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永劫轮回

我心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嘴里咀嚼着索然无味的面条。艺均像是在给我足够的时间思考，安静地进食着盘中的咖喱，没有出声打破这种凝重的氛围。他的视线呆呆地盯着桌面的玻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终于到了六点五十分，我们起身准备离开这家店。出人意料地，我和他的盘中都剩下了没有吃完的食物。

“那么艺均，走了？”

在日料店门口，我向艺均挥手告别道。

“舒望！”

他用低沉的声音喊出我的名字。

“嗯？”

“要过一个不会后悔的圣诞节啊。”

我一愣，瞬间回忆起在上一次的分别中，他也赠予了我这句含义不明的话语。

“什么意思？”

这次我没有含糊过去，而是向他提出了困惑。

“这个啊……”

他用右手挠着后颈，脸上不好意思地笑了。

“毕竟高二的圣诞节只有这么一次，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很难再重来了。舒望，对于人生来说，不留下遗憾才是最重要的。”

这家伙也能说出一些很漂亮的话啊。

“我知道了。”

受教了。我在心里感激他。

艺均伸出手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圣诞快乐，下周一见！”

“圣诞快乐，周一见。”

我们踏上各自的归途。走开几米，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艺均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的步伐很坚定，正如他整个人一样，轻松且果敢地前行着。我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他，直到这个背影被人群吞没，我才再次开始朝前走。

今晚的实验结束了，但从结果上来讲，我失败了。

这次的时间线在我预料之内的地方全都产生了分歧。从我穿越过来的那刻开始，世界线就因为我多余的举动产生了变更。我刻意插下的“旗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别的“旗子”取代，完全脱离了控制。再加上蝴蝶效应的影响，我在前几次穿越中经历的事件几乎完全没有重现出来。

命运是无法预测的，就像黑夜里升上天空的烟花，没有人会知道它绽放后的轨迹。即使是用再精准的电脑进行操控，也会出现无法计算的误差。

人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里，因为你前一刻踏入的河水在下一刻已经流向了远方。生活是一个狡猾的东西，它一直在你的手边徘徊，却永远不会让你抓住。“变化”是它永恒的特点。

我走在万籁俱寂的夜色里，突然想起德国的哲学家尼采提出的一个观点。

如果有人在同一个地点孜孜不倦地向河里投入石子，那么在尝试了百万次、千万次后，至少可能有一次掷出相同的轨迹。

同样地，如果假设人生和时间是无限的，那么即便是已经经历过的事情，也存在着再次发生的可能。这就是“永劫回归”理论。

但是，这毕竟只是一个假设。人生是有限的，时间也是会截止的，所以我们要在更大的规模上考虑这个问题，让这个假设变得合理。人的肉体由粒子构成，宇宙间质量是守恒的，那么死去的肉体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再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循环的推动下，“无限”的前提就成立了。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重现的可能——“永劫轮回”就这样诞生了。

可是我并不喜欢这个理论。是的，是“不喜欢”，而不是“否定它”。我知道“永劫轮回”是正确的。我不喜欢它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觉得它太悲情了。

倘若只有幸福的时光会反复地上演就罢了，但它也意味着生活中所有痛苦的事情、绝望的事情、悲伤的事情，无论当时人们以怎样的精神面貌坚强地跨越了过去，都一定会在未来里重现。

听起来很过分，但这就是现实。

借助怀表的力量，我可以回到过去更正我之前犯下的过错，但是我的人生并不一定会因此得到改变。相同的问题会在以后再次发生，我不可能一直用怀表逃避下去，不得不去面对的那天终究会来临。

我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嘴里呵出氤氲的白色水雾，抬起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月色。

利用怀表的力量回到过去阻止母亲离开，这是我当初研究这块怀表的初衷。然而，现实是使用这块怀表后，我的生活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向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也许自己正在做的并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吧？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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