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黑雨

19号庭院中央区，市政府办公大楼。

宽阔的会议室内，一半空间被各种显示屏及电子设备占领，临时牵好的线路就这样随意铺陈在地面上。

觉醒者联盟科技部的技术人员亲自到场，在后方支持天启系统的初次实战，风华身披白大褂，站在一堆仪器设备中间，有条不紊地安排各项工作。

会议室的另一半，还没被科技部这群满心期待数据的狂人占据的空间，第十区总司聂轻舟，正和在座的执行官代表召开简短会议。

此次狩王计划，算上两位驻庭院执行官以及被取消假期的拂晓六人后，战力总数已经冲破百人大关。

考虑到潜伏在庭院的王权者数量不止一人，而且潜伏地点未知。身为行动总指挥的聂轻舟，决定将庭院划分成A1至E5共二十五块区域，人口密集区域都会派遣觉醒者小队负责，在发现王权者行踪以后也能进行相互支援。

“……此次行动的全部细节综上所述，修罗特等，你的意见呢？”

聂轻舟坐在会议室首位，将目光转向强制征召而来的古契，拂晓六人被编为一组，身为队长的古契自然被要求参与战前会议。

“问题一，诸王入侵19号庭院的最初情报来源是？”古契问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疑问，叶思晨所提供的鉴别王权者是否存在的方法，仅仅只能证明存在或不存在，无法推断准确的数量，而狩王行动似乎早早就是围绕诸王入侵这一事实所展开。

“情报来自圣王特等，但是更深层的东西恐怕没到公开的时机。这次狩王行动本身，便是依靠龙宇渊的个人名望促成的，当然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

聂轻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青烟缭绕在他眼前，令人看不清他那眼睑低垂的双眼。

“问题二，在城市街道开战的后果谁来承担？”古契继续问道。

这还是一个无法绕开的问题，若是觉醒者和王权者展开遭遇战，对城市街道的毁坏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对普通民众的波及，就算能够完胜收场，真实世界的情报公开也会在所难免。

“你们只要无畏奋战即可，全部后果，都由坐在上面的我们来承担。”聂轻舟摁灭还剩半支的烟，抬头扫视在座十五位执行官，开口问道：“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古契神色凝重，他已经理解到此次行动需要多大的觉悟，最起码，心底不能保留天真的善意，必须以钢铁般的意志参与作战。

“那么，开始执行！”聂轻舟发出号令。

“是！”

众执行官齐声回应，各自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

他们离开的时候，会议室内仍是一派忙碌景象，聂轻舟双目深邃地望着巨大的中央屏幕，其中一格画面正映着缓缓靠近的紫色身影。

而准备回去和队友汇合的古契，则在半路接到叶思晨的来电。

“喂，叶思晨吗？王权者阿斯特瑞娅已经交给南宫颖小组负责，很遗憾战场并未如你期待设置在源心塔前。”

“无所谓，本来就没指望你们会放任阿斯特瑞娅离开。”

叶思晨一边和古契通话，一边在街上狂奔，他可不像阿斯特瑞娅会遭到觉醒者们拦截，一路畅通无阻。

“这次打给你是想回复你之前的邀请，我认真考虑过了，果然还是要拒绝你。”

“哦……是么，真心遗憾。既然你拒绝，那就没办法了，人生在世总会有的啊，期待落空的时候。”

终端机另一端传来古契略显失望的声音，叶思晨不禁点头赞同。

“是啊，期待总会有落空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左手手背，配合他奔跑的动作，在行人眼里像极因赶时间而频繁确认手表指针的少年，当然他的手腕上并没有手表，有的只是浮现于手背的黑色纹路。

他在公交站牌前止住脚步，挂断和古契的通话，然后第三次播给林夕，但是铃声重复两遍依然无人接听。他再打给白雪，依然是同样的无人接听。

“啧，毕业典礼已经开始了吗？”

叶思晨伸手拽紧胸前的赤色挂坠，这是林夕送给他的礼物，代替消失的【夕炎】，一直被他佩戴在胸前。

开往学校的公交车减速驶来，缓缓停靠在他面前，随着嗤的一声，车门打开迎接这唯一的乘客。

“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迟到了吗？”司机偏过头问道。

“您认识我？”叶思晨微微皱眉。

“开固定路线的司机认识坐固定路线的乘客，没什么稀奇的吧。”司机笑着说道，慢慢发动车辆。

叶思晨点头致意，用终端机刷掉车票钱，然后在空无一人的车厢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现在已经过了上学或上班的时间，所以只有叶思晨一位乘客。如果是往常的话，他向来是选择站着的，就算有空位他也喜欢站着，这样老人小孩上车时也没必要刻意让座，也就不需要被道谢。

叶思晨安静地坐在车座上，右手按住左手手背，思考着该如何告别最后的人生。

这一次，又该如何对林夕撒谎呢？对白雪的话，普通的谎言恐怕没有效果吧。还有若娜，自己如果不在，谁能照顾好她？

叶思晨坐到育才路路口，下车后走上这条熟悉的道路，道路两旁栽满如同卫士般伫立的香樟树，它们撑开树冠投下树荫，任微风带上香樟的气息吹在行人脸上。

他突然发现，眼前这条铺着阳光和树荫的道路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就像那辆不知坐过多少趟的公交车，空荡荡的车厢令他觉得莫名孤单。

原来今天所见到的，并非日常的光景。

曾经，车厢内满是乘客，他低头抓着拉环随拥挤的人群前后摇摆；曾经，清晨的上学路满是欢声笑语，青春洋溢的学生们共同走在这条路上；曾经，他就在那座校园内，那些熟悉却也疏远的师生就在身旁，自己喜欢的女孩就坐在前方……

原来，他已经距离日常如此遥远。

“唔……”

他突然双手捂住脑袋跪伏在地，神情痛苦而扭曲，仿佛脑壳中有着什么要破皮而出。

“毕业典礼……陪她度过……这最后的毕业典礼……难道也来不及吗？”

第三高中，大礼堂内。

“下面，有请高三（8）班林夕，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

身穿翠绿色校服的林夕走上讲台，曾连任两届学生会会长的传奇学生，时刻霸占年级第一榜单的学神，同时得到师长青睐和学生拥戴的主角级人物，恐怕很多年后，这位第三高中的优秀毕业生，都还会停留在学弟学妹们口耳相传的传说当中。

“敬爱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非常荣幸能够在这里，作为毕业生代表分享我此时此刻的感想……”

林夕手中没有稿件，她的演讲能力一直都是一流水准。只是这次，她还是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众人都以为她在整理思绪或酝酿情绪，其实她只是注视着自己的班级区域，那位银发少女身旁的空位，依然没有学生入座。

那位缺席的学生就是叶思晨，他明明说过会来参加毕业典礼，最终却还是食言。

林夕很快收拾好心情，随着一次深呼吸后，开始自己滔滔不绝的演讲。

三年来，她在这所高中创造了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在学生会内，在班级当中，在和他独处的安静时光里，她有太多太多想要分享的心情，但是最后也只能汇成一句句感谢。

“……同学们，我们即将离开校园，等待我们的是为期一年的社会实习，我们将踏足社会，思索自我的价值，提升自我的价值，实现自我的价值。我不知道我们各自会经历怎样的未来，或许有委屈，或许有疲惫，或许有悲伤，但是，我相信我们是最棒的！我相信我们将奋勇向前！我相信我们的未来，将光芒万丈！”

随着林夕鞠躬谢礼，大礼堂内掌声雷动，所有毕业生的心底，都描绘起满心向外的未来。

与此同时，室内的他们未能目睹，那一道漆黑的光柱腾空，仿佛贯穿天地！

“那里是……源心塔顶？！”

跪伏在地的叶思晨，艰难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向远处的光景，那道漆黑光柱简直就像是绝望的化身。

“这座庭院……我的故乡……究竟在发生什么啊！”

叶思晨踉跄着站起身来，对着远处的那道光柱发出怒吼，但是他的声音何其渺小，在那堪比神威的光景面前，根本无力改变丝毫。

结局，已然注定，而且必将到来！

漆黑光柱消失，像是将所有能量都注射到天空，正是因为如此，天空才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漆黑球体，以蔚蓝的天空为背景，像极一轮黑日。

紧接而至的，是漆黑球体的炸裂！

庭院骤然被一阵漆黑的风雨所淹没，黑色的雨滴细密而绵软，眨眼间便覆盖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叶思晨被这突如其来的黑雨浇灌全身，耳畔满是雨滴敲打地面、树冠、屋顶的声音。世界整体仿佛都被卷进这场黑雨当中，眼前的景色变得极为黯淡无光。

“这难道就是……”

叶思晨看着没有丝毫潮湿的地面，瞳孔紧缩，往常冷静淡漠的脸孔，此时布满惊恐的情绪。

黑雨现象仅仅持续十秒不到，而黑雨过后，地面及建筑上迅速消散的黑雾，更是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可是，叶思晨身体表面的黑雾，却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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