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彼方的道标 13

「……因为塌方已经将出入口与峡谷彻底隔断了……他们好像说即使用直升机派出地面部队也会行动困难，再加上沙盘作战后的战场清扫也需要大量人力……似乎大家都在庆祝胜利……根本没有人去关注赫炎峡谷，所以……我才以为夕夏只是失踪了，遗体到现在还没发现」

听到这番话后，我回忆这个痛苦的往事所强忍住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了，只好紧紧抿住嘴唇不让表情也变得软弱。

「皆城，我向你保证，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到时候成为英雄和我一起回御雷吧」

「我怎么样不重要……原本我的伙伴们应该在奈原军高庆祝初战告捷和授衔，而不是永远躺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之下……我只想为我的伙伴们寻找一个理由，非要葬身于此的理由」

一张洁白的手绢轻轻地拭过我的面颊，千集院公主无言地与我四目相望，仿佛不只想要将悲伤拭去还想将温柔留下一般，被容貌绝美的女孩安慰，同时还是身份贵为公主的女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谢谢你，公主殿下，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把我的这份经历传达给了正确的人，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谢谢你」

第一次将这段经历和观点阐述得如此详细，原本任性又靠不住的公主此时就像和我拥有了共同秘密的灵魂共同体一样，我相信不是一般人的她一定能帮我复仇害死夕夏她们的罪魁祸首。

「嗯嗯，我知道了，交给我吧，这次轮到我帮你了……还有，在这儿……你就叫我彼方可以吗？」

我松开操纵杆的手指被另一只柔软而温热的小手给握住了，同时脸颊被鸣的子弹划过的伤口也被手帕轻轻地擦拭了渗出的血液，公主湿润的眼眶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我逐渐感受到金黄色的发丝拂过脸颊时那宛如悸动般的搔痒，我们之间原本就很接近的距离似乎正在继续减短……

「……你们……在干什么？」

「呀！」

梓菱蓦然响起的声音让彼方公主花容失色，就连我也吓了一跳，并且目瞪口呆的梓菱显然也没想到我们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原本或许只是看到我和彼方公主的样子自然产生的问询罢了。

「啊，嗯，已经到了啊，彼……殿下，快下去吧，接我们的车应该到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方才松开踏板停下机体是因为看见了梓菱的湛卢给出了停止讯号，由于一直在和公主对话，所以根本是一转眼就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的状态。

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也不知道刚才究竟要发生什么事，我此刻一心想离开这个闷热的驾驶舱，让大脑清醒一些。

狭小的驾驶舱似乎使得公主腿麻了，于是我从身后半搂着她往梓菱的位置送去，虽然一声不吭，但她那红透的脸蛋自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等到她的脚一踏回沙地，鸣就赶过来将她扶往了两台距离相隔异常远的其中一台拖车那。

「呐，怎么回事？」

理所当然地提问，我没有直视梓菱的双眼，但也完全没有逃避她的目光，自然地做出了摊手的动作。

「公主殿下好像……很喜欢你啊，你们以前有见过吗？」

「这可是秘密」

梓菱拖长音节地「哦」了一声，随即把目光投向公主和鸣的背影，并用完全察觉不到调侃甚至轻松的语气说道，

「那应该没错了，就是这种感觉」

明明外表看着就像刚结束豆蔻年华的小女孩，可梓菱口吻中透露出的老成却让我无法忽视她所给出的「肯定」。

我的目光追随着公主被鸣搀扶着的背影，直到她在行走过程中又回头瞟了我一眼，我才在心底给出了答案，

「是吗……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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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保密公主身份考虑，梓菱联系的两台拖车在装载上我们的一台HMA后便分开行动了，两位不属于绝对信任圈的拖车驾驶员集中坐到了一台拖车里，先于我们一步返回青耀城，而我们所在的这台拖车则是由王昊充当驾驶员。

「怎么那么沉默呀，你们聊会天啊，要不我怪无聊的，雨明也是，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我没有理会想活跃气氛的王昊，继续闭目养神，仔细思考着在这命运的转机出现后，接下来我所期盼的是什么样的光景。

「梓菱，说点什么咯，路还长着呢」

这回梓菱终于回应了王昊，幽幽的声音从拖车的后排座位传来，

「这么小的地方，我们三个女人聊什么你们臭男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警告你们可别打公主的歪脑筋……啊」

一和王昊对话就口无遮拦的梓菱说着说着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于是赶忙打住，虽然旁边的女仆依然一言不发，彼方公主倒是很快打了圆场，

「没关系，司机大哥是叫王昊吧？肯定也是好人。因为一会要到青耀城。林警督你叫我彼方就好了，我也可以像雨明一样叫你梓菱吗？」

当彼方公主以善解人意的模式待人接物时，那毫无疑问就是片大陆上最具魅力的人之一，拥有着迷妹潜质的梓菱一下就被公主的低姿态给征服了，车厢因为这两人的关系顺利变得热闹了起来，仿佛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的战斗没有留下任何值得伤悲的事一样。

想起那一圈圈的尸体，如果一直认为自己的运气是带来悲剧的缘由，那么公主所到之处加上我的运气会不会可怕得难以想象？

决心要搞清楚关于她此行的更多事情，我自然地寻找机会插入了几人的闲聊当中，

「说起来，彼方接下来是打算到就这样去青耀城完成友好访问之类的事项吗？」

有些不适应地喊出彼方这个拉近距离的名字，可是公主殿下却似乎非常开心听到这个称呼，表情愉快地趴在我座位的靠背上对我说道，

「刚刚和鸣讨论过了，我们要隐藏身份进入青耀城，看看情况再和四皇子接触，要麻烦雨明你多多帮忙啦」

这番话的前半句在我的意料之中，后半句却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我还是不动神色掩藏住想法，假笑着答应了她。

【如果要隐藏身份，那肯定是要躲在我家里面。】

那一眼看上去就与青耀城居民截然不同的发色和瞳色，再加上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质和国色天香的美貌，她与众不同的身份被识破是迟早的事，能让这么多股势力动用强大的军事力量去对付她，不是因为她自身有多么「强大」，只能说明她的重要和她身边的人有多么危险而已。

【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点就让我帮忙么？】

我暗自冷笑了一声，即使公主的存在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我也不打算就这样把母亲和雨琴也卷进危险之中。

「呐，彼方，你不信任四皇子殿下吗？我觉得还是早点和他秘密接触比较好吧？」

「唔……也不是不信任啦……」

面对我唐突的提问，前一秒还在听王昊讲笑话乐呵的公主转眼间就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鸣的所在。

「彼方原本就是来这和四皇子谈些什么的吧？」

我无视了坐在角落的女仆长犀利的目光，决定了只要她不开口我就会继续引导下去。

「嗯……但我只是作为御雷方面诚意的象征和代表拥有决定权利的人士而已，负责谈判协商甚至可以决策的大臣已经……遭遇不幸了……」

公主面露抱歉的神色，虽然不知道她是对没能肯定我的问题还是为在袭击中死去的大臣而难过，但毫无疑问都是真心实意的，于是我道出了驱使她改变想法的最关键的理由，

「所以大公的外交任务更需要你来完成呀，而且你想想，现在除了我们几人所有人都不知道你的安危，如果敌人把假情报释放出去，那被渲染成有直接关系，地理距离又近的青耀城肯定是首当其冲的受害方，如果你把自己安全的信息透露给青耀城的领导层的话，没准还能够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到时候以彼方你的地位，要收拾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我若无其事地抓住了公主殿下的纤纤玉手，

「而且，我们也会帮你的」

「啊……嗯，雨明你说的对，敌人势力强大，必须要联手统一阵线的四皇子我们才有反击的机会……我会尽到自己的责任的」

车厢内只有我们两人的声音，等到公主答应下来后，我便放开她的手，她红扑扑的脸蛋也才显著退烧。

「盯……」

另外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其中梓菱意味深长地盯着我，同时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有这道目光让我有些心虚，所以我随即便转过身去重新背对着公主，担心梓菱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毕竟我的那番说辞完全没有任何保证。

「……是的，我也觉得四皇子值得彼方大人信任」

果然梓菱还是向着四皇子的。

预测正中靶心的我暗自松了口气，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梓菱给予我的帮助并未结束，

「那个……彼方大人刚见面那时候也说过，大概知道敌人是什么来头？那么……」

「议会派」

面对梓菱委婉的提问，没等公主作出回应，冷冰冰的鸣不带感情地道出了这三个字。

「呃……」

随着鸣既是回答又像结语一样的话出口后，车箱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宛如一片冰山从海面浮现了身影，即便此刻仅能够从暴露出的菱角窥视其全貌分毫，但也足以让人认知到它的庞大与危险

梓菱没有再说话。我也打消了继续深问的念头，咀嚼着这个名词直到我们归还了我们的家园。

因为有梓菱领头，我们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地进入了青耀城，如同我第一次来青耀城时的模样，公主一会隔着鸣，一会抵着梓菱，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将脸蛋贴到窗前观赏这与御雷截然不同的模样。

然而即使第一次造访异国城镇的公主再怎么难掩兴奋，在回到熟悉不已的地盘后，身担重任的梓菱便几乎没有再受到影响了，

「彼方，虽然可能有点不习惯，但你得穿上这个」

拖车直接开进了一个无人的格纳库里，梓菱很快下车给两位客人弄来了皓月的长袍，公主原本服装的紧致使她很顺利地套了进去，转眼间就把她耀眼的长发遮得严严实实，我也再一次庆幸他没有穿那套出席各个场合标配一样的公主长裙。

把收拾HMA的工作抛给了不情愿的王昊，我们剩下四人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离开了警卫队，往街市走去，而目的地自然是我家了。

原本以为这样伪装已经天衣无缝了，可还是接受了路人的无数目光，我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队伍究竟有什么不对，直到回到家门口望着母亲和雨琴那目瞪口呆的表情，我才明白别人看到会怎么想，

「喂喂……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兄长大人又带了两个姐姐回来……」

「一，二，三……」

母亲的手指微妙地一转，最后指向了雨琴，

「……居然是四个，雨明，即使是皓月也是不能一夫多妻的，你要注意一点啊」

母亲的调侃立刻在少女们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好在没有其他路人在附近，我也没去理会她们个人的反应，只是担心这种问题发言会遭致鸣的不满，毕竟御雷皇室的独苗可不是能随便染指的。

「母上大人！拜托你少说两句啦，你先跟我进屋！」

想起了曾经听说过母亲以前也是大小姐，由于某位青梅竹马的关系，我也深知这种身份属性之下腹黑的本性，于是我立刻把她从摊位那边带进了房间里解释，她很快便意识到事态的严肃。

我们6人把门关上，围在一起互相认识了一下，因为有我最信任，认真起来又很可靠的母亲在，所以节奏带得非常好，没多久就可以看出连鸣都认同了母亲的安排。

「彼方酱，我去给你准备一顶假发，还有房子比较简陋，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没事的，阿姨，我都可以适应的」

看上去心情非常好的公主展现出的乖巧也最终成为了稳定构造的最后一块积木，看着梓菱使唤着来迟的王昊去买菜，望着彼方公主不顾鸣的劝阻想去帮厨的背影，雨琴好像又多了不靠谱的姐姐，母亲仿佛也增加了可爱的女儿一样。

这可能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副美好的光景，而我则是比任何人都要爱着它，仅仅是看着一切——

便会对珍视之物产生无尽的恐惧。

某一天，人类所制造的古老船只从小岛扬帆启航，他们克服了对大海的恐惧，满怀希望地在碧蓝色之上捧起了崭新的航海图，然后，他们在看到第一个漩涡之时就意识到了这条航路并不像幻想中的那样美好，反而一条是遍布危机的，艰难的道路，所以他们必须坚信勇气能战胜困难，只有历经苦难才能享受最甘美的胜利，一切都是那么的合理。

可是，倘若漩涡也只是一道障眼法呢。

第十四章 彼方的道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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