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猛虎之拳（一）

爱洛依丝红彤彤的脸庞映着烧的正旺的篝火，火堆上架着烤的滋滋冒油的蛇眼蛟，香气顺着烟被风吹进她的鼻腔里，爱洛依丝随手捡起一根食指长的细枝，把尖锐的一端向着蛇眼直刺下去，然后还未等眼眶喷溅出来的滚烫的油脂喷溅到身上，她又迅速收手，把挑着眼睛沾了一点酱料，放进嘴里，用牙齿用力咀嚼，尚未烤熟的汁液如炸弹般爆开，在口腔里迅速扩散这血腥、香浓又带点甘苦的滋味。

她细细品尝，全部咽下肚子之后，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而表情自始至终处变不惊，只有双眼绽放着永不熄灭的野性的光芒。

倒在一旁的艾维尔把她那迅雷般果敢的动作全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慨叹，堤丰堡的大小姐，铁卫民的公主，巨人之王卡刚引以为傲的子孙，果然是个奇女子，这万千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同时也是亿万花海最炫丽的蔷薇。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已经渐渐从“乌化病”的状态恢复过来，他勉强支起上半身，把玩累之后趴在他身上睡着的瑟宾娜翻到稻草堆上，她的大尾巴刚才一直不停扫着他的脸，让他很是难受。

艾维尔把披风脱下来盖在瑟宾娜身上。

“怎么了？”艾维尔刚伸了伸懒腰，却看见爱洛依丝正在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

“我见过你和图拉相处的方式，”把一串片下的蛇眼蛟肉放在石头上递给艾维尔，有一些肉上还带着血丝，“可是到了今天我才觉得你像个哥哥的样子。”

艾维尔接过肉，咬了一口，闻听此言，不禁苦笑，“你也知道我和图拉的关系，其实非常……复杂，以我看来，如你和阿伯特那等相处方式，反而有点不可思议，而瑟宾娜是我从小看到大，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还只是小婴儿，裹在几片破草叶里，浑身湿漉漉的，一直抖个不停，就算是趴在师父的怀里也好像随时都会失去性命，恐怕那是我见过最脆弱的东西了。”

“婴儿？难不成娜娜是尼德瓦大师的……”爱洛依丝想起关于尼德瓦的一些流言。

“不不不不！”艾维尔慌张摆手，很怕她误会似的，“虽然师父这个人确实有些……嗯，不过瑟宾娜是他捡到的孤儿，她是我们师兄妹里面最早被师父收养的，因为年纪太小，才排在我和拉丰特后面，不过师父真的是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简直溺爱的不得了，这次她私自跑出来，如果被师父知道，我和拉丰特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在堤丰堡就注意，你好像非常怕尼德瓦大师，甚至于比畏惧白羽王陛下尤甚，真是不可思议。”

“白羽王虽然是我的父亲，但是我的全部几乎都是师父给予的，连这条命都是……哦，这个故事很长，我改天再给你讲好了。”

“反正现在也很无聊，”爱洛依丝抓着一块星龙骨头，百无聊赖的拨弄火堆，“不妨讲讲看怎么样？在达兰敏的小屋，你跟我说了很多沃尔夫兰特的事情，却独独跳过和尼德瓦大师的部分，你知道大师在我们堤丰堡是传奇般的人物，每一个铁卫民的小孩几乎都是听着大师的传奇故事长大的，我和阿伯特也不例外，如今能和大师身边的人确认一下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请不要让我白白错过，沃尔夫兰特的艾维尔。”

她一脸诚恳的表情，却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艾维尔见状，竟双颊飞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才好，良久，他才认输的举起双手，并叹了口气道：“好吧，但事先声明，师父的事情，我也不是全都了解，而且就算是我知道的部分，也不一定准确，因为师父他……非常随性。”

“这样就够了！”爱洛依丝主动向艾维尔的方向挪了挪位子，她的肩膀紧贴着他，双眼烁烁放光，一脸期待的表情凝望着他。

“咳……”艾维尔看的差点失了神，连忙窘迫的以假咳来掩盖，“那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嘛，我听说尼德瓦大师当初婉拒三桂执政团的高官厚禄，而选择游历四方，是因为他曾发下宏愿‘行侠仗义，荡平世间一切不平事’，这是真的吗？”

“假的，这话说师父说的没错，不过其实是骗人的，他真正的离家出走的原因是失恋，因为沃尔夫兰特的六十个情人一起把他甩了。”

“哎，哎！哎？什么！六十……你详细说说！”爱洛依丝的兴趣上来，伸手抓住艾维尔的肩膀拼命摇晃。

“啊！别急别急！我这就说！事情是这样的……”

艾维尔慌忙稳住激动的爱洛依丝，他见篝火势弱了一些，就添了些柴禾进去，柴上被露水沾了些湿气，被点燃后劈啪作响。

艾维尔在火光的映照下，开始娓娓道来那来自于遥远南国的传奇故事，他的语调时而高亢时而平缓，有时还模仿师父的行为举止，听得爱洛依丝分外入神，说到紧张处，竟不经意间拉住他的手，等到发觉，却又慌张松开，同样感到羞赧的艾维尔在手忙脚乱的同时，猜测她可能是为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女儿态而害羞，毕竟堤丰堡的大小姐，铁卫民的公主大人，可是世界上最强最美丽的女人。

不知不觉，天将破晓，东方渐白，地平线处升起的旭日把沉积了一夜的露水一扫而空，一阵晨风吹过，在朝气里吹乱一波微凉。

艾维尔浑身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篝火已经熄灭，只留下一些余烬飘起几缕青烟。而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洛依丝已经倚着稻草沉沉睡去，她侧蜷着身体，头枕在胳膊上，还把瑟宾娜的尾巴挡在脸上，她抿着嘴巴，上下唇微微翕动，好似在呢喃着什么。

艾维尔蓦然回首，朝阳打在脸上，会心而笑。

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扭动僵硬的脖子，在晨曦的薄雾的中将混着阳光的泥土湿气吸入肺里。

艾维尔先是低头看了一眼爱洛依丝和瑟宾娜，他们依然沉沉的睡去，爱洛依丝的怀中抱着那柄乌鞘的长剑，看来即使是睡着了，堤丰堡的大小姐也不会放松警惕。

“迪迪，她们就麻烦你守着了。”他低声对谁在余烬堆旁的小龙说道。

“唦……！”她打了个哈欠，随口应和道，眼皮抬都不抬的兀自点头敷衍着答应了艾维尔。

他露出一丝苦笑。

“咴咴！”核桃见艾维尔走来，嘴里发出不耐的叫声，显然它预计到对方绝对没有好事。

固然，艾维尔先是抚摸它的鬃毛，又抓了把草料喂到它嘴里，趁着它忙于咀嚼的时候，把鞍具搭在了它的背上。

艾维尔背上冰湖之剑，并佐鲁给他的那把破剑挂在马鞍一侧，等一切就绪，翻身上马，这样好的早晨，怎么能不去驰骋一番呢？

“咴咴……”核桃刚要嘶鸣，艾维尔却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

“嘘……”

他指了指爱洛依丝他们，核桃表情倨傲的在鼻孔里用力哼出一口气，但是却没有继续嘶叫，甚至连马蹄的落步都放轻了。

艾维尔暗自欣慰：果然是匹懂得怜香惜玉的好马。

艾维尔策马一路向西。其实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在这短暂的清晨时分让肺里灌满旷野狂放的空气。

核桃跑出很远之后，也渐渐进入状态，它撒开四蹄，健步如飞，风在艾维尔耳边吹过，耳中回荡着旷野的呼吸声，他也感觉渐入佳境，索性松开缰绳，让身体随风摆动。

正在此时，一只双头秃鹰从上空飞过，艾维尔忽然两眼放光，他用脚踢了踢核桃的侧腹，它歪了歪头，表示明白了艾维尔的意思，略微相左调整方向。

艾维尔悄悄从马鞍下拿出一把短弓，同时抽出一支羽箭，他双眼瞄着天上的双头秃鹫，而后者还一无所知，兀自展着巨大的翅膀悠哉翱翔。

艾维尔弯弓搭箭，忽然一阵强风吹来，他忙俯身在马背上，耳中听得风响，伸出舌头感受风向，同时还努力控制核桃保持安全的距离。

他拍马急转，而此时秃鹫就在正上方盘旋，显然是已经对他有了些察觉，艾维尔索性让核桃继续顶风飞驰。

他背向秃鹫渐行渐远，后者徘徊了一会儿，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而就在这时，艾维尔忽然1从马背上挺起，回身，弯弓，射箭！

只听“嗖”的一声响，离弦之箭一瞬间贯穿秃鹫前胸，这只倒霉的大鸟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像只断线的风筝从天空掉落。

一丝满足的微笑浮上艾维尔嘴角。

“走，核桃！”他踢了踢了核桃的侧腹，后者冷哼一声，就向着秃鹫掉落的方向慢跑过去。

“哗啦……”

突如其来的水声，艾维尔感觉脚下一湿，他连忙低头查看，发现湖水漫过岸边拍打在他的脚面上，而核桃却不知去向，只有他自己独自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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