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人皆畏死

之后的路程再无风波，回到营地，张叁先去处理了獐子，又忙着刷锅起火。洛媗则取出浴具，放水温水。

些许琐事过后，在等待獐子出锅的时候，洛媗不由陷入了对自己行为的反思之中。

‘我是不是太过于傲慢了……’

她抱着双腿，怔怔的望着跳动的火焰。别看她脸上风平浪静，还能和张叁说说笑笑，可那是因为张叁就在身边，她知道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现在张叁去帐篷里洗浴了，只留下她一人盯着灶火。树林中的鸟儿也不知都死哪去了，周围的环境一片死寂，这就让她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起来。

思绪一动，她就不由回想起方才的情形。

第一次死亡之时她根本没有实感，就像是看了一副身临其境的电影。爆炸，火焰，真的很炫。但也就那样了，她连疼痛都没有体会到，清醒过来之时，就已经成了现在这个自己。

之后就是十四年无波无浪，平静而又幸福的米虫生活。一切隶属于主角的要素都与她无关，父母俱在，家庭和睦，生活美满，她已经融化在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中了。

即使在不久前才直面了大魔的影子，她也没太把那玩意当一回事。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你吗？大魔什么的，离洛媗的生活真的太远了，远到就算那玩意想要祸乱人世，洛媗也只会带着张叁躲回披云峰，吃着西瓜等待主角拯救世界。

这就是洛媗全部的想法了，即使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生活了十四个年头，她对这个白捡来的人生也没有多少真实感，有时候还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修仙者、灵力、法术，都很绚，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迄今为止，她在这个世界上在意的人也只有两个半。

别的一应人、物、事……她全不放在心上。

虽然知道自己的心态可能出了问题，但她却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鸵鸟心态吗，沙子里那么舒服，干嘛还要起来？

直到那只老虎的出现。

哪怕是现在，洛媗还能清楚的回想起它身上每一处细节。

从尖锐的爪牙，到闪耀着凶光的昏黄色瞳孔，再到那喷吐着浓郁血腥气的虎口。每一处都是那么清晰，洛媗仿佛还能闻到它身上那独属于野兽的凶气，就像是它根本没死，仍潜藏在营地旁的树荫里，无时无刻不在用贪婪的眼神紧紧盯着洛媗，耐心等待着将少女一举捕食的时机。

它才是洛媗这十四年里遇到过的最大危机！

它用自己的爪牙向洛媗嘶吼咆哮，它大声宣告，你会死的！

你会死！

会死！

……

“不、不！”

洛媗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眼看着那只老虎漫步走出树林，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滚开、滚开啊！”

她一把抄起气枪，拼命的向着老虎射击。但那老虎都不屑于闪避，完全无视了她的攻击。

“怎么会无效、”

洛媗惊慌失措的扣动着扳机，枪口涌出的气流是那么的无力。

“子弹、子弹在哪？”

她慌乱的扯开锦囊，找出特制的子弹，刚装到枪膛里，就感觉到一股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抬头，才发现那老虎已近在眼前。

洛媗忙抬起枪，竭力吼道：“去”

那老虎也张开口，发出惊雷一般的怒吼：

“七弟、醒醒！”

洛媗一怔，正要扣动扳机的手指不由僵住了。定睛一瞧，眼前的哪是老虎啊。

“叁、叁哥？”

她怔怔的望着一身水汽，只胡乱批了身衣裳，连鞋子都没穿的张叁，许久，才恍然似的放下手里的枪，喃喃道：“吵到你了吗？抱歉，我看见幻觉了……”

张叁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什么，转身走回了帐篷里。

紧咬着牙，洛媗的面色阴沉至极。虽然张叁不曾有半点抱怨，但她却不能容忍自己的软弱。

‘区区一只畜牲、区区一只畜牲！’

双手紧攥成拳，掌心已被指甲刺得生痛。可这点疼痛，又怎么比得过她心中近乎沸腾的羞耻感呢。

她第一次因自己往日的懒散而感到羞愧，如果早一点给气枪装上弹夹，如果练剑的时候没有糊弄过去，之前面对那只老虎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无力了吧……

“喝汤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

回过神，洛媗就看见一碗散发着浓浓香味肉汤，目光往上，是一只结实的手臂，在之后，就是张叁那总是带着笑意，波澜不惊的面孔。

“……”

张开口，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明明谢谢已经到了嘴边，但这两个字却变得无比沉重，到最后，她也只是沉默的接过肉汤，食不知味的浅缀一口。

看着莫名变得丧气的洛媗，张叁笑眯眯的坐到她身边，拨了拨火，惬意的抻着懒腰：“唔、舒服~沐浴后喝上一碗鲜美的肉汤，这样的日子，给我个神仙做也不换呐。”

勉强的笑了笑，虽然知道他是想要安慰自己，可洛媗还是不由变得更加沮丧了。

毕竟若是没有张叁，她可能早就死了。而若是没了她洛媗，张叁最多是生活水准下降一丢丢。这样一对比，她怎么会不产生灰心感？

‘真是可笑，这么一想，我不就是一个移动仓库吗？’

挠了挠头，张叁也有些苦恼的喝起肉汤。对于他而言，安慰人这件事可比砸场子斗剑什么的困难多了。更奇怪的是，即使往常最看不起那些遇到点挫折就自怨自艾的公子哥，更是连看他们一眼都不屑。

可面对着恨不得把可怜、弱小、无助之类的词写到脸上的洛媗洛七弟，他却一心一意的只想帮助她，丝毫没有和她分道扬镳的想法。

想到这，他顿时有些脊背发冷。胆战心惊的扭过头，看了眼蹙着眉头的忧郁系“美少年”，几息后，他才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什么对不起义气二字的想法。

吃过早饭，洛媗正在指挥符纸力士收拾东西，张叁却凑了过来，笑嘻嘻道：“出去走走？”

沉默片刻，洛媗点了点头。

走了好一会，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张叁就闷着头在前面走，洛媗干脆什么也不想，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直到张叁停下，她才强提起精神观察四周的环境。只一眼，她就僵住了。

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张叁大步走到老虎的尸体旁，找到没被火焰烧毁的虎首，伸手掰下两只最长的利齿，接着来到洛媗身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地一顿的说：“它已经死了。”

“我知道！”

这该是很让人安心的一句话，但洛媗却莫名有些愤怒，她瞪着张叁，大声说：“我还没胆小到会怕一个死物！”

“我知道，”

张叁平静的说：“你不怕它，你怕的只是它所代表的死亡。你害怕死亡。”

洛媗不由涨红了脸，愤怒的吼道：“对、我怕死！而且怕极了！我就是个懦夫、胆小鬼！那又怎么样！”

“那当然很正常，哪有不怕死的修真者？我也怕死，不然我干嘛要修真？不就是为了多活几年吗。”

张叁笑着抬起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又道：“害怕死亡并不可耻，很多人都怕死，只有少数人才有直面它的勇气。我就没有，所以才从中州一路逃到艮州，就是希望找到能带给我勇气的东西。你呢，你想要找到直面死亡的勇气吗？”

洛媗惊讶的望着他，很难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眼前这个睥睨天下的高二少年，居然在说自己怕死？

之后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是的，我想……”

“很好，”

张叁笑起来，摊开手，看着那两根灿白色的虎牙，正色道：“如此，我们就以这虎牙为约，一起寻找足以直面死亡的勇气。旅途中不许后退、不许逃避、不许违背义气。如何？”

“那就、一言为定！”

深深的望了张叁一眼，洛媗拿起一枚虎牙，攥在掌心，微笑起来：“叁哥，我”

张叁打断她的话，大笑道：“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之前是觉得我不理解你的恐惧所以才会生气，当哥哥的被凶几句有什么大不了？没事的。”

看着脸上布满了自得之色的张叁，洛媗是既无奈又想笑。她刚才想说的可不是空洞无力的对不起，她从来都不擅长说道歉的话，只会把错误记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再犯。

可看着傻乐的少年，她突然不想开口了。

她有些喜欢上“洛七弟”这个身份了，那就这么继续下去吧。继续这个寻找勇气的旅途。

“走吧，”

洛媗笑望着张叁，柔声细语：“还要争取在今天之内赶到空山城呢。”

“嗯，”

张叁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腰间的金牌，目光微冷：“是啊，空山城……”

ps:心里波动好难写啊，不过这章之后主角就会努力变强了。主角的道号我都想好了，就叫核平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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