣的少数民族聚集地的小山村。

生活上不至于苦到没饭吃，但是家家户户都为了省钱，都习惯去山里挖纯天然的野菜或者抓一些野鸡山猪什么的来吃。

日常娱乐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除了每天听着清晨公鸡的打鸣声，中午和同学们分享自带的午餐，放学看着夕阳西下和村里的叔叔阿姨们将鸡鸭赶回家的身影，一天接着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还有多余的空闲时间，我喜欢捡起地上木棍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画画，想到什么就画什么，虽然大雨一下泥地上的一切图案都会被雨水抹去，我依然不亦乐乎地继续着我的创作。也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小爱好，我特别喜欢学校的美术课，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我都会把少得可怜的零花钱攒起来，步行几公里去县里买老师推荐的美术工具。记得初中的时候，我的一副画被老师拿去参赛，至于之后成绩怎样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那个老师下个学期就离开了我们的学校。

我们家的生活在村子里算是中等偏下的。我爸爸在我三岁那时因为在外打工的工地上出了意外去世了，只留下了我、弟弟妹妹和妈妈相依为命，全家的收入都只靠妈妈在家里编织一些民族服装再卖出去，赚一些钱勉强够生活所用，她还得担心弟弟妹妹的生活，和我的学费......

我从小就明白家里的不易，所以也尽可能地去帮助妈妈做家务，帮她干活。虽然在学编毛衣的时候针扎到手指很疼，但是我还是忍到最后，终于织出了我的第一件毛衣，帮助家里赚了第一笔钱。

但是，那些钱是远远不够的。

我是我们班里条件最差的一个，买不起习题集，就连水笔也是经常找同班同学借着用，每次开学发的本子都要省着用两面。

人是生而平等吗......虽然我的家境不好，但是我却认为人是生而平等的。

因为我现在很快乐，并不觉得穷一点有什么不好。

虽然弟弟妹妹有时候会跟我抱怨没有什么好玩的玩具，不过每次我将山里捡来的木头削成玩偶，他们都会很高兴地缠着我为他们多削几个。虽然妈妈每天都弄的很累，家里的活仿佛永远地干不完一样，不过每次我为妈妈按摩肩膀的时候，她对会露出温柔的微笑，好像一切烦恼和负担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一般。

所以我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是选择与追求快乐和爱的权力确实平等的。

可惜的是有一次考试正好就考这个知识点，结果我把以上答案写了上去......

那一次也是我唯一次被老师骂“你太傻了！”。

我也觉得我是有点傻，这样的答案怎么可能得分嘛。

但是在当时，我还是忍不住写了上去。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不久以后，我将面对我人生中最纠结也是最痛苦的选择。

“中考你考的怎么样？”

“我觉得应该能考上县一中。”

“诶，那要寄宿诶，听说城里人很可怕的。”

中考的最后一天，我和同学们一起结伴回家。由于今天考试的缘故，所以回家的时间特别地早。

“妈妈，我回来了。”

我向往常一样打招呼，但是弟弟妹妹却并没有跑出来迎接我，院子里也没看到妈妈工作的身影。

“哎呦，梦凌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正一脸迷茫地站在院子里，旁边的邻居大妈见了我，忽然冲到我的面前如此激动地对我说道。

“怎么了，难道是妈妈他们出事了吗？”

“是啊，你妈妈忽然间晕倒了，我老公已经把她送去县医院了，让我留在这里通知你一声。”

听完大妈的话，我突然感到脑袋嗡的一声。回过神来以后，我已经坐上了去往县里的最后一班大巴。

坐在大巴内的座椅上，我的心里忐忑不安。妈妈到底怎么了？会不会有危险？诸如此类的负面想法很快便占据了我的大脑。

直到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前，无数可怕的幻想如走马灯一样在我的脑子循环播放。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刻的不安与煎熬。

万幸的是，妈妈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却因为常年繁重的劳务导致高血压和心脏病，医生建议妈妈以后要尽可能地避免劳累过度，不然病情会有恶化的危险。

弟弟妹妹一直守候在妈妈的病床旁边，到了晚上还不愿意睡觉，非要留在病房里过夜。为了以防万一，那一晚我也留了下来，只不过我把病床留给了弟弟妹妹，我则找护士要了床被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将就了一夜。

过了几天，妈妈病好出院了。因为中考结束后放假的原因，这几天我也和弟弟妹妹一样寸步不离地陪在妈妈的身边。

等我们回到家，走进多天没有打理的院子。忘了关进圈子里的鸡鸭在院子里肆意作乱，把院子弄得一团糟，还有我种在院子里的一些小花和蔬菜，也被它们糟蹋毁了。

收拾好院子里的一切之后，时间又转眼到了晚上，黑夜照进了村子。为了省电，除了我平时做作业以外，我们家一般很少开灯。不过因为我放假了，也没有暑假作业可做，于是我便无事可做，所以就和弟弟妹妹早早地睡去。

到了半夜，我忽然间醒了过来。我仿佛听见客厅的方向有什么动静，于是我便走下床走过去查看。

“吴大哥，谢谢你的好意......”

刚走到客厅门口，我才发现是妈妈偷偷地躲在客厅里跟人电话。由于好奇，我便躲在门后偷听。

“真的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一辈子帮助我们，你也有自己的家庭......是，可能以后家里的收入会少一些，但是也没办法，都已经硬撑了十几年了，多撑几年也没关系......梦凌马上就要高中了，学费也是一件难事。我很想让她去县一中，如果她能考上的话.......真的吗？那我替梦凌谢谢你，她一直很想要辅导书，可惜家里就是空不出钱来给她买......也不瞒你说，前几天确实有几个债主来过家里，虽然是好说歹说打发他们回去了，但要是明年再不把钱换上的话......能借的都借了，这样拆东墙补西墙也不是办法......不行，不能让梦凌辍学去打工！她也是我的孩子，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会供她上高中，还有大学......你千万不要和梦凌多说什么，那孩子知道了会多想的。就算是她愿意我也不会答应，我是她妈妈......”

我默默地听到了最后，听完了妈妈和电话那头吴叔叔的对话。我很心痛，没想到家里已经困难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妈妈还偷偷地在外面借过外债来补贴家用。

月光照进客厅，照在妈妈的脸上。我看见妈妈的脸上不知不觉间多了太多的皱纹，原本漂亮的黑发此时也是混进了数不清的白丝。也许是妈妈刻意在我们的面前装出坚强的模样，留给我们的永远只有温柔的微笑，所以我才没有注意到妈妈已经慢慢地老去。

那一晚，我默默地下定了决心。要为妈妈，为这个家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第二天就是中考成绩发布的日子，我特地找到了班上成绩最差的一个同学。

“拜托了，能把你的录取通知书借我用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啦......我记得梦凌你不是考上县一中了，要我这技校的通知书干什么？”

“借我啦，拜托你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把的名字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再贴到录取通知书上原本的名字上面，我还特地选了和录取通知书一样颜色的小纸条。妈妈虽然不识字，但起码认识我的名字。幸好妈妈之前也没见过录取通知书的样子，有时候还有点粗神经，这样应该能糊弄过去。

“梦凌，考的怎么样？”

刚一走进院子，妈妈就激动地迎了上来。

我攥紧了手中伪造的录取通知书，内心纠结而又紧张。最后，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说道：

“妈，我没考上......”

“什么？”妈妈好像非常地吃惊。“老师不是说你的成绩肯定能上县一中吗？”

“我......数学忘记写准考证号了，所以得了零分，分数只够上技校。”

因为实在想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我只能用这样拙劣的说法糊弄过去。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要不要我跟你老师说说，看能不能补救一下。”虽然对我没考上一中感到遗憾，但是妈妈还是对我展露了微笑。

“不用了不用了，”我连忙摇头。“错过了这次机会也不能补救了。”

“那把技校的录取通知书给我看看吧。”

我心虚地将伪造地录取通知书递给了妈妈，好在她并没有看出我的异样，也没有怀疑那份伪造录取通知书的真假。

“没事，技校也挺不错的，听你吴叔叔说，毕业还能包分配工作呢。”像是想要安慰我一般，妈妈笑着将手放在我的头上，一遍又一遍的温柔地抚摸着。

感受着妈妈为我带来的温暖，又看了一眼妈妈满脸的皱纹和头发中的白丝，我再次坚定决心。

“妈妈，我不读技校了，技校学费很贵。”

“不行！”妈妈厉声喊道。“你不上技校，那你想要干什么？”

“我要去打工，像爸爸一样赚钱！”

“什么，你......”妈妈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妈妈，你就答应我吧。”我央求道。“我不喜欢技校，很多只能上技校的同学都直接去外省打工了，他们说技校根本没有前途。”

抱歉，这当然是我瞎说的。因为我要是不这样说的话，妈妈是不会答应让我辍学去打工的。

“这......是真的吗？”

“嗯。”我点了点头，我看出来了，妈妈的表情像是被我说动了。

“你真的愿意吗，不去上技校，而是辍学去打工？梦凌，你听妈说，家里不是没钱，只要你——”

“不，妈妈！”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天，能像那时一样，说话的声音那么有底气，仿佛那时的我抱有着某种坚定的觉悟一般。

“我讨厌上学，我还是觉得和同学们一起外出打工更适合我。”

“可是......”

“妈妈，您生病了干不了活，弟弟妹妹们明年也要上小学了，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我这时候去外出打工又能赚钱，不是正好能解决家里的燃眉之急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啦，妈妈。”我露出了微笑，想让妈妈就这样安心。“我是自愿的，不怪妈妈，我也.......不后悔。只要能帮到家里，我就心满意足了！”

真的不后悔吗？那时候我反问自己。

我想，我想要看到妈妈的微笑，而不是为了生活的坚信而痛苦的样子。

这个世界很公平。想要得到什么就得牺牲什么；欲求之，必先予之。

我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学业、未来，只为了妈妈能和以前一样展露笑容，也为了弟弟妹妹不用像我一样烦恼。

所以我不后悔，不后悔初中毕业就辍学，来到了临江这所陌生的城市打工。

虽然一开始很害怕，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习惯了离开家，习惯离开妈妈的庇护，习惯了回家少了弟弟妹妹的拥抱与欢笑。

不过，一切都值得。我的幸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家人。我就像曾经的爸爸一样，总要一个人为这个家做出牺牲，而我就是那个人......

我与妹妹的日常不可能这么残念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