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秀栭美玉

六月七日，江可栭（er第二声）记得自己去年是以怎样的混乱，怎样的复杂的心情走出来的，今天他不是主角，只是在外面等待着。

这里是江可栭从未见过的学校，也就是所谓的考点，江可栭四点半就到了，在花坛树荫下乘着凉，左手架着画板，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写生，其实也不算是，他是在画这个学校。

“啊，好热……”

要不是免费摊位上的矿泉水瓶是密封的，它们恐怕已经被蒸干了吧。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家长等候，一辆洒水车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在大道上缓缓横行。水雾弥漫着，吞没了再树荫下等待的江可栭。他本人就好像旱地上一株渴望甘霖的禾苗，然而他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书沾到水。

他小心翼翼地把书抱到怀里面，背对着这些水雾，他这才发现身子下面坐着……一个白发少女，面若朗月，发如素披，奇怪的是，她的发卡，似乎是一把剑的形状？现在流行这种发卡吗？她聚精会神地画一幅画，看上去是在画这个学校。她笔下的树荫仿佛还能看见其中闪动的日光，和轻轻摇曳树叶的风。他忽的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别人画画是很失礼的事情，他只得闪过身去。

“啊。”一声小小的失望的叹息，阳光照在画上，她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江可栭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样，于是再度把身子挡在她的身前。

“嗯嘿嘿……”这次是满足的笑？

于是江可栭再度让开身子。

“啊……”又是一声小小的失望的叹息。这个少女忽的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很生气地嘟起嘴，秋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可栭——

“你在故意玩弄我吗？”

江可栭顿时听到四周如固执如钉的视线扫过来的声音，自己的后背不可抑制的恶寒。“不是，这只是……捉弄而已。”

“只是换了个好听的说法。”她把脸别过去，想着强行结束对话。露骨地表示自己不愿意再跟他交流。

江可栭也知道这算不得搭讪，仅仅是为了表达歉意，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为少女的画挡着阳光。少女看他的眼神稍稍缓和，她开始调色了。

“别一直看着。”她面色绯红，带着些许不满地说。

“啊，对不起，因为画的太像了……”

“嗯。”

“还有，很好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感到自己浑身发烫。对方大约也是这样，因为她的脸几乎红的不输给天上的骄阳。

少女的眼神带着欣喜和疑惑，她的脸缓缓地埋在画板上“谢……谢谢你。”

看她就要画完了，江可栭也不打算继续在这碍她的事，正当转身要走时，才发现周围已经挤满了人，想从这里离开也不可能了。可栭只能默默地继续站在她身边。

终于，结束的铃声响起，一年一度的大决战结束了。这是最后一个省的最后一场考试，所有人都翘首遥望，无数的人举着手机，许多相机杂乱无章地，但是所有都对着校门口。第一个跑出来的是个穿着白色防晒衣，蓝色胸装的黑发少女，也就是说，她的肚子是完全不遮不掩的。夏天一热她就喜欢这么穿。嫌晒的话就把防晒衣拉链拉上，方便的很。

“喂~可儿！”她看到了江可栭，立马挥着手朝他跑了过来，摄像机对准了这个怪异的女孩，于是她张开双臂，完美地无视了它们之后，自己却没有得到拥抱，而是被书拍了一下脑袋。

“啊，好疼。”她假作了一个鬼脸，然而这一招并没有引来同情。

“别叫我可栭，意怪死了。”

“那，哥哥~”她捏圆了嗓音，自以为十分讨人喜爱，然而又挨了一记书刀。

“有话快说。”

“诶，我难得卖一次萌，你都不会待自己的妹妹好一点吗？像我这样的美女，班上可是有一堆人追呢。”她露出一脸坏笑，然而可栭只是rua了一声。

“喂，你刚刚rua我了对吧，你rua了对吧？”

“错觉，反正你正常的叫我不行吗，你这真的意怪。”

异怪是天吴这边的方言，相当于恶心人的意思。

“说你可爱的妹妹意怪，老哥你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找不到女票——”她猛地看到了可栭身边的少女“不是吧，已经找到了？”

江可栭本想马上反驳她，但是找到女朋友说实话也是很长面子的事情“对啊，就是这个。”

“诶，你是谁来着？”少女抬起头，用一种尴尬的笑容看着这对兄妹。

江可栭原以为毓玉肯定会嘲笑他，她却假作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背“别逞强啦，老哥就是注孤生喽~”

“啊，我现在超级想死。”

“诶，那个……”少女强笑着对可栭说“虽然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吧，你哥哥是个好人哦。”

“啊，被发好人卡了，惨啊，老哥。”妹妹忍着笑的，假作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你个韶老太！”江可栭就在摄像头前这样无能狂怒了。他感觉自己身边的气氛很不对头，而眼前的白发少女也紧抿嘴唇，眼泪在眼眶当中打转。

“毓玉，你说她是在同情我吗？”

“我觉得她只是在憋笑而已哦。因为，因为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好吧，这个妹妹真是不能急了。（天吴方言，拿这个人没办法的意思。）然而面前的少女嘴角却有些不自然地抽搐，先是像苦笑，接着嘴角上扬的瞬间，她捂住了嘴，脸埋在画板里面，身子颤抖地甚至让花坛里面的花都摇曳起来。

“呜，噗噗噗噗……呵，哈哈哈。”

别吧，这样不就好像这些花也在嘲笑我一样吗？

她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把眼角残留的笑出来的眼泪擦干之后，用仿佛远方来的声音说了一句——

“你真是个怪人。”

此时大部分考生已经出来了，或许有的正在谈笑着，有的默默地，似乎有心事地离开，然而大部分其实都是把考试的结果抛在脑后的吧。是啊，高考不管多么重要，它也结束了，即使它意味着未来也一样。江可栭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想这些，他是上一次这个战场的失败者，父母肯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叫他来接毓玉的，因为他不会过问毓玉考的如何。

正当江可栭羞耻的的想找个洞钻进去时，少女开口了。

“秦静涓。”

啊，这大概是她的名字。

“啊，我叫——”

“可儿。”她用十分认真的神情念了这个让他羞耻的名字，却带着一种神圣的感觉。“我记住了，她叫毓玉，对吧。”

“别叫我可……”她的表情马上变化了，江可栭原以为她是表情不丰富的人呢，想不到她还真是个当表情包的好素材啊。“随你怎么叫吧……等等，你说你叫秦静涓？”

“诶？”少女的眼神慌张了起来“是……没错。”

“你是我们美术部的……”

“啊！”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慌张起来。

“不过我没怎么见过你。啊，难道是我总是错过你吗？”

“够了。”

“嗯？”

“我说够了！”她抢过画板和画具，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她很早就在这里等待了，她什么人都没有等来，却逃跑了。

“老哥，你被甩了。”一旁讨人厌的老妹嘴角疯狂上扬，一边用手肘顶顶他的腰。

“好了……够了。”看上去江可栭是真的很受打击，毓玉嫣然一笑，不知道是嘲笑还是鼓励。

“所以说嘛，老哥你真是不会说话，要我教教你跟女孩子说话的秘诀吗？”

这时候的江可栭觉得尊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于是双手合十，像自己一向觉得麻烦的老妹请求“教教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首先——”毓玉俯下身子，眯着眼对着他笑着说。“给我买杯奶茶吧。”

这个笑容看似纯洁无瑕，而江可栭看得出来，这是恶魔的笑容。不过，一杯奶茶的确也不算什么大事。

是的，仅限偶尔买一杯奶茶的钱不算什么大事。奶茶店前排的队又长又诡异，完全不知道起点在哪，终点又在柜台的哪一段。江可栭无奈，只好干等。

“老哥，你不去先下订单吗？”

“啊？还有这规定？”

“下了单之后去拿编号，叫道你就可以去拿了。”

江可栭挤到柜台前“那个，我点一份奶茶。”

“请问客人要什么奶茶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要买。

“珍珠奶茶吧。”

“请问几分甜？”

可栭至少还记得自己妹妹的喜好，他第一年上高中是去外地的好高中的，回来的时候他带一些甜的零食回来她就会很高兴。所以，大概她是喜欢吃甜的吧。

“正常甜就可以了。”

店员有些震惊“啊，我们店的正常甜有点甜……要不我给您一份五分甜的？”

“不必了。”反正都是一样的价钱。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好吧，看来您喜欢比较甜的，我们会给您八分甜的，这样可以吗？”

“就正常甜的。”江可栭有些好奇这家店的正常甜到底怎么回事。

“额，明白了，正常甜奶茶一份。”

哈？这家店是不是有点吝啬，这点糖都要省吗？

正当江可栭疑惑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秦静涓，她也在这里排队，似乎来得还要早一些。

“啊。”她发现了正在看着她的可栭，然后默默地扭过头去。

于是可栭就故意往她那里走近了一步。

她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可栭，犹豫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

出于好奇心，他再度向前走一步……他们俩就这么一进一退，几步之后，她似乎再也忍不住了——

“请让一下，我没法订单了！”她的眼神带着五分的怨气四分的嗔怪，还有一分的可爱，说不定是江可栭主观臆断。

“啊，对不起。”

“隔了几个人的话……”她的声音越发地小，江可栭不得不再次接近她。

“你是故意的吧，这次也是故意的吧！”她挺起胸脯，像是要把可栭顶开一样“隔了几个人的话，就要再等好久了！”

“额……具体是多久？”江可栭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大嗓门说话，他的声音也不免慌张。

“半小时……”

“半小时？就因为后退了几步？”

“就是啊，所以把路让开——”

“老哥！”毓玉从人群当中挤出来“我要的是慕斯奶茶，四分甜就成。”

“啊，我点了个珍珠奶茶。”此时江可栭回头看着秦静涓——“对不起，你要的是什么奶茶？”

“珍珠的。”她愣了一下，然后小声地说。

“啊？”江可栭装没听见。

“你……你问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店员！”她气鼓鼓地回头，转身要走。

“等等，我听到了，我订的那份给你吧，她要的不是那种。”江可栭叹口气，这样能不能稍稍挽回在她心中的形象？

“嗯。好吧。”她的神情似乎有些迷茫，好像在说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0517号顾客，你的珍珠奶茶做好了！”柜台叫道。

“0517，啊是我，不好意思我在订一个慕斯奶茶，四分甜的。”

“了解，重新一个订单，0528拿好。”

呜哇，才过了多久就从17到28了。这家店人气真恐怖。

“那么，我们再等一会吧。”江可栭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坏笑的江毓玉，“你干嘛，这表情好恶心。”

“呜哇，居然说自己的妹妹恶心，你还真是过分诶，而且，就我看来你刚刚看她的时候表情更恶心好吧。”

“真……真的吗？”

“我都不忍心看的程度。”

“不是这样的，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好吗，静涓？”

“？我们好像还没熟到能直接叫名字……”她的表情有些困惑，然后是两手轻轻握拳，放在嘴前……这是憋笑的动作，刚刚江可栭领教过的憋笑的动作。

“呜哇，太可怜了。”一旁的毓玉开始笑他的时候，秦静涓才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面身子一抖一抖得笑。

“对不起……因为，的确有点恶心，噗噗噗……”直到她笑完了，才站起身来，拿过那杯奶茶“就这样吧。再见。”她把吸管**奶茶中。

“老哥，你给她的这是几分甜的？”

“就正常甜的啊。”

“呜哇。”

“呜……甜过头了……”她刚喝了一口，就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这个表情完全就不是甜出来的，这是一种苦涩的表情……

“这家店的正常甜是怎么回事啊？”江可栭也很震惊，到底是加了多少糖才能用甜味在人脸上制造苦涩。

“甜的很过分哦，简直就像是在喝糖……”她也露出了跟静涓一样的苦涩表情，看来是她也中过招。

“那，能给我尝一尝吗？”

秦静涓点了点头“嗯，可以……”

“诶？可以吗？”一旁的江毓玉惊奇地插嘴道，

静涓跟可栭面面相觑——他们似乎这才发现，这样岂不是间接接吻?秦静涓如同电光火石一般收回了奶茶“嗯嗯嗯嗯……”满怀怒气地瞪了可栭一眼之后，“还是不给了！”，转身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喝了一口奶茶——

“呜，果然太甜了QAQ。”

“不是，她真的要喝完吗？”可栭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原本是为了再看一眼她可爱的反应，却在一瞬间感知到了什么东西……

“谁知道……啊，老哥，叫到你了。”

可栭拿着票，付了钱，把奶茶递给了毓玉。

“啊呀，选四分甜是最好的呀~特别是这种本身配料就很甜的。”

“接下来要不要去哪里吃饭？”可栭问她。

“老哥请客吗？你帅炸了老哥，真的！”

“AA。”

“逊毙了。”

“川剧变脸啊你。”

“你看嘛老哥。”她又变成这种粘糊糊的说话方式，“你的妹妹今天刚刚高考完，没带钱包，你总不能让可爱的妹妹饿着肚子回家吧？”

“切。”

“喂，你刚刚说了切对吧，你说了对吧？”

“没有的事。”

“好算了，咱们去吃——”

“那家小店满便宜的。”

“我想吃帕妃~”

“没戏。”

“老哥你——”

“闭嘴。”

“逊毙。”

“亏得你老是欠我的不还，还好意思让我请呢——得了，今天最后一次。”

“老哥你最棒了！”

她就这么像是一只小鸟一样在他身边盘旋着，鸣叫着，活脱脱一个小鸟依人的模样，然而很明显可栭是不喜欢鸟的类型。就这样，毓玉满足地吃到了帕妃，可栭一不做二不休，把她送到了车站。

“谢啦，老哥~”

“早点回家，别到处瞎玩。”

“好嘞~”她这么精神地回答了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

“诶你……”正在给毓玉掏车票钱的可栭愣在原地“你这不是带钱包了吗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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