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Unlimited Truth&

冥界的白玉楼里，幽幽子端坐在妖梦常练剑的沙地旁边，手里捧着一杯香茗。啜饮几口后，她仰起头，望向借着幻想乡的春意而绽放的冥界樱花。

这一年樱花开得并不多，显得樱树有些萧瑟。幽幽子微微合上双眼，回想着之前掀起春雪异变的时候，那满冥界纷飞的粉色樱瓣，倍感那一幕如梦似幻。

——不过，现在这样才更是一种正常的现象。短命的樱花，不可能永远都呈现出花团锦簇的模样。

——毕竟这些生灵有生机勃勃的时候，自然肯定也有死气沉沉的一面。

幽幽子的目光，追随着在樱花花丛间上下纷飞的虚幻身影。对她而言，这些身影简直就是生于冥界的蝴蝶，她构筑符卡的时候，所有的蝶弹也是源于这些小家伙……

——这些茫然地在幻想乡里游荡着的幽灵。

只有这些幽灵依然显得那么活泼。在这个时候，它们也仿佛被樱花所有的气质所感染，竭尽全力地在空中飞舞着，享受冥界里这段短暂的，有那么一些生气的时光。

然而，纵然这些幽灵没变，幽幽子依然以扇子掩面，轻叹一声。

作为幽灵异变开始以来，负责接收这些幽灵的责任人，幽幽子更是清楚这些幽灵中，有多少是来自外界的幽灵……

“而源于幻想乡内的幽灵，又还剩多少在冥界里呢？”幽幽子看着这仿佛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景象，合上双眼，轻道，“只有一种气质的它们，果然最先‘死去’了啊……”

破空之声，倏忽响起。幽幽子睁大眼睛，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天空中的一道绿色残影。不待她反应过来，在她面前的沙地上，白玉楼的庭师早已摁着身边的半灵的脑袋，遵循着对主人的礼仪单膝跪地。

幽幽子那被扇子挡住的脸庞上眼角一弯，带着如丝丝蜜糖一般的笑意的话语从她口中道出：“哎呀，妖梦，这么快就完成一切任务啦？我正好也饿了，快点给我准备中饭吧。”

直到幽幽子把所有话语说完，妖梦才更深地伏向地面，说出自己的答复——那让幽幽子握住扇子的手僵住的答复——“幽幽子大人，非常抱歉，在下没有对那些来自外界的幽灵进行收集，而是在送走被您称作‘龙料理’的幽灵后，立刻返回冥界的。至于在下为何如此急着赶回来，是有些问题要问幽幽子大人。”

幽幽子沉默片刻：“是什么问题呢？妖梦。”

妖梦重重一点头：“我想问的就是关于‘龙料理’的问题。为什么，在博丽灵梦告知您和在下‘这只幽灵必须被遣送出幻想乡’的时候，您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博丽灵梦至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我们为何这只幽灵必须要被送出幻想乡？在下认为，虽然现在博丽灵梦比起我们记忆里的形象，的确冷漠得有些过分。但至少我们还是可以问她理由的吧？”

“此外，那只幽灵不是和我们做过约定吗？‘在收集完属于自己的记忆后，它再前往彼岸，踏上转生之途’。有这样的约定在先，为何我们还要简单地同意博丽灵梦的话，强行打破约定，把它送走？”

——说到这里，妖梦狠狠地一咬牙关。那只幽灵在被她击败后，半死不活地倒在自己的半灵上的样子，真是无比地刻骨铭心。

“虽然是您的命令，在下也会好好执行……但这一次，在下还是想要问您这样做的理由。方才的话，如有冒犯，还请原谅！”

话音落下，妖梦跪得更深。它身边的半灵似乎颇为不服地昂起头来，也被妖梦狠狠地摁了下去。

“你这不是很合理的问题吗？自卑个啥啊？既然你对自己主人的想法有疑问，就该问出来啊……”

——闭嘴！

在强行封住自己的半灵的嘴巴之后，妖梦终于听到了来自幽幽子的答复——“妖梦，你为那只幽灵的离去，很不舍吗？”

“并非如此，幽幽子大人。”妖梦毫不犹豫地答道，“只是，我无法接受它和我们的约定被强行打破这一点。”

旋即，妖梦听到了一个让她倍感错愕的答案——“但如果我告诉，被强制送往外界，是这只幽灵在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的旅途上，必须走的一站呢？”

妖梦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幽幽子。她突然间感到，幽幽子与自己的距离竟是那么地遥远。妖梦自己的目光，还看着地上的一沙一石，而幽幽子的目光，却已经落到青空的彼方，落到……

“幽幽子大人，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妖梦能对主人问的问题，也只有这个了。

幽幽子轻叹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杯。杯帽微微开合，露出漆黑的缝隙：“妖梦，我的从者。到现在这个时候，我也应该告诉你了……”

“这场外界涌入带着记忆的幽灵的异变，背后的真相。”

===

被幽幽子称为“龙料理”的幽灵，浑浑噩噩地漂浮在半空中。它的脑袋顺着重力垂落，看向地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明明这些人类近在咫尺，但幽灵却倍感咫尺天涯。

它早就在自己的所有的记忆画面中，看到过不知多少簇拥在一起的人类行走在奇怪的漆黑石子路面上的景象。每个人类衣着迥异，行为亦千差万别：有的一身黑衣下套着白衫，手里握着个据说是“手机”的东西说个不停；有些走在一起的女子穿得花枝招展，手里大包小包领着，和旁边的人类谈笑风生，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还有的人类佝偻着腰，在别的人类腰间扫视，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幽灵早就确认过，自己生前的确也是这样被拥挤的人群推动着行进——更确切地说，这正是它生前的日常。

但以幽灵之躯亲眼目睹自己的景象，幽灵却只倍感陌生。不知为何，它想起了这样一幅记忆画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一块被“施工中”的牌子包围起来的土地，泣不成声。

毕竟，无论这只幽灵生前过的如何，它现在终究已经死了。无论它怎么试图模仿着人类而生，它也绝不可能回归曾经作为人类的生活中去了。

幽灵隔着心头的记忆画面，仰望着同样陌生的天空——比起幻想乡那如洗的湛蓝天空起来，这片天空明显染上一层灰暗的色彩。

更让这只幽灵不安的，是它所能见到的天空明显狭小了许多，因为无数反射着天空的景象的楼房拔地而起——幽灵甚至在怀疑这些楼房是怎么做到不坍塌的——隔绝了这只幽灵的视线。它只能如同坐井观天一般，看到一块小小的四方天空。

至于熟悉的事物……幽灵扭头看向自己那空荡荡的背后。事实上，它现在的身形已经恢复到了被博丽灵梦暴打一顿前的大小。

——跟随这只幽灵一起来到外界的，还有不知凡几的记忆幽灵。这只幽灵对于新来的记忆，自然是受之不恭。

直到现在，这只幽灵原本绷紧至极的身躯才微微放松。因为这些行走在街道上的人类，它都看得到。

但这只幽灵的身躯，依然没有放松——视野所及之处，除了人类，别无他物。幽灵、蓬莱人、辘轳首、唐伞付丧神、面灵气……甚至它最恐惧的，有着巫女造型的人类，全都再也无法得见。

比起人类村落来说，这里更是完完全全的人类的主场。幽灵无法想象，它也不敢想象，自己擅自向人类提出决斗申请的话，究竟会发生什么。

——等等，幻想乡之外，真的还存在符卡规则吗？

幽灵向自己提出这个疑问之后，它的脑袋垂落，瞄准一个行色匆匆的的黑衣人类。它的身躯一挺，如同炮弹一般直冲过去。

下一秒，幽灵穿透这个人类的身躯，砸到地上。它一翻滚，躲过不知凡几的踩向它的鞋子之后，仰头望向这个人类。它心中所见的记忆画面，唯有露出错愕之色的人类。

这个人类，仿佛对这只幽灵的存在，全无反应。

但幽灵听说过，由于幽灵身上具有的气质或记忆，人类在接近幽灵的时候，就算什么都看不到，也必然会有些异样的感觉……

这个人类的嘴唇似乎在蠕动，幽灵也大胆起来，直来直往地冲到这个人类的唇边……

“奇了怪了，这股微妙的，整打个穿堂的冷风……大概是哪里的高楼风吧。”

随后，这个人类便顺着人潮，继续往远处走去。独留这只幽灵悬浮在原地，望着这个人类远去的背影，无法动弹。

它终于完全理解，出了幻想乡之后的这个世界，对它而言究竟陌生到了什么程度。

这就是它魂牵梦萦的地方，这就是它自己的诞生之所。

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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