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前功尽弃的胜利者（4）

学妹转身的空隙，我看到了面前炉子上正在做着什么。

“那个……副会和小夏他要讨论一点事，就不来吃晚饭了。”

“诶？为什么啊，是不是要帮他们留一点啊？”

“不用，反倒是明天早饭帮他们多准备一些吧。”

尤其是小夏，我还是没能放下他对于我的期望的辜负，希望副会能帮我好好“教训”他。

“嗯……我还想说我在蒸馒头，如果晚上想吃夜宵还可以切片炸一下。”

太高端了吧，难道夜宵不是膨化食品的主场吗？

还有馒头配圣诞，这未免太入乡随俗了吧！

“不用管他们，这是他们的事。”说着我走到学妹身边，“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

当然，学妹是不可能和他们一起玩的，她一手拿着刀，一手按着砧板上的食材，似乎是在做这些事物临刑前最后的遗容一样。

“等这些弄好就一起去了，对了对了学长去吗？”

“我就算了，这个时候出现的二年级是要闹哪样啊？”我看着一边还有很多叠着的盘子，上面沾满了人类酒池肉林的绝佳证明，“我帮你洗那些吧。”

我把大衣脱下，卷起袖子。

“不用不用，学长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呢？”

“你们的会长倒是很客气地让客人把食材搬进冰箱里呢。”

将水温调到可以轻松融掉盘子表面的程度后，我拿着洗洁精和一边的刷碗巾开始了“劳动”。

“没事的，这些事交给我来吧。”

“你早点弄完就早点去和他们一起聊聊吧，说不定能认识新的朋友呢。”

“你在说什么话，能在这里不都是朋友了吗？啊，对了学长你既然要帮我的话不如看看锅子里的汤圆吧。”

“我不会烧菜。”

“这个……那么……”

“不要多说了，快点干活吧。”说着我已经洗完了一个盘子了。

眼看无法劝说我，学妹又开始了她的工作。

就这样，我们之间，便只有刀切砧板的流水洗碗的声音。

明明是个可以热闹到无可复制的日子，但此时此刻我们两人却想不出有什么话题来打发这些时间。

不是的。

与其说是无话可说，倒不如说是我和学妹的关系的体现。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不用那些社交辞令了。不用装傻卖萌，也不用谎言试探，此时此刻的两人，就仅仅是两个人而已。

【那么，你真的觉得她理解你吗？】

不，我不会这么想。

可是，每次和她相处的每一刻，我都觉得像是沐浴在春天的花海中一样，让人心中充满了希望，让人觉得安详。

【那么，你会在某个时候抛下她吗】

我希望那样的时候不会来。

我看向窗外的风景，已经漆黑一片，由于室内开来灯，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疲惫的男人的面容。

【机械的劳动可以让大脑放空，而闲置的思考则会让人开始胡思乱想。】

面前的男人似乎在和我这样说着。

低下头，我继续着洗涤污渍的工作。

“我们这样子……”学妹打破了沉默，我扭头看向她，红色的苹果皮正以美丽的螺旋方式从果实上脱落，“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呢。”

“家人？”

“嗯！家人一样。”说着，苹果皮完整地掉落下来。

“你是指什么家人？”老爷爷和孙女？

“诶？这个……当，当然，是……”说到这里，学妹的脸红了不少。她急忙低下了头，用耳边的长发挡住了她的侧脸，“我，我说的是……”

“是？”

我停下了手上的活，看着学妹。

温暖的水把附着在盘子上的污渍轻轻松松就给冲淡了。也许算不上干净吧，但比起我之前用力扣下来显得文明很多。

“是，就是，就像哥哥和妹妹一样呢，啊哈，哈哈哈，我只是想说就像哥哥和妹妹在一起准备晚饭一样，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新婚夫妇什么的，变态学长不要自作多情啦！”

说完，她小跳着撞了我一下。

“喂，不要突然撞人啊，暴力学妹！”

“哪，哪里暴力了啊，最多只能算小恶魔式的恶作剧啊！”

“小恶魔？简直是老恶魔王的重锤好吗？”

说着她又撞了我一下。

可恶的家伙，本想反击一下，却没想到被她轻松躲掉。

“打不中打不中。”一边说着，她一边做出鬼脸挑衅我。

真是个麻烦的孩子。

家人吗？我心里反复回荡着这个词语。如果真的能和这样开朗的人生活在一起就太好了，不过，正是因为自己不够开朗才会有这种想法吧。

不是埋怨谁，此时此刻，能在我身边的人是她真是太好了。

无论这份情谊是真是假，无论她的目的到底为何。

学妹，谢谢你。

“学妹，你知道圣诞节的起源吗？”

“嗯……是纪念圣诞老人吗？”

“不不不，这种纪念海盗的风俗是后话了。”真是不可思议，看着盘中的污渍被洗净，心里仿佛也舒适了很多，“是为了纪念那位圣人哦。”

“哦哦哦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纪念那个人的出生来着。”

这是表面的答案，学妹。

事实上，印度的克利须那早在圣子出生之前，就完成了在苦难中出生的成就。

如此的相似，就像是从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中剥离出来的救世主形象。

所以米特拉被抛弃了，仅仅是因为不被需要了。

“没错，就是这样。”

我每次想起这个解释，心中都会心痛米特拉神被人类无情抛弃的最终命运，不只是东方的国度，就连西方的国家的人民对于神明这种东西，也都是抱有着实用主义的心态的

毕竟我们不能肯定我们眼中的神圣或者美好是绝对的。所以我们能轻易舍弃掉曾经重视的回忆，甚至信仰。

“哼哼，这么一点问题难不倒我。”学妹在为自己的答案而沾沾自喜。

我看着她此时满足的表情，心想着让她加入学生会实在是太好了。

在会长换人之前，她不用去担心内部斗争，而我在对立面也可以很好地保护她。所以她目前是绝对安全的，只要她继续保持这样，她就很难接触到“那件事”。

“你读过麦琪的礼物吗？”

丈夫废掉手表买了梳子，妻子买了头发买来表带，这样错位的故事，实际上在高中时阅读的时候还是很感动的。

先不提现实与否，那时的我也并不会在意这些。

直到后来，逐渐了解到这个真相后，我就再也不会为这个故事感到暖心了。

“我知道，不过现在想起来是不是强调婚姻生活应该多一些沟通呢？”

“在虚构故事里寻找真实的人，我赞许你的理性，但同时祝福你至今单身。”

没必要深究，因为我们达不到这个地步。

自己无论在怎么努力，还是无法完全理解所有的事。

“单身怎么了，难道单身有错吗？齐学姐也是单身但她一点都不以为意呢！”

“那时她想通过这个特点展示自己其他方面的完美，是一种炫耀行为，放心，再过二十年像她那样的人就会开始反思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问题，之后再过十年，她就会成为单亲妈妈并有时拖着自己的母亲以各种工作上的理由拜托老人帮忙带孩子。”

“学长意外得毒舌呢！能不能在这个好日子留点口德啊！”

“这就是现实的故事，怎么样，一点都不有趣吧。”

“……听到这个故事我心中的抑郁该找谁去抒发啊？”

“回归正题，学妹。”我把所有的盘子洗完再用水把手潦草地冲洗了一下后擦干了手，随即关掉了水龙头，“文章最后提到过，来自东方的三位贤人给他带来了礼物不是吗？”

“嗯……这貌似不是文章中心主旨吧？”

“请你收起这种准备参加语文考试的态度。我的意思是说，你看看，在国外都有在这时给人送礼物的传统……”

“啊，难道是学长有礼物送我吗？太好了哦，是什么让我猜猜，水果手机？指虎？sw〇tch？”

真是现实得让人无法反驳的假设……

还有，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混进你赤果果的欲望中了吧？

“不，都不对。”我走到她面前，用双手夹住了她圆圆的脸颊。

“鞋假尼酱咋蛇摩（学长你在做什么）？”

“你这个笨蛋，我不是帮你把碗洗了吗？”

“……哇啊啊啊啊！”学妹跳着挣脱开了脸上的束缚“不算不算，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收到学长的礼物，洗碗什么的简直是糟蹋了这个机会啊！”

你不会真的想从我这里收到那个游戏机吧？

“不行，不算，刚刚的不算，我们重新来，好吗？”

“不行不行，你看看，是我先送礼物的吧，所以你不能反驳哦。”

“啊啊啊啊，狡猾的学长怎么可以这样，我，不能因为我的礼物还没送就算计我吧。”看着她的样子，我多少有些期待今天的晚餐了，“你刚才的引经据典就是为了合理化自己的狡猾吧，讨厌，真是讨厌的学长！”

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学妹这笨蛋送不出礼物了吧。

实际上，没有收到来自她的礼物，我反而很高兴。学生会的成员送的苹果，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用心，用最好听的话来说，就是“感受到了一份心意”。事实上，却是寒冷至极的回礼。

Give and take，如此简单的道理。

不过……

“也好，这就算是我报答你平时的关照了。”

让我不用在意这些道理约束的人，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你了。

说完，我便打算留下气得直跺脚的她在厨房，自己慢慢享受大厅还未看完的羞耻的恐怖片。

“啊，嗯，那个……回来，你要逃去哪里啊！”

结果背后被人狠狠抓住了。

你难道不懂小清新女主的抓着男生袖口的心跳动作吗？

说实话，被她这样抓住也很“心动”，我很担心这家伙下一秒会不会对我使出阿根廷背摔的格斗技，心脏着实吓了一跳。

“不要打我好吗。”

“谁要打你啊，我……嗯……”想不清楚说什么的时候请把手松开好吗？“学长是甜党还是咸党？”

“什么？”你这家伙到底想问什么？

“我是说学长是支持咸党还是甜党，就像那个……没错，粽子一样，不是分为甜粽党和肉粽党吗？学长是哪一派的呢？”

“无所谓吧。”难不成这家伙想通过这个和我吵一架吗？

“说说看吧，我不会打你的。”

视线的余光中，学妹刚刚削苹果的小刀还握在手中。

“那就甜的吧。”虽然我也很喜欢吃肉吗，但想到要处理掉粽子里的肥肉是在让我没有自信能全部消灭。

不过，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些都没差别。

“那就好。”看她的样子似乎这个答案让她很满意，“学长，闭上眼。”

“就不能让我多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吗？”

“又不是要你赴死，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她似乎还没意识到她手上还握着水果刀，我则担心自己如果再不听从指挥会不会被她小拳拳砸你胸口的时候直接来上一发暴击伤害。

“好的好的，闭上闭上。”

说是闭上，但还是留了一条缝。

“真的闭上了吗？”

学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见我没有抵抗后，便放心地转身拿出了一口小碗。

“啊，这东西怎么还在手上？”

说着，她把水果刀从犯罪凶器的名单上给挽救了回来。

这下子最起码我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证。

来不及多想，学妹她已经拿着勺子在锅子里舀来舀去地舀上一碗不知名的东西。

“学长没有看这边吧？”

“没有啊。”

说起来，这个时候逃跑不是最佳的选择项吗？

虽然理性在大脑中如此呼吁，但对于这样的展开，我心中的悸动却随着心跳的频率证明着我说不出的期待。

准备好了的学妹来到到我的面前，对着碗中的吹着气：“张嘴。”

我急忙真正意义上地闭上了眼，慌慌张张地张开了嘴。

“啊……”

她要喂我吃什么啊？

先是牙齿感觉到了碰到了勺子，随后暖流就顺着勺子流进了我的嘴中。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我睁开眼，看到碗里的汤圆，不过根据嘴中的口感以及大小，应该是小圆子。

“你还放了橘子和苹果吗？”

碗里食材的形状，应该是刚才切成丁的苹果，还有的根据果肉的形状，不是橘子就是橙子吧。

学妹有些不满地鼓起脸说着：“我还没说能睁开呢？”

“这么好吃让我有点惊讶是什么呢？”

“哼哼，不过即便你看到了却还是没猜到里面有香蕉吧。”学妹显得十分满意，就像是赢过了我一样，我再次仔细观察碗里的食物，并没有一眼就看出香蕉的痕迹，不过，想到香蕉本身就很软，很有可能已经和粘稠的汤融合在一起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不过，为什么会吃不出香蕉味呢？”说着学妹自己也用勺子尝了一口，“明明橘子不够甜，我还以为会吃不出酸味呢。”

“……怎么了，这就是今晚的甜点吗？还是等下要给他们的夜宵？”

“说是甜点也没错啦，不过，我在尝试明天的早饭。”说着，学妹的视线有些漂移“那个，所以说，这个，学长。”

“怎么了？”

“这个……还合你的口味吗？”

“很好吃啊，明天就这样准备好了。”

“我是说，学长你喜欢这个吗？”

学妹把手中的碗递到我手中，我随即又吃上了一口。

“喜欢啊，毕竟很好吃啊。”我想象着三种水果混合后该有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吧，“他们也会喜欢的，放心好了，我可以向伟大的克苏鲁保证。”

“请不要向外神保证好吗？真是的。”学妹转过身轻声道，“太好了，没选肉馅的太好了。”

“你一个人在说什么啊？”实际上，肉汤圆也不错啊。

“没什么没什么。”学妹你转过身拼命摇手否认，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在这些地方总显得这么有活力，“我只是觉得，是学长第一个来尝我做的甜点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总是要有人来试毒的。”

“……”干什么瞪我啊，“算了，学长是不会懂的。”

“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啊。”

“少女心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说得清的东西，起码只会狡猾算计的学长是无法理解这种纯洁又复杂的感情的。”

“你会有这种东西吗？”

“唔……”说着，学妹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刚才的水果刀上。

“啊，这个，你不拿去给外面的烧烤组尝一尝吗？顺便和他们一起玩起来吧，哈，哈哈哈。”

学妹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瞪了我几秒后，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拿去给大家尝尝。”

看着她把汤圆羹倒进更大的容器后，便毫不费力地举起那一大锅准备走出厨房。

“那么明天我的早饭就拜托你咯。”

“嗯！”

学妹显得十分开心的样子，离开了厨房。

我端起刚才的“食物”，再次吃了一口，粘稠的汤汁中还有一些稍硬，却不同于苹果的水果。

也许这就是香蕉吧。不过，这个季节她是怎么弄到这种东西的？

一边吃，我一边拿出手机，通讯软件中已经有高富帅和嫂子晒合影的照片，鬼畜眼镜和小浣熊还在路上，分享了糟糕的列车晚餐，学霸则还是一样的深沉，只是晒出了一张烟火照，不用说，稍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一定是和女朋友在一起，至于花心萝卜，他倒是一反常态没有什么动作，难不成high到没时间看手机？

但此时，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窥视好友的动态。

调到通讯录，我找到了副会的联系方式，长按后，红色的提示就出现在了眼前。没有多想，我点下了“删除”键。

即是我对小夏约束最后的保证，另一方面，副会的利用价值已经到此为止了，在利用她恐怕小夏也不会放过我，而且自己的立场恐怕就会变得模糊。

我必须得是文科一侧，又或者说，必须是学霸一侧。只有他才能完成我的计划。

接下来的提示是删除聊天记录，我更加轻松地点下了删除。

就这样，我和那个女人的故事到此为止了，本不该有接触的两人，通过这种方式逐渐恢复正常的路线才是对双方最好的未来。

不是温柔，正是因为漠不关心，才能表现得“温柔”。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聊天记录，除了平时的狐朋狗友，就只有学妹和小羊了。

小羊她此刻还好吗？

难道说我也被学弟学妹们愉快的气氛感染，变得感性了吗？

望着漆黑的室外，我猜想着她此时可能回家了，在家人身边享受着年末慵懒惬意的氛围；又或者，正在回家的车上，闭上眼释放着平日的疲劳；还有可能，她正和寝室的其他人一起愉快地庆祝。

女生的庆祝是什么样的？

难道说想男生一样找理由大吃大喝一顿然后相互侮辱，最后找理由打一把游戏？

我倒是希望不要是这样，未免太让宅男们幻灭了。

我的左手依旧握着手机，本想就此收回手机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打开了和小羊的聊天。里面满是我和她此前玩游戏时留下的消息。

说起来，有一些怀念呢。

明明不是多久的回忆，但现在想来，多亏了小夏和副会，让我有机会和小羊一起玩了游戏，平时虽然有推荐过，但她也不是都接受的没这样的经历是在难能可贵。

那么，现在要提前祝她节日快乐吗？

……说不定她现在很忙，没时间看到。要不然等午夜再发吧。

【午夜你又会说会打扰她休息而再次放弃的】

不不不，不会的，一定是她现在没时间看到的。

想着她周围都是寝室的好友，大家愉快过节的场景。然而，人群中的一张面孔，却又让我心中百感交集。

“校花……”

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想起她？明明下定决心不去想这个家伙的啊！

她还好吗？

她还是一个人吗？

她会不会孤单？

她会不会需要我作为老朋友问候一下？

还是说她已经找到了新的依靠？

还是说，还是说……

“停下来，不要想了！”

自己实在是无耻，我对自己此刻的想法感到羞耻。就在我因为脑中的声音感到疼痛时，意外地手一松，手机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瞬间唤醒了理性。

“还没用多久啊，没事吧……”

拾起来稍作检查，发现并没有损坏，也能正常开机。

不该看这些东西的。

免得自己再次胡思乱想，我打算将手机关机。可即使这种想法已经在脑中了，自己的身体还是控制动作看了一眼有没有人给自己发来信息。

是啊，“我”在等人。

等某个人和我说说话。

“果然没有吗？”

可笑的是，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那个聊天记录中跳出了新的记录。

关不上自己前几秒的决心，我马上就点开了最新的信息。

在我眼前的，只有她发来的最新的消息。

仅仅四个字的消息。却也值得我抛下此前所有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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