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女孩与梦

光。

是光。

无尽的白光，美丽神圣而明亮。

可以看到星星，是比任何地方都来的清楚的星星，好像就悬挂在自己的头顶，闪烁如世间最为绮丽的灯火。

无暇的白羽缓缓从星空坠落。

身旁似乎传来了谁的低语。

有人在诉说着什么不可告知之事。

可这儿到底是哪里了？

克莉丝汀不知道，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正身处于梦境之中。

这个梦境已经伴随她太久，是出生以来？

亦或是懂事以来？

她不清楚，只清楚自她记事起，这个被白光所覆盖的世界就会时常出现于自己的梦中。

从最初一望无际的纯白，到后来繁星显现，白羽坠落，再到能够听见莫名的低语，这个诡异的梦正在逐渐延长，伴随那东西而来的则是一股无与伦比的使命感和加诸于体内的神秘力量。

有什么东西需要自己来拯救。

必须要去拯救什么东西。

好像有谁在脑海里这么说了。

不然的话……

世界会……

毁灭吗？

明明是对方提出的事情，克莉丝汀却觉得是自己在询问自己。

她不知道是不是毁灭，但一定会带来混乱。

证据就是三年前的夏夜，这个梦便突然再度延伸，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换了个样子。

她看到了神国，当无尽的白光褪去之时，通向天端的云路从视野的尽头显现，十二翼的天使们通过那条云路破开了下界的黑幕，密集的雷电在被打开的缺口外环绕。

暗色的世界中充斥着宏大的战争，血液在大地上汇聚成河流，火焰是最为明确的光源，位于高崖上的男人正瞩目着这个方向。

天使们将武器交汇在一起，纯白的七芒星便在空中生成，散发出神国的光。

后来，那光将世界包裹，除了白色便什么也不剩。

克莉丝汀不知道那被瞄准的男人是死去还是幸存，因为什么都看不到。

但最终，她听到了一个不含感情的声音。

那个人说。

“转移。”

好似神明对世间某人降下的殒命宣判。

在苏醒的前一刻，能够看到细微的银丝和散落的血珠被飓风带向了未知名的地方。

……

“呼……”穿着白色吊带睡裙的女孩从丝绸铺成的大床上醒来，克莉丝汀有些迷茫的望了一眼窗外正歪着头看向她，并发出“咕咕咕”声音的白鸽。

又做了这个梦啊。克莉丝汀如此在心中喃喃。

她用左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散乱的淡金色长发，用右手放到了较常人有些发烫的额头上，努力让存在于脑海里的钝痛感减轻。

挂在胸前的宝石再度有了实感，根据哥哥所言，这是自出生之时就一直伴生着她的东西。

自己到底背负着怎样的使命了？

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在心中生出的疑惑，今天也在努力解读着，虽然哥哥已经在以前和自己提过很多次了，但还是想要去亲自确认。

虽然和作为枢机主教的罗恩不怎么合拍，但自己想要成为圣女还是得借助他的支持。

同样的，对方想要成为教皇，也得借助她的名貌。

这么想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就坐起了身子，将搭在一边儿由专人制作的圣女候补服饰穿好，今天是群众每月固定前来大教堂进行朝拜的日子，必须由她亲自主持才行。

“克莉丝汀大人，您醒着吗？”门外传来了侍女玛利亚的声音。

“嗯，我已经醒了，玛利亚你进来吧。”

女孩这么回答便从床上下来，走到了落地窗前，对着镜子梳理衣服的皱痕。

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形象面见世人，这是作为圣女候补的必修课。

推门声响起，克莉丝汀便又不回头的对着自己的侍女说：“玛利亚，进来以后，帮我把梳妆台上的梳子和发带拿过来一下，洗脸的银盆和毛巾有带过来吗？”

“带过来了，克莉丝汀大人，这些小事都有帮您做好。”穿着修道服的少女端着银盆侧身挤入了房间里，然后将盆子放到了摆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便又快步走向了梳妆台，将檀木制的发梳和白色的发带递交到了女孩手中。

“只是怕你又忘咯，所以提醒你一下。”女孩边自己梳理着金发边展露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

“不会再忘了，唉，我作为侍女真是相当的不合格，明明梳妆打扮这种小事情都是该由我来为您做的。”玛利亚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克莉丝汀比她要更为年幼，但在大多数小事上都可以自己做的面面俱到，她几乎只需要作为这女孩的代步和替身就可以了，平日里的工作在同行之中可谓是相当轻松。

和其它的六位圣女候补相比，她认为娇小的克莉丝汀无疑是最具有能力的一位。

“怎么样，玛利亚，还可以吧。”在为自己简单的打扮完成后，克莉丝汀撩了撩发梢，然后在落地窗前转了一圈，像是在确认自己今天的观感。

“没有问题，您的行事总是迅速而又完美。”玛利亚称赞着。

“还没到那个程度，不过干练一点总是好的。”

“您教训的是。”

“教训什么呀，没有怪你，玛利亚，你平日已经很用心了，只是小事情上稍有不足。”女孩回过身子，捏了捏少女的脸继续说，“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的出现，你才是最有希望成为圣女候补的人，你现在能陪在我的身边，作为我的侍女，我很高兴，你已经牺牲很多了。”

那是三年前的秋日，参加了当时由罗恩所举办的圣女候补大选的克莉丝汀与玛利亚在选拔的过程中相遇，成为了好友，最终后者在放弃了竞争机会的同时，也放弃了成为高阶神官的机会，自愿选择成为跟随前者身边的侍女。

这段关系也持续至今。

“那是为了追随您，跟在您的身边总是能学到很多东西，这几年，无论是对教义的理解，还是对神话传说的见解，亦或是对圣术的学习，都精进了许多。”

对，就和玛利亚说的一样，克莉丝汀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近乎全能的优秀女孩子，并不由得将对方作为了自身崇敬的对象，在日常的观察中进行不断的学习。

“好了，玛利亚，首先我并没有那么厉害，是你自己在不断努力，而且我们现在还有非常要紧的事情得做。”克莉丝汀用白皙如凝脂的双手推了侍女小姐一下，然后跑到了银盆边儿，打算进行早晨的洗漱。

……

出门的时间是七点差一刻，距离对诸神进行朝拜仪式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

三年来，每个月的这一天，克莉丝汀和玛利亚都没法按时吃到早餐。

如今迈入了十二月，不南不北的巴泽尔帝国已经能够看到清晨落下的降霜。

两位女孩正走在前往大教堂的路上，较高的少女看向前方女孩的眼神中有着些许的担忧。

“克莉丝汀大人，您还好吧。”只是进行言语，便能看到从口中呼出的雾气。

根据玛利亚对克莉丝汀的了解，这个女孩是不能受冻的体质，三年前的那次苦刑更是使得这方面的表现在冬日更为明显。

“没事的，玛利亚，我还好，虽然这身装束确实有点薄，但是等会儿做完朝拜就回去换身衣物吧。”女孩说着便回过身牵起了侍女的手继续说，“我的手还蛮烫的吧，没事，快走吧。”

“嗯。”玛利亚只能这么点头，她其实明白克莉丝汀的体温高只是体质问题，实际上这种体质更容易在冬日被冻伤，证据就是如果不好好进行保养，这女孩的手脚每到严冬之时都会染上大块的红色冻疮，在三年前的那次刑罚中甚至出现了皮肤的小范围溃烂。

就连自己使用治愈术进行修复都无济于事，到了第二年春天，残留的痕迹才完全隐去。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是不能在皮肤上留有不好看的冻疮的，抱着如此想法的玛利亚总认为冬天可能是她和她最大的敌人。

现在，冬天又来了，但这也可能是克莉丝汀最后一个可能会遭受苦难的冬天了。

只要在明年的圣女大选上当选这一世代的圣女话，女孩的地位就会变得真正超然起来，衣食住行，以及任何的防护措施都将会尽善尽美，即使是各国的公主也远不能和她进行相比。

圣女是人类与诸神对话的使者，是所有人都要尊敬的对象。

届时说不定还会得到神明特赐的加护，那样的话，就不会再被冻疮这种小事情困扰了。

想到这里，玛利亚突然安下了心来。

“怎么了？”克莉丝汀看着突然露出笑容的侍女有些不解地问。

“没什么，希望这冬日能快点过去，明年能早些到来了。”玛利亚这样说。

“明年吗？”女孩如同浅海般的眸子里忽然附上一层茫然之色，虽然早已经下定决心，以成为圣女，追查那个梦的真相，追寻尚未被完全解读出的使命，追求自己诞生的意义为目标，但是，心中还是多少有着不安，在成为圣女的那一刻，自己的命运就会被完全锁死吧，将终生与那位居于大陆中央的荣耀圣堂相伴，作为和传言中那般的，诸神向下界的传话筒。

上一任的圣女就是这样死去的，从成为圣女的那一刻，到之后的近百年里，从荣耀圣堂中迈出的次数寥寥，几乎只有在发生严重的天灾需要安抚民众，或是受到大国的邀约才拥有出行的机会。

“我们是要变革世界的人，所以绝不能畏惧命运。”哥哥曾经这么说过。

于是还有一个目标便是为了那把封存了近五百年的勇者剑。

只要自己成为了圣女的话，成为了圣女的话。

任何一个目标都……

那个时候，再从长计议吧。

茫然之色从女孩的眼角消去，玛利亚觉得握着自己的小手上霎时充满了力量。

穿过了两栋建筑中的小巷，教堂外的广场出现在视野之中。

明明是进行朝拜的日子，位列于此的除了正往教堂中涌入的民众，却还有大量的帝国士兵，她看到了马利特主教正在和一位穿着黄色大衣，肩头满是功勋章的男人交谈，似是在商量着极为重要的事情。

而远方，被埋上了一层尘土的天空中，一只受惊的白鸽正扑打着翅膀朝这边儿奋力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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