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运河之交的人与妖

“哎，这不是小奇吗？”迎着赤蛮奇走来的，是一个手里拎着个布袋的老太太，看起来是要去赶早市的样子，“今天出门来转转……又是去看那个妖怪吗？”

赤蛮奇挠了挠自己的脊背，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那装着满满食物的木盒：“啊……是啊，对那位还是有点上心吧。毕竟总觉得……把她丢在那里，过意不去，不太好。”

说话的时候，赤蛮奇那被披风遮住一半的面庞上满溢着笑意，让对面那位老太太也不禁笑了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妖怪好心啊，小奇。不过，虽然咱也不好多过问你的事啦，但你和她接触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啊，我可不想看到你莫名其妙得了毛病。”

“我会注意的。”赤蛮奇微微颔首，左手扶了扶自己的披风后，再对她挥手告别，“去那里的话要走的路不少呢，失陪了。”

“哪里哪里。”老太太也是颇为礼貌地点头致意后，再度踏上了自己那前往早市的路途。

赤蛮奇转过身子，回头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同时渐渐靠近旁边的一堵土墙上——紧接着，她狠狠地把自己的脊背靠在上头，激起好一阵灰尘。

“克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会死吗？”虽然赤蛮奇一直以来都是冷淡地说着话，但这次可谓是前所未有地冰冷——或者说，透出些许杀意——“差点露馅了，知道吗？嗯？”

在赤蛮奇的脚边，一个虚幻的形体晃晃悠悠地浮起——正是躲藏在赤蛮奇背后的那只幽灵，看来她刚刚那下给它的伤害不小——过了好一会，它才有力气把尾巴靠在略显松软的土墙表层，写下“对不起”这几个字来。

——刚刚这只幽灵不停地在赤蛮奇的背后写着字，发表自己的疑问，例如“你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之类的问题……

——赤蛮奇挠背，也是让它消停点。只可惜，这只幽灵很不识相。

“光说不练没用的。”赤蛮奇倒是毫不留情地说着，此时披风护住嘴巴，成了她与幽灵进行交流时的完美掩护，“我当初进人类村落的时候，没有朋友，被逼着在两三天内把辘轳首的习惯改掉，学着怎么像人类一样生活……这帮人类一旦发现异族，就直接齐心排斥了，不留机会的。”

这只幽灵仿佛被赤蛮奇的话语给震慑到了，一时间尾巴靠在土墙上微微颤抖，再也写不下一个字来。

赤蛮奇叹了口气，抬头扫视了一圈，一甩披风——借着披风的遮掩，她一手把幽灵拎了起来，藏到披风下面——“赶紧走，不然菜要凉了。”

说话间，赤蛮奇已经融入了人流之中。除了她那一身过于显眼的鲜红服饰之外，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和人类没什么两样——既随着大众随波逐流，却又自知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

幽灵显然也识相了不少，这次它就老老实实地贴紧赤蛮奇的背后，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尽可能地抹除自己的存在感。

而且，除非是有特别的灵感的人类，否则这只幽灵的存在，绝对不会为人所知。再加上赤蛮奇的演技，这两个非人的族类正在平静地前往某个地点……

——然而，赤蛮奇的目光一直在向后瞟。

在她的心头，一个沉稳的声音不断地响起，向她汇报着后方人流里的状况——正是那个行事稳重的脑袋，她赐予了部分灵力的那个脑袋。

“啧。”赤蛮奇回想着那借助妖怪的强大视觉才好不容易看清的粉色裙袍，皱起眉头，“这可真是……”

——要不是她提前准备了警戒工作，她恐怕还注意不到这个威胁的存在。毕竟那家伙对妖怪的了解有时比巫女还要深厚。

——但在人类村落贸然大打出手的话，等着非人族类的结局只有一个。

——更何况，对方只是跟随，却全无出手的打算。

想到这里，赤蛮奇冷哼一声，昂首挺胸，大方地走在人类村落的大街上。

——她已经完全没有躲躲藏藏的必要了。

===

“到了。”赤蛮奇说道。与此同时，那只在她的背后静止了许久的幽灵缓缓飘落到地上，昂起脑袋，看着眼前的房屋。

——一栋破破烂烂的木屋。

那房门千疮百孔，能清楚地看到白蚁活动的新鲜痕迹；墙壁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都出现足有一个手臂粗的大洞；放眼屋顶，那砖瓦更是零落得一片凄惨，更是出现几处塌陷，令人不禁对其防雨性能产生严重的怀疑……

“这屋子”、“能否”、“住人”，幽灵直截了当地在地上写下疑问。

“当然不能，但妖怪其实完全可以不用管这码事，反正只是‘物质’罢了。”赤蛮奇叹了口气。虽然她嘴上仍然毫不留情，但眉宇间的无奈依然出卖了她的心情。

赤蛮奇在门口沉默片刻，她眉头紧锁起来。她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把门推开：“喂喂喂，还活着吗？活着就应一声啊！”

“当然……了……”一个陌生，但明显透出虚弱气息的声音响起，让赤蛮奇紧绷的神情终于得以放松。在她背后，幽灵探出脑袋，茫然地扫视着家徒四壁的屋中。

赤蛮奇迅速地走向房屋的一个角落，把木盒递了过去。对方抬起手来，颤抖着接了过来，苦笑：“对妖怪……来说……光吃东西……没用的……吧……”

“那也比两边的肚子都空空如也要强。”赤蛮奇确认过对方的生死后，再度回归冷淡的语气，“好了好了，赶紧吃点吧。看你半天没回应，显然饿了好久吧……”

“——黑谷山女。”

直到赤蛮奇说出对方的名字的时候，幽灵的脑袋才对上山女靠着的那个角落片刻。它的尾巴在积灰的地板上拂动，迅速地抹除自己刚刚写下的又一个疑问。

山女没有回话，只是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并不精致，但足以饱腹的食物。赤蛮奇蹲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消灭物质上的饥饿。

她那身形似蜘蛛的连衣裙上多了好几个豁口，她脑后的蝴蝶结早已不知去向，她原本身上光鲜亮丽的金黄色如今却是蒙尘失色……

没多久，赤蛮奇那满满一盒食物便被吃得一干二净。然而山女的眼眸中依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是象征着饥饿的光芒。

赤蛮奇挠了挠头：“人类的恐惧我再想想办法，昨天我也没吓着人呐……”

“不必了。”山女无奈地笑笑，“你已经有一个小伞要养着了，没必要再管我。你再多吓人的话，恐怕自己也有暴露的风险吧。”

“我自有分寸。”赤蛮奇平静地堵上山女的反驳，“而且，精神上饿着，更难受吧……”

“哈……”山女的眼神有些游离，“被人类排挤，被人类警戒，除了村子里施工这种必要情况之外绝无人类会来接近我……作为被厌恶的存在，我来地上干什么。我干嘛……不回地底去？”

——幽灵的脑袋再度开始茫然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赤蛮奇眼神一冷，她扬起手掌，颤抖片刻后，最后用力拍到了山女的肩膀上：“你说什么话呢，山女！你好好想想，你是为了什么才离开地底，离开你所谓的那个‘鬼地方’啊！”

山女眼中终于再度汇聚起光采来，她摇了摇头，扶额，苦笑：“说的……也是啊。呵呵……我怎么……自己都忘了呢……”

——与此同时，这只幽灵的脑袋终于是再度对上了坐在墙角的山女。

“你如果哪天真回到地底去的话，那你也和那帮家伙一样没救了吧。”赤蛮奇冷冷地说道，“别指望那时候我再来帮你。”

山女只是无力地笑笑。显然，由于精神上的饥饿，她已经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了。

赤蛮奇站起身来，在心里对自己的脑袋们发了个指令过去。与此同时，她转身，走向那破破烂烂的小门。

“虽然……我知道……你……话不多……”在她背后，山女突然缓缓说道，“但……不多……留会？”

“你都知道我的个性的话，你也该明白我确实没别的话好说了。更何况，我还有别的事要干。”赤蛮奇毫不留情地推开门，反手关上，发出“啪”地一声巨响。

她抬起脑袋，看向面前的又一个非人族类来——与此同时，她脚步微移，完美地挡住大门——“那么，你来这里有何贵干呢？”

幻想乡的死后之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