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亡失的情感

秦心所处的房间已经熄灯，在深夜的漆黑笼罩下，这个房间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便如此，这只蜷缩于牢笼中的幽灵依然本能地感应到了芒刺在背的感觉。

它回想着在熄灯前最后的记忆画面：穿好一身素白睡衣的秦心把它自己扔到地铺的枕头一端后，就自顾自地躺了下来，拍了拍手示意一个面具飞去蜡烛处将其熄灭。换言之，这只幽灵所感应到的“芒刺”的来源应该就是……

“你睁着眼睛睡觉的？”幽灵于心灵间传递自己的话语——它真不愿意这么干，但秦心把它困死在笼子里，它又不好按照自己的习惯写字表达意思。

“不是，睁着眼睛我睡不着。”熟悉的平淡声音近在咫尺，幽灵甚至能感到对方的气息轻轻扑来，“但是，又不能闭上眼睛。”

幽灵沉默片刻：“真矛盾啊。你熄灯了，就是像人类一样说明自己要睡觉了吧？那还强迫着自己不去入睡，不难受吗？”

——这只幽灵对此绝非感同身受。即便它努力模仿着人类生活，在应该睡觉的时间里找个角落蜷缩起来休息一下，但它依然无法进入梦乡，也就无从理解安睡的感受。

——它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来，只是根据它所获取的外界记忆做出的一些推断罢了。况且，它也不希望被秦心一直盯着……

秦心的回应让这只幽灵一头栽倒，陷入榻榻米之下——“我所缺失的情感近在眼前，这情感的载体又如此擅长逃窜，我又怎么能安心入睡呢？”

“所以你给我设置这样一个牢笼是干什么用的啊……”这只幽灵缓缓地让自己的身躯从榻榻米下飘起，“我又怎么能从这里头逃出去？我逃不出去的话，你又有必要担心啥呢？”

——话虽这么说，但这只幽灵对于自己方才所言的可信度依然存疑。

——它见过一些记忆画面。一个人类拍着胸脯保证某事使命必达，但却引发另一个人类更深的怀疑……

——尽管这只幽灵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但这种现象至少已经给它留下了印象。

“唔……说的也有道理呢……”秦心的声音低了下去，幽灵有些紧张的身躯微微放松，看来它并没有做得适得其反的样子——

“但还是睡不着啊，激动的感情涌动着，让我难以闭上双眼……”秦心大睁着毫无光彩的眼睛说道，她枕边的情感面具如她所言，一副激动之相。

秦心微微蹙眉，她能感到这只幽灵陷入榻榻米的更深处，甚至接近了牢笼的边缘，一副想逃的样子。她从被子里抽出手来一指，强化构成牢笼的灵力，挡住那只幽灵的去路。

片刻之后，幽灵那没有明确情感的声音再度响起：“都说了我逃不了了，别这么紧张啊……得，反正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安眠’，不应该说这些的。”

说罢，幽灵便让自己的躯体完全出现在榻榻米的表层，蜷缩起来，模仿着它的记忆画面中所见的猫狗所为那样休息着。只留秦心依然睁着两只眼睛，盯着这只对她而言宝贵异常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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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没有读心的能力，自然，它完全猜不到秦心到底在想什么。

在秦心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时隐时现的，身着亮黄色衣服的身影。不过比起衣服显眼的色彩，她身上那缠成一团的紫色线条所连接着一只闭上的眼睛更是醒目。

曾几何时，秦心的希望之面——制御所有情感的，最重要的一个面具——被这只妖怪拾取到过。

为了从这只妖怪手中夺回希望之面，秦心吃了很大的苦头。理由无他，仅仅是因为这只妖怪太会逃跑了——她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从秦心的视野中消失，再度出现已不知是何方，她的消失甚至能突破符卡宣言的限制，强行从战斗中脱离……

虽然最后，秦心终于是成功从对方手中夺回了希望之面，两个妖怪也是不打不相识地成为了好友。但至少，这段经历终究给秦心留下了十足的阴影……

——也正因此，秦心才会强忍着睡意，盯牢这只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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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黎明，夜色如同反扑一般越发深沉。感受着那几乎从未消失过的灼热目光，幽灵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虽然它对幻想乡的了解尚浅，不过在它看来，秦心至少没有像小伞一样那么单纯——但也没有能稳重如赤蛮奇一般，从她见到这只幽灵之后所生的强烈紧张感便可见一斑。

幽灵可以想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秦心的目光必然会伴随着它四处游走。想到这里，幽灵不禁再度在心里叹了口气。

它所遗忘的事物还有很多，比如它生前的名字、它生前的主要工作、它的死因……这只幽灵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寻找这些对它而言相对意义不大的情感上。

——人类村落之行，它更大的收获还是对外界人类生活的了解。然而，它并未收集到多少和自己身前有关的记忆。

——在博丽灵梦的阴影的笼罩下，它的处境更是千钧一发。

“几时出发？”幽灵想了想，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去。

“我也睡不安稳，要不这就走吧。”秦心的回应倒是正合这只幽灵的意愿。

“诶对了。”幽灵一振身躯，让自己稍微漂浮起来一点，“虽然你应该有办法，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啊。森近霖之助不是应了博丽巫女的请求看好你吗？这样的情况下，你有什么办法，从他的管束中离开呢？”

“等会你就知道了。”秦心淡然地说道，与此同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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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霖堂后院，幽灵的脑袋在牢笼里四下转悠着，看着这些堆积起来的杂物——不看不知道，一看，幽灵才发现这堆杂物中有不少东西和外界记忆里的事物重合了。

此时，秦心从这堆杂物中扯出一个方盒状物体，其右侧四个按钮上带着圆形、三角形、正方形这几个标志，不知有何用意。

“这是什么？”幽灵问道。说到底它也只是对这玩意有印象，但其具体名称和用途全是一概不知。

“足球。”秦心说道，“听说以前有一些妖怪把它踢着玩。”

幽灵对比了一下自己所有的记忆画面：“但就我所知，外界的人类似乎是把它捧在手上玩的来着……”

——说话间，一只幽灵的残片从这只幽灵的尾巴处脱落，旋即变为正常幽灵大小，飘向秦心。

“我对这玩意的具体用途没什么兴趣。”秦心说道——与此同时那只幽灵撞上她的小腿，却再无法寸进——“但是，它能引诱森近先生，这就够了。”

“这是何意？”幽灵这才注意到一只宝贵的记忆幽灵从它体内脱离，然而它正被牢笼束缚得动弹不得，只能对此干瞪眼。

就像昨天一样，秦心并未对幽灵这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题直接回答，而是拎着这个笼子，自顾自地往香霖堂店面走去。

这只幽灵的身躯颤抖了片刻，最后只能颓然地落到笼子的角落上——一只记忆幽灵没了，秦心又对自己的疑问不作回应，幽灵的心和那些带有失落的人类的记忆画面共鸣。

过了一会，秦心走到霖之助所坐的桌子前边，把手中的“足球”重重地拍在桌上。宁静的清晨，被这“啪”的一声响打破。

“怎么——哦！”霖之助转过身来，托了托眼镜。在对上这个“足球”的瞬间，他镜片上精光一闪而逝。

他小心翼翼地把“足球”捧了起来，喃喃道：“这不就是以前被我猜测为能制御神灵的行为的工具吗？当初被她给没收了，还以为没了呢。结果还在啊，……这下，趁她来之前，我可要好好研究一下这玩意究竟是什么运作原理。该死，我这能力还是不够用啊……”

他的眼眸完全被这个“足球”的倒影所充斥。

——自然，霖之助不可能注意到，站在柜台前的秦心不知何时已经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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