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命运

人的一生，总要面对无数的选择。

这些选择或许只是午饭吃什么，又或者是何时起床，何时工作。

有那么一些选择，一点选择了就没有办法反悔。而选择的结果也将极大的影响人的命运。

这样的选择通常被称作抉择。

向婷，已经做出了她的抉择。

多年以前，向婷曾经问过红云冕下：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它有什么理由被拯救，又有什么理由被夺取？

红云告诉刚刚被救下不久的她：

生命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和消逝都只是自然演变的一部分。

可即便生命本身毫无价值，每一个生命在活着的时候，是能够创造别的价值的。

所谓的拯救生命，其实是挽回了这个生命所能创造的其它价值；反之如果抹杀生命，则是消除了这个生命本能创造的价值。

而他所打算做的事情，就是在生命与生命之间的价值衡量，选择拯救更具价值的那一方。

到现在为止，向婷并不知道红云冕下到底是什么意图，但是向婷已经明白如果是冕下这种时候该怎么选。

留下更有价值的一方。

姜念雄活下来所能创造的价值，是她永远也无法做到的。

他一方面聪慧过人，一方面心狠手辣。一方面光交朋友，一方面备受拥戴。这样的人是能成大事的，而她只是一个乡巴佬，虽然有点小聪明，虽然有点小运气，却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的废材。

她没有命运之子该承担的使命。

不。

她没有成为命运之子的命。

“姜念雄……不会死的。”

这是向婷在人世间最后的一句话。

怀抱着失望与失落。

承担着悲伤与悲痛。

坠入那无边深渊。

近万年前，命运之子帝败天自杀了。

他用他的镰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割下了自己的头颅。

但是向婷不想死的那么凄惨，死无全尸是很可怕的，向婷很害怕自己到达死神界后会受到欺负。

因此，向婷希望自己至少可以安详的离开。

她可以轻易的取出心血，因为她的心脏和江连地姜念雄的一样脆弱。

同样，她也可以轻易的让自己的心脏破裂。

好疼。

原来心脏裂开之后会这么痛吗？

原来光属性的血和暗属性的血混合之后会让自己的内脏被破坏吗？

原来脏腑都裂开之后，真的会吐血吗？

原来人的心脏被摧毁之后，脑袋会先变得昏昏沉沉吗？

仿佛听到好多人在呼喊自己。

听不清楚了。

令狐姐姐似乎哭得更大声了。

她仿佛在说“谢谢”。

又仿佛在说“不要”。

向婷听不清楚，她好想知道。好像知道令狐姐姐会不会回心转意，好像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人需要自己？

可是，身体在下坠，这一瞬间仿佛过去了一万年那么久。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向婷忽然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去。

自己的过去到底是如何呢？

以前自己睡着的时候，能够梦到另一个人所做的事情。

那应该就是姜念雄吧。

到最后，自己都没有见到他——难道他只存在于自己的梦中？

又或者，真正是梦的其实是自己？

向婷已经能看到敞亮的天空了，她的头已经快要砸在地上。如果就这么砸在地上，现在的自己还能感觉到痛苦吗？

或许不会吧，因为自己连心痛都已经感受不到了。一切都像这被定格的时间一样，全部都消失了。

只剩下几个小小的疑惑，迟迟没有散去。

我来到这个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活到现在，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有没有留下些冕下所说的“有价值”的事物？

我死亡之后，又会去哪里？是被牵引去死神界，还是和“气运”一起，全部被姜念雄打包？

多年之后，是否会有人像自己追忆冕下一样，回忆起过去有一个名为向婷的少女，努力的在这个世间生存过？

我……会被人记得吗？

……

死神界。

静坐着的死神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

又有命运之子消逝了，可创世神界的命运之力却并没有减少。

姜念雄，江连地还有齐南天，自己所能感受到的三份气息都在。

这很不正常。

死神坐正身子，本打算去问问创世神，问问具体的情况，却又在起身前坐回神座。

星界是不会说的，他太了解这个创世神了。

之前他曾经问起姜念雄为什么比其他命运之子弱这么多，星界都没有作答。

就算姜念雄代表的是“智慧”，也不应该手无缚鸡之力，否则毁灭神到来的第一时间就可以直接用威压震死姜念雄。

命运之轮的神秘，就算是他这个前命运之子也无法窥视冰山一角。

只不过，既然三位命运之子都在，刚才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世界，少了谁都可以继续运转。成为死神之后，他就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这么想着的死神又轻轻低下了头，闭上眼睛长眠。

……

万人城，教廷。

涯葬天说，姜念雄是一个疯子。

他说的没错，因为姜念雄自己也这么想。

如果不是疯子，谁会想到用把自己逼上死路来给自己找出活路呢？

这已经不是背水一战的程度了，因为姜念雄把自己逼上死路之后，决定他能否活下来的，并不是他自己。

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计算的，比如敌人是谁，具体何时到达，又会在何时杀他。

也有很多事情是计算错了的，比如齐南天到达的时机，比如江连地的现状，比如“三人行”中叛徒的身份。

但是，终究还是算对了一些事。

算对了向婷会先找到江连地。

算对了大家会相信自己的解释。

算对了何成兴会在近期恢复夺取的记忆。

算对了何家会趁此机会夺取澜云大权。

可最让姜念雄自豪的，是看中了令狐娇这匹千里马。

令狐娇是一匹绝世罕见的千里马，姜念雄无法找到任何人替代她的位置。

谢天机或许比她更聪明，却难以掌控，知晓的事比任何人都多，是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

月池或许比令狐娇更易掌控，却过于善良，无法准确的执行自己的决策。

其他人或者不够聪明，又或者不信任他，根本无法良好的动用。

只有令狐娇。

只有令狐娇，她不仅聪明，能够自行解决遇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还有一个其他人永远都做不到的优点。

她永远都能猜到，自己希望的是什么。

或许她猜不透自己要做什么，隐藏了什么。可她永远能在面对任何事时，想到他会想要什么。

这是她的交涉技巧，更是她长久以来培养出的习惯——优先考虑合作者的需求，因为这样更容易达成交易。

这一点，姜念雄在姜府见到令狐娇时就已经明白了。就像令狐娇在见到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是一个骗子一样。

令狐娇是命运之轮安排给他的伴侣，是他命运中注定的另一颗星。他的手中是繁雨之星，她的手中是喋血之星。那个时候，姜念雄知道了自己或许永远也甩不掉这个女孩儿。

因为他虽然没有气运，却有着想甩也甩不掉的命数。

同样，姜念雄也确定了，另一个人也会被令狐娇所吸引。

那就是处在他反面的另一个命运之子向婷。

在迷幻森林中见到令狐娇之前，姜念雄是迷茫的。

他没有生的欲望，更没有自己的目标。只是一昧的逃避，一直到他碰到了何成兴，然后见到了月池。

那个精灵公主说会告诉他生命的价值。

呵呵。

生命本身是没有价值的。

她真是太傻，太天真了。明明很聪明，却聪明的愚钝——可这的确让自己恢复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而向婷，是镜中的自己。

对她来说，生命是否有价值呢？

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不打算见她。

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当令狐娇借星界的手杀死她的时候，她一定会非常绝望吧。

这是她和自己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差距。

自己是男性，而她是个女孩儿。令狐娇喜欢的是自己。

姜念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他能够感受到有什么自己缺失已久的东西回来了。

这个瞬间，所有的虚弱仿佛都消失无踪。现在他才真正确信，涯葬天一定无法杀死他。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并不高兴。

他现在已经是完整的命运之子了，也就是说向婷真的死了。

可是，这虚无的感觉是什么？

那明明还活着，却仿佛死去的感受是什么？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得到红云冕下留下的记忆宝石之后。

那个时候自己心中只有无穷的绝望，有那样的感觉无可厚非。

可现在自己的前途已经一片光明，为什么自己反而感觉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心痛？

就算是红云冕下死去时，就算是绝望离家出走时，就算是给江连地移植眼睛时，就算是失去所有的修为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痛过。

用这样的方式换来的胜利，值得吗？

胜负从来都不用在意方式，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手段都是值得使用的。

你错了……

耳旁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仿佛是一个女孩儿，又像是自己的声音。

你这样是没有未来的……

不，不对。只有这么做了，我才有了自己的未来。

你即便不这么做，你也可以拥有的……

不！姜念雄从来都没有过未来！

那么，现在呢……

温和的声音就此远去，姜念雄眯起眼睛，仿佛要看穿涯葬天，看穿墙壁、结界。

看穿这片天空，看穿无数星辰，看向那不知在何处的远方。

一切的现在，都将成为过去。

讨论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赢了。”

姜念雄看着面前的涯葬天，露出了自己招牌的微笑。

如此和善。

如此高兴。

就仿佛在挑衅对方，一心求死一样。

……

（本卷完）

（从杀圣篇向婷出现那时起，她的结局可以说就已经注定了。

毕竟在星辰的讲述中，命运之子的三人一直都是姜念雄而不是向婷。可以说早已把结局摆在大家的面前。

可就像姜念雄一样，明明是按照计划好的一样，让向婷死去了。

心中却还是有一股莫名的惋惜。

难道这不就是我期望的吗——在写杀圣篇的时候经常会这样想。

我不打算通过写向婷来把姜念雄塑造成一个恶人，因为向婷是杀圣篇为姜念雄埋下的最大伏笔，而这个伏笔远远不到完全揭晓的时候。

正如很久以前说过的那样：姜念雄是一个欺诈家，他让别人看到的一切，往往只是他希望别人看到的。

下一卷——血葬往生，依然是杀圣篇。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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