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世间本无安心所

好大一场雨。

街道上空空荡荡。

所有的人都走远了。

只剩下少年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步伐越来越慢，直至止步不前。

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了灰暗的双瞳。

空洞，无神。

雨越下越大，砸落在他的肩头。

像是要将他单薄的身躯彻底压垮。

天地白茫茫一片，

雨雾充斥于世间的每一处角落，回耳不绝。

“原来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心还是会痛的啊...”

叶轩将手压在胸口，低喃道。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了呢，让人辗转反侧，挂念难眠。

自从转世到这座凡界，躯壳内残存的情绪便在一直影响着自己的思绪和判断。

忘记了初衷，

忘却了恨意。

唯有那些个酒意熏染的身影，鼾声如雷起，似在耳边徘徊不散。

真是一点都不清净啊。

可却最是让少年难以忘怀，抛舍不下。

叶轩惆怅地抬起眼，看了看挽起的袖口。

在那个地方。

包好的葱油饼早已不知去向。

“答应给采儿妹妹她们带的葱油饼，看来只能等到下次了呢，明明她们那么期待的说。”

不遵守承诺的人，

应该会惹得她们讨厌很久的吧。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还真是个没用的人。

但至少现在，就让我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吧。

只要一会就好。

很快便能把那些琐事忘却。

只要忘了的话，

我便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天星道子。

只要忘了的话，

我便还是那个懒散度日的小人物，没有人会搭理，在意。

一个人便好。

叶轩理所当然地告慰自己，隋然仰面望天，以浑浊的雨水洗面，分不清有多少泪水混于其下。

忘了便好。

只要忘了先生他们。

我便还是那个没有弱点，睥睨天下的仙尊。

朦胧烟雨深处，水花平波而起。

街道的坡脚上。

有倩影走来。

雨花在脚下裂开，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

三千银丝随舞，白伞持于手心。

一袭白裳裁如画中谪仙。

绝代风华，一顾倾城。

风雨无声，为其退步。

少年所站的那块小小角落，多出了两道阴影。

雨声风声终息，消逝于无形。

似不愿去打扰少年与少女的相遇。

就连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刺骨冰寒，也被白伞阻隔在外。

银发少女伸出了手，将伞面倾向少年的头顶，为他挡住周遭风雨万千，似乎是要与他共同分担整片天地的重量。

此生只为一人执伞，只为一人倾心。

心跳唯一，呼吸唯一。

悸动唯一。

叶轩睁开双眸，与绝美的少女对视在了一起，灰暗的瞳孔中渐渐生出了淡淡的光彩。

空洞的心脏重拾点点温热。

融化那丝腐朽的冰雪。

“瑶夜姐。”他张了张嘴，沙哑出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明明只要再过一会儿便好了。

那些痛苦的感情便能忘在脑后。

不会有任何人困扰，不会有任何人担心，更不会有任何人因此受伤。

只要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便好。

唯独只有你们，唯独只有你。

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没用的样子啊。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冷瑶夜凝视着少年灰暗的双瞳，如是说道。

明明有万千话语盘踞在心底，想告诉他那个祈盼许久的心愿，想告诉他昨日在幽楼里得到的答案。

但话到最后，说出口的便只有一句心言而已。

寥寥只言片语。

却是蕴含着对少年的所有感情。

天涯海角，厮守相伴终生。

散满城风絮，醉冷空烟火。

正如那日相互依偎在天峰崖顶，俯瞰迷离灯海。

祈愿一生如此便好。

只是......

只是。

看着少年憔悴苍白的脸庞。

听着少年沙哑无力的梦呓。

心口像是撕裂一般痛苦。

湛蓝的冰瞳深处，瀚海平生迭起。

从未感受过的情绪涌上心口肺腑，像是被灌注了没有解药的烈毒。

呐，总使大人。

假如这份感情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代表着倾付所有的心意，那是不是表示......

是不是证明。

作为兵器，作为护道者的我，也有资格去爱一个人？

她散去了护体的灵力，散去了那丝超脱于世俗的仙霭，任凭瓢泼的雨水打湿银发，打湿雪色的衣裳。

与少年一同淋于雨下，感受着天地最深沉的冷意。

双手沾满鲜血的我，有这个资格吗？

大雨滂沱。

街道空寂。

一把纸伞敞于头顶。

庇护着伞下的少年和少女。

世间再无安心处。

唯有此处最心安。

瞳孔黑暗退散开来。

看着渐渐被雨水打湿的少女，叶轩的心头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瑶夜姐...为什么？”

没必要这么做的啊，没必要为我做这些。

像我这样的废物，根本不值得......

“因为我喜欢你啊。”

冷瑶夜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堵住了叶轩言不由衷的话。

找到了答案。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因为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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