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热砂前线 2

我把帽子从头上摘下，然后用袍子宽大的袖口去擦拭沾湿的篮子和袋子，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雨伞去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豪雨，清一色地成为了落汤鸡。

不论是低气压，阴天的色彩，还是被淋湿的感觉，在几乎所有人都会抱怨下雨的时候，雨琴却走到了雨水的边缘仰望着天空，稍微张开双臂撑起了名为笑容的伞，定格在这一刻的画面恐怕是我至今所见过最美的雨景了，

「天空啊，请不要哭泣」

我就这么呆愣着直到雨琴察觉到我的视线。

「诶嘿，只是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童话罢了」

女孩脸颊飞上一抹绯红，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很喜欢雨吗？和雨琴这个名字有什么关系吗？」

我坐在了棚子下面的一张长凳上，饶有兴趣地向女孩问道，而雨琴见状也同样坐在了长凳的另一半位置上。

「大地上的一切就是琴键，这些点点滴滴落下的雨珠就是演奏者的手指，天与地结合在一起就仿佛一篇乐章一样」

「像琴声般的雨啊」

「嗯，这是妈妈告诉我的，据说她在生下我之前喜欢弹一种名叫钢琴的大乐器，可是自从战争爆发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从出生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听过那个钢琴的声音，不知道到底像不像雨声呢」

「我也没听过，就算月雷大陆找不到，雾海外的世界也一定会有吧，总有一天能听到的」

雨琴又笑盈盈地朝我点了点头，随即用手朝对面的建筑顶端指了指，

「喜欢雨的不只是我哦，应该说青城的大家都非常喜欢雨，你看，每家每户的楼顶上都有那个叫作雨水收集器的东西，阿姨以前和我说过，虽然青城是这片沙漠绿洲最多的地方之一，可还是严重缺水的地方，下雨就意味着我们居民的生活用水又得到了更多的保障呀」

我抬头端详着那一个个像是储水器一般的装置，有大有小的致密丝网封在了碗形储水器的开口处，当下雨的时候，雨水落在上面就会从丝网中渗透下去，从而经过初步的过滤。

经过雨琴的一番提醒，我才注意到就算是被淋成落汤鸡的大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露出不满或是消沉的表情，反而全员看上去都在享受着天降甘露的恩赐，甚至有人在雨中欢快地狂舞。

「和平的青城，真是个美好的地方啊」

相比拥有漫长雨季的塞雷纳利，曾经习以为常的风景在这儿都像节日一般喜庆，一种新奇而又舒畅的感觉油然而生，并且，或许它会渐渐化作名为「归属感」的最终感情。

「嗯嗯……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雨琴的声音在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变了音调，然后也恢复到了站立的姿态，目光正眺望着我们来时的街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转头顺着雨琴的视线看去，街道尽头正翻滚飘散着无尽沙尘，而从遮蔽了物体身形的沙尘中传来的引擎声逐渐变得清晰，很快，一台台suv，机车甚至装甲车陆续从我们面前驶过，尽管无法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是与「和平」无法挂钩的事实。

「雨……是雨明老弟吧？还有小雨琴，嗨」

车队边缘的一台带拓展座位的机车忽然停在了遮阳棚的边缘，驾驶员打招呼后见我们表情木讷，这才想起来把自己的机车帽和护目镜给摘下来，

「等等，这该死的情况是在约会？」

可能雨琴从声音就能判断了，而我则是直到对方露出真面貌才知道这人正是几天前和梓菱一同造访我家的王昊。

「不是，是出来买东西」

已经忍无可忍的雨琴这回可没再给调侃她的人好脸色看，虽然我知道王昊或许并非调侃，但这是需要他自己去解决的误会。

「这么大阵势是出任务吗？」

「对，雨明老弟，说正事，你会开HMA吧？」

「会是会……」

「来帮我们，今天要出任务，但因为一些事故，我们能出击的HMA连一个小队都凑不到，当然缺的是驾驶员」

「王昊大哥！雨明大哥他还有伤在身呢！」

没等我回答，雨琴就挡在了我和王昊之间呵斥道。

「啊……抱歉，我忘了这事了」

王昊低头抿了抿嘴唇，随即重新看下我们，

「那我先走了，代我向阿姨问好，拜拜，小雨琴」

「嗯……平安……」

「王昊，驾驶员都有谁？」

正要重新戴上皮制机车帽的王昊手中的动作顿时一停，眼神复杂地盯着路面，

「就是我和梓菱，外加一个没有实战经验，只是适应性符合的菜鸟」

【不要再回到战场，不要在回到随时可能失去一切的生活中了。】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劝阻的声音，可我同时又有无数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因为害怕失去而逃避，难道又不会因为逃避所以才失去吗？】

「我也一起去，先把我和雨琴送回家一趟可以吗？」

我指了指从机车侧部加装上去的拓展座位，

「OK」

「雨明大哥！」

「这种情况下我不去的话，梓菱姐也会有危险的」

拥有作战经验的我明白隐患的所在，同时也清楚说服这个年纪尚小的女孩的关键，在我一说出口后，雨琴便无法再继续反驳了。

我们三人顺着车流的逆方向，迎着被掀起的沙尘回到了家门口，当我帮忙把防尘眼镜从雨琴耳朵上摘下来时，她眼眶还是微微泛红，闷闷不乐地不断叨念念着「为什么要有战争」。

这样的状态让母亲一见到我们三人的样子时，几乎也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已经很后悔让梓菱进入警卫队了，雨明……战场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你」

眼中充满了悲哀，甚至闪动着失望的色彩，此情此景下我无数次地想要用自己的回答来改变母亲的表情，可是我的理性驱使着我忍耐，

「没有人会适合战场，只是现在的形势容不得我逃避了，妈妈，相信我，我再没出息也是这方面的专家，请准备好晚饭吧，我会带着梓菱姐一起回家吃饭的」

母亲难过地闭了一会眼睛，随后拥抱了我。

「妈妈，求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好吗？」

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另一名黑发女性与我告别时的残影，别说伤疤隐隐作痛，根本就连心中的伤口都尚未愈合。

母亲很快放开了我，并用双手捧住了我的脸颊，这一次，她终于露出了笑容，

「你真的很像你的爸爸，所以，去吧，我的小英雄」

我欲言又止地呆立在原地，直到她伸手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我才咬紧牙关坐上了机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被留下的两人身边。

「抱歉啊老弟，看来你经历过很多事，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王昊的声音在风声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没什么，我自己的决定罢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林警督已经在那儿等了，至于我也没啥身份，所以一会也不需要用上下级的态度对待我，你们御雷可能比较讲究那种仪式感」

「那梓菱是队长？」

「现在是这样没错」

车队早已经不见踪影了，我们的机车在穿过集市后，映入眼帘的是宏伟高耸的建筑群，排布模式像是童话书所描绘的「极东」的宫殿一般，可是却有着独特的球形屋顶，光凭这点就和「欧洲」城堡的尖顶形成了截然不同的风格，只有那种肃穆和威严也许才是真正一样的。

「我们要去那些建筑那？」

「老弟，那是皇宫，你我都不能随便闯进去」

「皇宫？」

我一瞬间感到了诸多不可思议，好在王昊似乎也在数秒内就明白了我所惊讶的事，开始逐一解释道，

「皓月可是帝制国家，十多年前的战争开始后，随着首都沦陷，皇室的权力也都分散了，现在领导我们的是四皇子」

我自然想起了梓菱和我说过的国家分裂。

【那么这个四皇子就是其中的亲御雷派？这样下去对手也可能是皓月自己人吧。】

「为什么非要盖这么宏伟的宫殿啊，人民明明都那么贫穷」

「哈哈，看来你不明白统治的艺术啊……当然我也是听别人解释的」

「统治的艺术？」

「国不复国的状态下，你觉得怎样才能让国民重新凝聚起来？」

「嗯……」

逃难的岁月里，我和母亲只是以远离敌军远离战火为目的不断地逃跑，我们没有真正目的地，我们无法反抗，一切的原因恰恰是我们认为没有人能保护我们，势单力薄的强硬只会掘出自己的墓穴，

「……重新建立统治阶级的威信，皇室的威严，这才能让民众自发地汇聚在一起，乐于为国家和自己的命运贡献一份力量，让他们看到后盾的强大，看到生存的希望」

「哇哦，雨明老弟你领悟能力很强嘛，其实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就是基于经济秩序的重新建立而考量」

「经济秩序？」

我呆了半晌随即用拳头捶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心，

「皓月这种情况下还有自己的货币，要跨越这种几乎从无到有的飞跃，修建宫殿需要的大量人力，就是让这些货币合理流入市场的最大入口吧，可是……」

「在思考起点？只能感谢御雷援助的第一批物资了，就是用那些物资，我们才能让整个体系运转起来，所以，虽然本质上同为侵略者，但在我们眼里御雷人现在至少比武莱的家伙可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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